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岁,小弟只有八岁,刚上学。都学习用功,懂事听话,不像她见了学习就头疼。杜文丽跟弟弟们呆在一起,也是在家感到最幸福的时刻。对他们总是有一种近乎母爱的情感。她把小弟抱在身上,让大弟坐在她身边,然后就给他们讲自己有限的几个故事。那些故事他们听过好多遍了,但每次杜文丽再讲时,弟弟们还是静静地听着,总像是第一次听到,让杜文丽很是感动。有时就想,如果她走了,见不到弟弟们,她该是多么痛苦呀。现在,她又在痴痴地想,如果她真的出了国,到时一定把他们都带到国外去,让他们接受最好的教育,过上最好的生活,一样成为让人羡慕的人。
母亲终于拎着篮子回来了,只买回了一小刀肉。说肉价一天一个价,下午又涨了,那些钱几天前还能买两斤肉,现在去就只能买一斤了。又哀叹这日子过下去几时是个头呀。杜文丽就怕她这样唉声叹气。母亲一唠叨,把刚才和弟弟们的好兴致全给破坏了。但刚刚回来,中午又跟母亲有过不愉快,现在刺激她总有点过分,就忍着没做声。陈汉珍见杜大华和杜文丽都没理睬她,讨了个没趣,就去外间的炉灶旁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肉香。有邻居从过街楼走过,就喊道:“杜家姆妈,烧肉嘛。”陈汉珍也扯着嗓门喊:“是哟,越是涨价,他爸越要我去买,像钱没地方花似的。”楼下便响过一阵迎合的笑声。 。。
第六章 杜文丽小姐(15)
那次晚餐似乎是杜文丽吃得最香的一次,母亲用瘦肉丝炒辣椒,拿剩下的五花肉烧了干豆角,又用蕃茄虾皮鸡蛋打了个汤。连同中午的菜,也有五六个了。一家人确实都饿了,把两餐饭移到这一餐吃,自然全都是狼吞虎咽。这时候,杜文丽才觉得这个家还是有几分让她留恋的。母亲也还是有些长处,比如她今天的菜就做得很好吃。当然也是因为有肉,有肉的菜才会鲜呀。看样子人总归是要有钱,有钱才能买得起肉,才能过上舒服的生活。她又想到了特利森。因为特利森已经成了她心目中幸福的化身。她跟了他,不仅能过上美好的生活,她一家也就能每天吃上肉了。
七
从此,杜文丽每天想的一件事,就是盼望章月明能够带她去见特利森。却一直不见章月明给她答复。她有几次走到章月明家门口,站了很长时间,还是转回来了。心这么急迫,不让她笑话吗?在章月明面前,她多少还是要有点架子的。毕竟她从骨子里瞧不起这个人。现在求她办事,也是迫不得已。等自己联系上特利森后,肯定就不再理睬她了。但是心里这样想,她的腿却不听使唤,有一次在弄堂里见到章月明,她就忍不住问了。章月明的样子似乎比她还要急,说打了几次电话,都说特利森还没有回来。一直还在外地呢。章月明叫她不要急,好事多磨嘛。杜文丽听了,只得把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看到章月明满面春光的样子,也就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有什么喜事?像换了个人似的。”章月明就笑道:“我有什么喜事,总不是穷快活。”说完就要走,像要逃离似的。
接下来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杜文丽一天天地盼着,却一天天地失望。由此她干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上班也接连出了几笔差错,还挨了主任的训斥。回到家里她也是魂不守舍,总是倚在窗台上看章月明的身影,幻想着哪天她在楼下喊出那句:“文丽,特利森要你去见他!”然而,自那天碰到后,杜文丽就再没见到章月明,她似乎也一直没有回家。杜文丽的心又悬了起来,这下章月明也不见了,她的希望也就成了泡影。由此茶饭不思,夜不安寝,几天就瘦了许多。父母问起她来,她也不说,他们也只有跟着发愁,却毫无办法。
这天她中了暑,从班上被人送回了家。躺在床上,她还在想着那件事。想着章月明来叫她。迷迷糊糊睡到晚上,感觉章月明真的来了,还把特利森带到她面前,说你不是要见他吗?他也慌着想见你,现在我就成全你们两人。说完就不见了。特利森一见到她,就扑了上来,死死地亲吻她,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想喊,可是喊不出来,后来章月明又过来了,说:文丽,你不是想他吗?怎么又怕他了?她摇着头。还是说不出话,后来母亲过来了,在喊文丽,特利森这才跑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母亲真的在叫她,说章月明在楼下喊她呢。她听到章月明三个字,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问她在哪里?母亲说:“她已经回家了,要你去找她。我说你病了,她就说算了。”杜文丽想着刚才的那个梦,倏地有种不好的感觉。但又安慰自己,这是一个梦,不会是真的。特利森不是那样的人。这么些天她盼望的,不就是等章月明的消息吗?她病成这样,也是因为这个心结呀。于是挣扎着起身,非要到章月明那里去。母亲看她晃晃悠悠的,不让她下去,她哪听得进去。
