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老汉口人情风貌:汉口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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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代老汉口人情风貌:汉口的风花雪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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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玉春正在一团团烟雾中回忆着,忽听楼下响起一个粗嗓门:“老板娘在吗?”
  她知道是黄胖子来了,此人是辖区警察分驻所的所长,总是隔三差五来客栈转悠一会,无非是想跟廖玉春套套近乎。廖玉春知道这种人不能得罪,只能敷衍着。有时陪他喝杯茶,玩几圈麻将,也有意输些钱给他,到黄胖子说些荤话试探她时,又巧妙地避开,不让其得寸进尺。黄胖子由此近也近不得,退也退不去,心勾得直痒痒,却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像鼻涕似的粘着。此时廖玉春心里装着事,就不想下楼去搭理他。

第五章 夏家客栈的女人(4)
阿三还是敲门进来,说黄胖子带着几个人要上楼检查。廖玉春皱眉道:“怎么林先生前脚走,他后脚就跟来了?”便要阿三先下去照应着,她马上下来。说着起身整了整衣襟,又到梳妆台前补了下妆,这才款款走下楼去。
  黄胖子正坐在厅堂的靠背椅上喘着粗气,另两位在柜台翻看着登记本。阿三给黄胖子递上茶杯,他只嗯了一声,也懒得答理。这时见廖玉春从楼上下来,他的脸色才稍稍和缓了些。
  “哟,黄所长来了,一早就出来巡视,可是尽职尽责呀。”廖玉春脸上笑着,嘴上却不含糊。
  黄胖子忙道:“老板娘又在说笑话了,我们可是夹肉饼子,一边是友军,一边是你们,两厢都不好得罪哟。”
  廖玉春交握着手臂,不紧不慢道:“那有什么,你只管秉公办差,我们老百姓总是服从的份嘛。”
  黄胖子笑道:“老板娘的嘴可真厉害,我都不好在这呆下去了。”话是这么说,身子却纹丝不动,像粘在椅子上似的。
  廖玉春说:“我可没为难黄所长的意思,有什么巡查的地方只管去,我这可是熟地方,没什么遮掩的。”
  黄胖子不好意思道:“我也是例行公事,近来共党新四军一股部队经常在汉口周边袭扰,他们还出没汉口市区,与城内的共党分子进行联络,进行抗日活动。友军宪兵队特别恼火,怪罪起来,总是我们这帮弟兄办事不力。”
  廖玉春轻轻一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查看,也免得有什么新四军进来,坏了我们客栈的生意。”
  黄胖子也站起身道:“也不用劳您的大驾,我们随处看看就行。”便带着两个随从拿着客房登记本上楼了。阿三见此,只得跟随其后。
  廖玉春倒是不急,她知道查不出什么。此时她端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喝着伙计给她泡的茉莉花茶,耳边响着夏福零碎的算盘拨动声,地上的阳光依旧从这头慢慢移向那头,似乎一切都在照旧。只是她心里知道,从公公惨死的那天起,这个家的太平景象就一去不复返了。
  夏老板的死,对他们夫妻俩确是一场坍塌般的灾难。刚到襄河时还不觉得什么,那时父亲还在,况且还有积蓄。但夏宝生大手大脚惯了,办丧事用了大半,加上房屋修缮和添置家当也花去不少钱,余下所剩无几。以后又拿什么过活呢?在汉口时,一直是夏老板料理家事,宝生百事不管,只会当少爷。廖玉春做姑娘时就被姆妈溺爱,也没做过多少家务事,嫁到夏家,有几个伙计帮忙,她就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少外婆。来到乡下,虽说没有先前那般舒服自在,但有夏老板的积蓄垫底,一时也不至于像当地乡民那样种菜插秧,自食其力。现在父亲撒手离去,一下断了依靠,他们才感到生活的担子扎扎实实地压在了自己的肩上。夫妻俩只得硬着头皮学做庄稼活,与乡下人一样早起晚归。辛苦了几天,两人就有些吃不消了,开始就为谁多做少做拌嘴。夏宝生就烦自己找了个懒媳妇,廖玉春却抱怨跟了夏宝生受罪。夏宝生一呕气,就爱跑到镇上去喝点闷酒。那天碰上林啸在招募人去抗日。