《宦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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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谋-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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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云状早年在长丰山区待过一段时间,知道下湾一带曾于七十年代由集体开采过钨矿,八十年代初停采,下湾就成了采石场。

孟谨行提到青坪可能有矿脉,他觉得可能xing非常高,一次周国富拜访他的时候,他说起了此事,并表示青坪有家选矿厂正好要扩股,周国富不妨考虑一下这个事情。

周国富道明来意,孟谨行却没有立刻表态。

在燕京与同学聚餐的那天晚上,孟谨行虽然心绪不佳,但也并非头脑一片模糊。

当时在座有位在国土资源部矿产开发司工作的同学,孟谨行就钨矿一事与他聊了不短的时间,就是这三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他得到了两大信息。

第一,矿产司马上要对矿采开发权进行改革,文件已经到了最后讨论阶段,年内就会公布,并在全国六个省份进行试点。

第二,钨矿开采的环境保护问题不容忽视,其涉及的问题不仅仅是冶炼造就的废渣废水,还有大量的乱采滥挖现象所造成的山体滑坡等问题。

这两条信息,正是第二条引发了第一条的出台。

童凯等专家在青坪期间,他专门为此事向他们求教,得出的结论令他目瞪口呆。

专家们认为,要想污染不发生,在目前国内普遍低下的稀土开发技术水平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关闭矿厂封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钨矿开采所造成的环境问题如果不提前重视,那将是一种与子孙抢资源的行为。

这个结论一下令他陷进左右为难的境地。

明知有矿脉不进行开发,远的来说,来自市县各级的压力可想而知,一体两翼的构想也会折去一翼,近的来说,矿厂欠下的巨额赔偿问题成了一纸空文。

如果坚持开采,那么,技术问题不解决就意味着用后代子孙的健康换取今天的金钱,绝对是杀鸡取卵的行为,他等于是做了一件换汤不换药的事情。

短短三四天,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并向夏明翰汇报的时候,周国富突然到访提出投资毛氏矿厂,让他颇感犹豫。

周国富从孟谨行的迟疑上看出了问题,颇为宽厚地笑道:“如果这事让你为难,我们可以按长丰县制订的要求,坐下来慢慢谈。”

孟谨行知道周国富理解错误,以为他是想坐地起价。

于是,笑笑说:“周叔误会了。我前些天去了趟燕京,了解到一些过去不了解的情况,由此知道钨矿开采背后涉及的环境保护问题非常突出。不瞒您说,毛氏矿厂之所以要转型扩股,也是因为污染导致的逼不得已之举。”

“呵呵,谨行,你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周国富大声笑道,“全国那么多的大山,大小钨不计其数矿,也没听说哪个城市因为钨矿而出现大问题吧?”

孟谨行的瞳孔一下收紧,正sè道:“周叔,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也不是以此跟你抬高投资目标。如果你觉得我的话危言耸听,不妨在我们正式谈之前,您去国内的钨矿产地走一圈,看看是不是如我所说,存在大量森林被滥砍、水土流失、河水污染等等问题。”

周国富没想到他如此严肃地看待这个问题,立即觉得有几分尴尬,干笑道:“国家允许开采,就证明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就算有你说的这种情况,那应该也是极个别的存在,不能一概而论对吧?”

孟谨行却道:“据我所知,国家已经就此在酝酿新的矿产开发管理政策,就是针对钨矿开发的乱象而来。所以,这不是问题大不大,而是在区域利益面前,基层有多少人肯把现状反映上去的问题。”

周国富表情有点僵。

他本以为,既然是葛云状跟他主动提到这件事,应该已经和孟谨行达成了一致,他只要来亮个相,把事情定下来,后面就可以让手下人来处理投资事宜了。

没想到,孟谨行突然抛出这个环保问题来,究竟用意何在?

周国富以他自己的思维揣测孟谨行的动机,孟谨行则从自己的书橱里找出两本杂志递给周国富,“周叔,如果你真有意投资毛氏矿厂,建议你先看看这两本学术杂志。”

周国富接过杂志,发现都是国外的学术刊物,立刻笑道:“你欺负我大老粗啊,这些蝌蚪文,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孟谨行指指周国富的助理,“交给你助理解决翻译问题嘛,你是做大生意的,公司里这样的人才肯定不少。”

周国富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将杂志交给助理,看着孟谨行道:“我呢,做生意喜欢爽气,这跟我当兵出身有很大关系。所以,谨行,你给叔一句话,这个矿,你到底是开还是不开?”