第六章 杜文丽小姐(16)
章月明见她来,就把她引到自己住的那间阁楼里,这才告诉她,特利森回来了,想要见她。还说特利森是个跳舞迷,见面的地点也自然是舞厅。要她在八月七号星期六这一天去景明大楼参加美孚公司的舞会。杜文丽一听,病似乎也好了一大半。原来他不是一开始就和她单独约会,也就免去了她的顾虑。这样自然地接触,当然也是她比较认可的方式。
杜文丽的病很快就好了,转眼之间,人的精神面貌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人们又看到那个人见人爱的杜小姐了。她对顾客的态度热情了,与同事的关系友善了,对父母的恩怨也化解了。因为她就要离开他们,不说留给他们一个好印象,起码是给自己这段生活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有时,她也会痴痴地想像见到特利森时的情景,他可能是彬彬有礼地说出他爱她,要她嫁给他,说他与太太已经离婚了,如果她嫁给了他,他马上就把她带回美国,让她过上最幸福的生活。最后,他会当着舞场所有人的面,再次屈膝向她求婚。让在场所有的女人妒嫉得要哭。每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就会泛起一道红晕,眼睛也亮得跟星星似的。
这期间,邓保罗也来银行找过她。他真的上四明银行求职来了。一半的原因也是想每天能见到杜文丽。但经理听说他是从美孚赌气出来的,也不好得罪了美孚,就没敢收留他,便说些目前人满为患的话,把他打发走了。杜小姐看着他沮丧的样子,越发瞧不起他,态度自然是冷淡的。让邓保罗甚感雪上加霜的滋味。
八月七号下午六点,章月明就来约杜文丽了。看杜文丽还在忙不迭地梳妆打扮,就催道:“够可以了,非要特利森爱得把你一口吞下去呀。”杜文丽就只管笑。这时陈汉珍买菜回来了,一看章月明等着杜文丽一起出去,就有些不高兴。平时她就见不得章月明那不怀好意的妖精样子,现在粘上文丽,不是要带坏她么?便沉下脸问:“文丽,都要吃饭了,这是要到哪里去呀?”杜文丽不敢说跟章月明出去跳舞,姆妈肯定是不让她去的,就谎说去见一个同学。跟章月明也很要好,就一起去了。见姆妈还是半信半疑,她也不敢再耽搁了,就匆匆换了衣服,和章月明出来了。
章月明没有马上带她去景明大楼,而是先领她到位于三教街的美宜琦西餐厅里进餐。杜文丽以为章月明是先带她去见特利森,心情无比激动,走到餐厅门口时手都有些发抖了。但进去一看,没见到特利森,倒是有些跟她年龄相仿的女人坐在里面。章月明看样子跟其中不少人很熟,彼此打着招呼。不久,西崽就给她们送来了食物。章月明就催她道:“快吃,这是他们请客,不吃白不吃!”杜文丽也顾不得多想,便愉快地吃了起来。
等到吃得差不多时,餐厅便进来一位面露笑容的洋人,洋人看到章月明,便跟她打着招呼,显得很亲热。杜文丽才知他就是舞会的组织者之一。随后那洋人便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对诸位女宾叽里咕哝了一通,无非是对她们的光临表示欢迎,希望她们今晚过得愉快。然后,几个随从就给每个女宾的胸前挂上一小块木质花牌。杜文丽不知何物,仔细一看,是一张两性猥亵的彩色淫画。杜文丽觉得刺眼,就问章月明,章月明却不以为然道:“这没什么,他们外国人就爱这样。”杜文丽听完也就不在意了。随后,所有女宾就都被请上了汽车,一起将她们送往景明大楼跳舞厅。
第六章 杜文丽小姐(17)
八
跳舞厅果然热闹非凡。在女宾陆续上来时,已经有不少美军士官和外籍人士到了场。当然也有不少美孚公司的人员。章月明果然让杜文丽见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特利森。特利森一见到她,几乎又要搂抱上来。把她吓得连连后退。还是章月明扯住了特利森,说你着什么急呀。特利森便色眯眯地瞅着她道:“等下我就找密斯杜一人!”杜文丽看他那副眼神,蓦然感到一股凉气从后背袭来,眼前的特利森还是她在屋顶花园见到的那个色狼,一点没变。她无法与章月明所说的那个爱她娶她的特利森联系起来。她又想起了那个梦。她有些后悔了。