夏宝生有杀父之仇,正寻思如何去报呢,就乘着酒兴报了名。从此跟着林啸神出鬼没地打游击,炸碉堡,日夜不着家,把廖玉春一个人甩在老屋里,不管不问了。廖玉春本就嫌乡下太清静了,她过不习惯,现在宝生又一走,这下哪受得了?等到宝生回到家时,她就要宝生跟她一起回汉口去。宝生知道她在耍娇气,只说汉口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回去当亡国奴?廖玉春就犟嘴道:“你整天在外头,叫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这么大的屋,来了强盗怎么办?”夏宝生就安慰她:“襄河是抗日根据地,不会有强盗来的。再说队伍马上就要整编成新四军,都正规了,我哪能随便离开呢?”可廖玉春还是不愿呆在襄河,便说:“你要不回去,那我就自己回去。”夏宝生一听就急了,自然不放她走。廖玉春也是个倔脾气,见说不动他,便跑到游击队驻地找夏宝生的顶头上司林啸,要他让宝生回汉口。林啸本不爱与婆婆妈妈们打交道,谁知廖玉春这一去,他倒答应要找夏宝生谈谈。但夏宝生此时也一根筋似的扭住了,说跟她回去可以,但要等到报了杀父之仇再说。林啸说:“让你回汉口是做联络工作。也一样是抗日嘛。”夏宝生一想到回去又要跟廖玉春拌嘴,还是硬气说:“我不想离开队伍,我要真刀真枪地和日本人干,要回就让她自个回去吧。”林啸见夏宝生执意要留下,也不好太勉强,想了一下说:“那好,到时我派阿三随她一起回去。”

第五章 夏家客栈的女人(5)
临行的头一天晚上,夏宝生还是赶回了家。廖玉春心里本憋着怨气,一见人回来,气也就消了。走的时候,林啸又赶来为廖玉春送行。廖玉春望着林啸骑在马上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蓦然一震,这样的男人不就像戏里的那些英雄么?她心里一晃荡,便开始为自己的唐突懊悔,怎么能给他留下那种印象呢?
  可是,当廖玉春在阿三护送下回到汉口时,此时的集稼嘴已经被日本人划入了军事区范围,不让通行。对军事区内的所有房屋,只要需用,就必须立即腾迁,作为日军占领的办公机构,或供给日本侨民居住。而原房屋主人和其他地方滞留的市民,则全被赶到汉正街这一带的难民区去。幸好夏家客栈处在汉正街的边缘,被纳入到难民区,她家的客栈才得以保留下来。由此,难民区便成了汉口下层市民的收容所,到处人满为患。房屋一时紧俏,空闲的夏家客栈顿时成了抢手货,不管有钱没钱的全都涌了进来。客房占满了,就在过道上打起了地铺,把个客栈弄得乱七八糟,脏得不成样子。夏福看不下去,要赶他们出去。廖玉春也没经历过这种阵式,但见那些人拖儿带女地挤作一团,她的心又软了,便止住了夏福,说这些人都是没有办法才进来的,就让他们暂且栖身吧。还让阿三端些米饭给他们吃。那些人见老板娘为人宽厚,便是千恩万谢。到走时,又一再说老板娘的好,夏家客栈在她手上一定会发旺的。似乎因了这句吉言,此后的夏家客栈果然人流不断,不会经营的廖玉春也由于良好的口碑,使客栈的生意得以起死回生,渐渐又恢复到夏老板在时的景象。廖玉春的老板娘也慢慢做得得心应手了。这时她就觉得自己没有白回汉口,她对得起宝生,也对得起死去的公婆。
  此时楼梯上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知道是黄胖子他们检查完了。廖玉春也不起身,故意跟柜台上的夏福说起客栈里的一些杂事。等黄胖子下楼来,朝她拱拱手说:“老板娘,打扰了。”廖玉春含笑道:“不要客气,有什么尽管看,如果真有什么,我还要感谢诸位呢。”黄胖子只得附和道:“老板娘就是个明白人嘛。”说笑了几句,廖玉春便请他们坐一会玩几圈。黄胖子摆摆手说:“还有好几家要看呢,有空吧。”廖玉春给他们每位塞了一盒香烟,说忙完再来坐坐。黄胖子这才打着哈哈走了。
  三
  夏家客栈是一幢老式的两层楼房,大门正对着街口,两翼与左邻右舍的门面连成一体。老远就能看见门口悬挂的蓝底黑字招牌,很是醒目。楼下的厅堂呈长方形,约有四十平米,也是砖木混合结构,屋梁和窗棂的雕工十分精细,年代久了,虽失去了原有的鲜亮,却古香古色,有几分厚重和沉郁。左边的柜台设在楼梯边,楼梯背后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是管家夏福的账房兼储物室。厅堂中间是一个窄长的通道,是客人上下的必经之路。柜台的对面靠窗口是一排靠椅,供客人歇息。空余的地方用屏风隔了个小小的饭厅。上了楼,左右两边各隔有五六间房。廖玉春在左边占了一小间作起居兼卧室,其余皆用作客房。