周国富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态度,让孟谨行很是头疼。

“眼下不能决定。”他打起了太极,“我需要向县委县zhèngfu请示,另外,省地勘院的最终报告还没有出来,到底是不是真有矿脉,也没有最后认定。”

周国富轻哼一声道:“谨行,你不实在啊!要不是老葛跟我说,毛氏矿厂要搞扩股开钨矿,我会跑来问你吗?你不会又是想把这个生意给创天留着吧?”

孟谨行没想到周国富竟然会有这样的理解。

他摇摇头道:“周叔,我年轻,经验浅,才导致没有作充分深入全面评估的情况下,把矿脉一事向上作了汇报。所以,这事怪我!但眼下,我真是认为开矿一事需要从长计议,而不是想把肥肉留着给谁吃,还请你能体谅。不管怎么说,咱挣钱不能把后代的健康一起挣了吧?”

听孟谨行话说到这份上,周国富知道今天这事不用再谈了,当即假笑着告辞,还让孟谨行不必为此事介怀。

但是一下楼,他就直接打了葛云状的电话。

孟谨行意识到,这件事必须马上向夏明翰汇报,也必须向葛云状作出说明。

他也在周国富离开的第一时间,挂了胡云舒的电话,但胡云舒很快告诉他,葛云状在通电话,让他晚些再打过来。

他只好先向夏明翰作汇报。

夏明翰在电话那头长时间没有出声,孟谨行这边则懊恼不已,觉得自己太疏忽大意,一心只想着合理解决毛氏矿厂的问题,却忽视了更重要的长远问题。

他想起肖云山当时在凤山说的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要换个壳污染继续发生”,可见,在大问题面前,一个人的经历与经验还是能起到很大作用的,肖云山无论出于怎样的心理说的这句话,都足以证明他比起肖云山还差了许多火候。

夏明翰足足思考了十来分钟,才简短地说:“我知道了,这事先放放吧。”

没有任何态度,夏明翰挂了电话,孟谨行一颗心七上八下,再度打了胡云舒电话,这次,胡云舒把手机交给了葛云状。

孟谨行实话实说,把自己所了解的信息,以及专家的建议,和他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都一一向葛云状做了汇报。

葛云状听完就说:“这事我知道了,老周给我打过电话。你也不必焦虑,等报告出来,由你们县里先拿出个意见来再说。”

两个电话打出去,他只是获得一个亮出自己态度的机会,至于结果,缥缈难测。

他沮丧不已,打电话找蔡匡正一起喝酒。

广汉二楼,烟雾袅袅,孟谨行与蔡匡正面前的桌上,火锅汤底翻滚出一个个红sè的泡泡。

“……这么可怕?”蔡匡正听完孟谨行的话,张着嘴,一块肺片夹在筷上忘了放进去。

孟谨行点着头道:“镉污染就是放在眼前的例子,这种危害xing不在于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居安如果不思危,等到了那天,老百姓会指着脊梁骨骂我。”

“就怕这种事,你一个人顶不住!”蔡匡正道,“翁老板天天大会小会在喊大招商,就差全城总动员了。青坪发现这么个宝藏,他肯放过?他要肯,我蔡字倒着写!”

“我就是为这愁!”孟谨行道,“长丰穷久了,老百姓穷怕了,有机会赚钱,没几个人肯放过这机会。我跟他们说二三十年后可能会因为今天的行为后悔,你看连周国富这样见过世面的人都不以为然,更何况大山里的老百姓?毛氏矿厂要不是因为我们去查封,青坪人虽然觉得那些污水有影响,但谁会知道搞不好还能在许多年后要他们的命?”

他长叹着把一杯酒倒进嘴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蔡匡正无言地帮他倒满酒杯,然后举起杯子又与他对饮了一杯。

孟谨行一杯接一杯喝着酒,沉默着再不说一句话,工作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思想与现实的激烈对撞,给他带来的像大山一样的压力。

这种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也让他举步维艰,他甚至觉得为什么不能做个短视的人,先把眼前顾好?