然而,爵士乐已急不可待地奏响起来,舞会便在紧锣密鼓的操纵中如期开始了。
正如特利森承诺的,他应酬完一些人,就直接过来找杜文丽。然后就将她拽进了舞池里。杜文丽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诱骗到狼圈里的羊,随时就要被吞没掉。她想离开,也已经晚了。此刻的舞场里已弥漫出一股淫荡的腥骚味,那些衣冠楚楚的黄毛狼们很快就脱下了伪装,绿莹莹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一个个落入他们魔爪的舞女,这就是他们密谋上钩的猎物,他们将要享用一番难得的盛宴了。
爵士乐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几乎是疯狂起来,为的是加速这场猎艳的进程。灯光也显得越来越暗,暧昧的光影总是与某些阴谋相伴相随。但见乌烟瘴气中,一派群魔乱舞,兽行便是紧随其后了。此时,杜文丽已被特利森牢牢地擒在手里,他抱着她强咬强吻,那只毛爪也在她的腰间游荡,很快就贴到她的乳房上。杜文丽想挣脱,却被他强搂着透不过气来,几乎是动弹不得。她开始寻找着章月明,却一直不见其身影,这才想起舞会开始之前就没见到她的人了。杜文丽蓦地一下醒悟过来,原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是章月明在有意害她呀。突然间,电灯一下子全灭了,舞曲也戛然而止,池内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声。黑暗中,便听到有物品訇然倒地,衣服被频频撕裂,也夹杂着一些仓皇奔跑的脚步。
杜文丽没跑脱,她摸黑跑到电梯边,却发现电梯已经上了锁。她很快又被特利森擒到了手,然后就被重重地按倒在地下。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经坠入了地狱,周围全是黑,她看不到边,只能听到一片痛苦的叫喊和呻吟,还有禽兽们施暴时的狂笑。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感到自己的眼睛湿了,她嘲笑自己,她还会哭。她有今天的下场,不是她自己一步步地走来的吗?她能怨谁呢?章月明这个苍蝇能盯上她,还不是因为她是个有缝的蛋嘛。可她怎么就轻易地相信了这个人呢?回想起来,都是她太自命不凡了,一直把自己悬在一个虚妄的空中楼阁里,孤芳自赏,看不起周围所有的人,也认不清她自己。以致受了章月明的蒙骗,把假话当成了真话。是膨胀的虚荣心让自己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她这是自作自受呀。她就这样检讨着自己,同时也承受着那个兽性大发的家伙在她身上恣意地践踏。她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她完全失去了抵抗,就像一只随时可被捏死的蚂蚁。
当杜文丽正在遭受蹂躏时,她的父母也在家里承受着煎熬。从杜文丽和章月明慌慌张张出去的神态,陈汉珍就感到有点不对劲。当时想喊住杜文丽,可还是开不了口,怕当着章月明的面让杜文丽觉得没面子。就只有往好处想,她们是看同学,不会很晚的。章月明就是再坏,总还是一个里弄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她还不至于把杜文丽怎么样吧。就是带她坏,一天也坏不到哪里去,以后就不让文丽跟她粘乎了。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是不见杜文丽回来。陈汉珍的心开始突突地乱跳。过了九点,还不见人影,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只得把杜文丽跟章月明出去的事告诉了杜大华。杜大华早就看不惯章月明,说她人小鬼大,不走正路。好在自家的杜文丽不搭理她,也就放了心。不曾想,你不招惹她,她却来招惹你。自那天晚上她上楼来后,杜文丽就有些鬼迷心窍了,后来还跟她姆妈闹了一场。现在竟发展到跟章月明一起出去了。杜大华倏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