  从那镶着雕花的窗口,廖玉春就可以饱览楼下熙熙攘攘的街市。喧嚣的人声一浪一浪地迫进来,耳朵就像听着煎炸的热油锅似的,但廖玉春自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她习惯了,也喜欢这份热闹,太安静了反而受不了,所以在乡下就呆不住。那时她去找林啸,直顾着要回汉口,也由着性子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脸上又不觉一阵燥热。她听当地的婆娘们讲,林啸以前是襄河一大户人家的少爷,在北平上大学时就参加了革命,几经辗转,后来才回到故乡襄河组织抗日工作。她有些不相信。说他黑不溜秋的,哪像文质彬彬的阔少爷,倒像个种地的庄稼汉。婆娘说他整天在外打游击,风里来,雨里去,还能那么娇嫩?以前可俊秀着呢。廖玉春听得新奇,回想那次遇上林啸时,正是傍晚,她见大树下有两个男人在谈话,就上前去问谁是林啸,那个高个子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显出几分惊讶。后来玉春道了自己是谁,他才回过神来,说自己就是林啸。暮色中的他,脸庞黑瘦,五官不甚清晰,但目光睿智而坚定,看上去像个干大事的男人。她还记得林啸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微笑着。偶尔插上两句,也是言词婉转,语调平和,让人感觉很舒服。

第五章 夏家客栈的女人(6)
廖玉春到走的那天,蓦地生出几分不舍,与宝生的分离是一个因素,另一层却是因为林啸。没想到林啸还会骑马赶来送她,廖玉春有些感动,她知道沉静内敛的林啸很少会这样做,尤其对一个女人。何况林啸长得英气勃勃,是女人们都喜欢的那种男人。就让她有点受宠若惊了,一时晕乎乎的,像醉了似的。也是有了这份心思,她又强迫自己必须得走。如果她留在这里,想的可能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另一个男人。那样就对不起宝生了。她回到了汉口后,也尽量淡去在襄河的记忆,包括她想的那个男人。现在他突然来了,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份感觉又丝丝缕缕地萦绕在胸口,她断不了不去牵挂他,为他的安全担忧。何况他正做着解救宝生的事呢。
  太阳从东边慢慢向西移着,一直没望见林啸和小李的身影,她的心也一点点地提上来,有些惶恐不安了。
  杂货铺的老板娘见她时不时往窗外张望,便笑道:“玉春嘛,是不是你那当家的要回来,你等不急了?”
  老板娘嘴巴岔惯了,倒也不是有心的,她只能随口应道:“是咧,昨天说回,推到今天,今天可能又推到明天了。”
  老板娘便宽慰道:“总会回来的。这么漂亮的堂客他哪丢得下?”
  她笑着没言语,就瞄见一位穿灰格子西服,戴墨镜的小个子男人走了过来。不禁一怔,这人好熟,难道是……正想着,男人已经进了客栈,不一会,就听到阿三的脚步声。
  “老板娘,楼下有位先生说是你的表哥,要见你。”阿三进门后小声回道。
  廖玉春听得一惊,果然是袁守宇。他怎么来了?她听说袁守宇不久前才回国,现在就在日本宪兵队里做翻译。此时突然来找她,想必是有关宝生的事。是福是祸,看来是躲不掉的。她只能去面对。起码,也得知道宝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廖玉春找出一件紫色碎花旗袍穿上,从对面梳妆台瞧见自己的侧影,那是她最中意的一件衣服,此时正熨帖地呵护那曲线诱人的身段。她的肌肤由于紫色衣衫的衬托,更显得鲜润白嫩,她的脸庞也因了几分忧愁愈加的楚楚动人。那是一个十足的少奶奶模样。这给了她信心,轻嘘了一口气,就往楼下走去。
  袁守宇坐在靠窗户边的一张椅子上,阿三给他泡上了一壶碧螺春,他正在慢慢品着,似乎很有耐性地等着廖玉春。半开着的窗户有风在轻轻拂着,时而把蓝绸窗帘吹得扑扑飘起,贴到他的脸颊上,像被一只轻柔的手蒙住。等那手移开后,他闻到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稀客呀,表哥,怎有功夫光顾我这陋店来了?”廖玉春打着招呼。
  “太忙了,今天是到警察分驻所办事,才得以有空来看看你。表妹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袁守宇瞧着美艳动人的廖玉春,也顾不上掩饰内心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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