晚上九点,他被蔡匡正背回县招,倒在床上。

第174章轩然大波

“简直是猪头!”

翁灿辉将省地勘院的报告重重地掷到夏明翰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到底是不是用脑子想问题的,嗯?如此白纸黑字写在上面,五万吨以上的储量,同时还伴有其他多种有sè金属!夏明翰,这就是钱,你懂不懂?”

省地勘院的报告出来后,孟谨行写了一份长达一万多字的报告,从西方国家禁止在本国开采钨矿,讲到国内一些钨矿开采所引起的环境问题,向县委县zhèngfu阐述现阶段在技术保障跟不上的情况下,不适合跟风上马钨矿项目。

长丰县委常委会议讨论了孟谨行这份万字报告,几乎一边倒地对孟谨行提出了激烈的批评,包括邝阳在内,许多过去一直支持孟谨行的一些常委,都没法儿理解孟谨行这一举动。

只有夏明翰与钟敏秀竭力支持孟谨行的建议。

终,夏明翰强行以自己县委县zhèngfu一把手的身份,压下了毛氏矿厂扩股开采钨矿的动议。

会议一散就有人给翁灿辉打了电话。

同一时间,施莉莉和毛氏矿厂的工人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一起涌到筹建办,砸了孟谨行的办公室,大骂孟谨行欺骗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实质是想倒卖钨矿。

翁灿辉由此一个电话把夏明翰召到自己办公室,有了开头的一顿臭骂。

夏明翰自从担任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后,虽然省委个别领导对他相当有看法,但当了面说话也都是chun风化雨,更不要说下面地市的市(厅)级干部,级别虽不如他,态度却表现出对他手中权力的足够恭敬。

像今天翁灿辉这样当面指着鼻子骂猪头,就算他没当处长前也是绝无仅有,他不自禁生出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愤然。

“我当然知道这就是钱!但是,如果没有可靠的技术与设备做保障,几十年后,我们要为环境付出的代价就不仅仅是钱,还有子孙后代的生命!”

翁灿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仰头哈哈大笑,“我们国家从哪一年发现钨矿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让我想想……啊,20世纪初一名德国人发现的,对吧?30年代,华夏苏维埃银行,靠什么为我们的军队提供了大量的药品、盐巴和武器?靠卖钨砂换来的大洋!从那时候到现在多少年了?我们没有停止过开矿吧?国家在困难时期也是靠钨挽回大量外汇吧?几十年下来,听说过有谁被污染丧命?夏明翰啊,你不能因噎废食!”

“不错,我们的确靠钨矿挽回过大量的财富,也使国家经济度过了一次次危机。但是,随着开采量越来越大,漫山遍野的废洞中大量的矿渣未被处理,生产出来的废水直排进入江河,化学品直接腐化草皮等等,这些问题你就能视而不见?”夏明翰并不相让,“问题是一步一步累积的,过去是因为技术问题、开采量小等等原因,这些问题没有暴露出来,但这些年,南方省屡屡暴发的矿污染,难道也不足以令我们重视吗?”

翁灿辉一下皱起眉。

南方省是钨矿大省,采钨已经有近百年历史,如果真如夏明翰所说采钨会造成诸多问题,那么南方省在近百年后暴发问题也不稀奇。

但是,南方省采钨已有那么长的历史,青坪这个矿是新矿,即使有问题,那也是在几十年甚至百年以后,那个时候,他和夏明翰之流早已经作古,哪还顾得了这些?

倒是眼下,长丰经济一直落后,间接拖垮了申城的经济总量,如果能把这个项目搞起来,不但长丰可以一举摘掉贫困的帽子,就是申城,也可以跟着来一次经济飞跃!

他沉下气,开始对夏明翰采取怀柔政策,“明翰啊,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到长丰,我也是举双手赞成,希望你能给长丰带来一些新气象的同时,你本人在仕途上也能更上一层楼!”

他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到夏明翰面前站定,“你今年38吧?小我一岁,说起来,该叫我一声大哥的!你想想,做大哥的会害自己兄弟吗?青坪的这个钨矿如果开出来,长丰经济不仅仅是翻身,而是翻番,你个人也可以由此成为经济强县的带头人!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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