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早就挤满了中国人的还很潮湿的防空洞里。接下来是一片寂静。3点40分,危险过去了。整个上午,韩(湘琳)先生都在跑来跑去,打算领取那辆装着汽油和面粉的卡车,可惜他一无所获。一个司机逃跑了。第二辆卡车以及汽油和面粉已经被第八十八师看管起来了。这个师还占用了存放着上述物品的院子。要不是我那些很有影响力的中国朋友(杭立武博士)帮忙的话,我可就要吃亏了。遗憾的是,原本我是可以用这两辆车去好好帮助伤兵的。伤兵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中央医院院长 J.亨利·刘博士走了,他留下的两个主管医生也全跑了。如果不是美国的教会医生坚持留在这里的话,我都不知道这么多的伤兵会变成什么样子。在这段时间里,我动用了别人送给我的那辆卡车。只要我不需要司机刘(汉臣)给我开车,就由他驾驶那辆车。为了避免汽车被征用,在开车的时候,他都一直打着德国国旗。中国士兵现在碰到卡车就征用。我听礼和洋行的克勒格尔说,已经发布了一道让全体南京市民撤离这座城市的命令(这个消息还有待核实)。
11月25日
秋天的天气好极了,阳光灿烂。医生的问题让我们忧心忡忡。我们给香港、上海和汉口的红十字会发了一份电报,请求他们派遣医生和寄送药品过来。跟所有其他的大使馆一样,美国大使馆也在敦促他们的同胞离开南京。由于电报是从美国大使馆发出来的,我们无法找到外国医生。
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我还要帮助抢救中国皇家古老的奇珍异宝,然而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过生日的时候,怡和通砖瓦厂送给我的两辆卡车中的一辆有一段时间曾用来运送大学生去照料伤员,现在杭立武博士在使用。他调集了一个车队,政府要他把万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千真万确)珍宝送到码头,然后再把它们带到汉口去。人们担心,万一这些珍宝落人日本人手中,它们就会被送到北平(本来它们就属于那里!)。
昨天,收音机里报道了上海的情况。对我们努力在本地为平民建立一个中立区,日军司令部的反应是友好的。不过还没有看见正式的答复。
收到了妻子11月11日的来信(在路上走了14天)。现在我担心可能不会再收到来信了,因为也许很快陆路就会被封锁了。多谢了,妻子!乌尔西的纸娃娃被我当作护身符保存起来了。
到现在为止,已有两场虚惊:9点5分~9点30分,11点40分~12点30分。
韩(湘琳)先生的防空洞现在也坍塌了,他只好另挖一个。另外,他正在学校里准备一个房间,让他的家人搬进来。埃拉·高太太送来一些木箱和皮箱托我保管,里面有两个挂钟,用纸包着,上面贴着“小心,钟表”的标签。幸好所有的物品都送进了车库,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把它们放在哪儿好。
马市长打来电话邀请我去参加下午6点在国际俱乐部举行的茶会。好的,我去,正好调剂一下生活!
关于他能否把自己的旅馆托付给施佩林先生管理这一事情,礼和洋行的丁先生来征求我的意见。当然能。一个施佩林总不至于能扛走一个旅馆!
我的邻居鞋匠(这个令人讨厌的鞋匠)现在成了我的朋友,我们同心同德。他和他的家人整天都在舀防空洞里的水。他还给我(花10元钱)做了一双漂亮的棕色靴子。我自愿多给他1元钱,让友谊更牢固一些。他说要再帮我做一双靴子,来配我的国社党制服。一个人是会变的,希望是永远也不能放弃的。还有,不要忘记把爱心送给你的邻居!据上海电台播音员报道,昨天,在城市遭到轰炸时,有40人身亡。有几枚炸弹落在了所谓市立剧院的附近,而当时,我们正在里面参观画展。
除此之外,电台还报道说,对于建立平民中立区一事,日本人至今还没有给予“最终”答复。我决定通过上海德国总领事馆和上海国社党中国分部负责人拉曼给希特勒和克里伯尔发电报。今天发的电报内容如下:
上海德国总领事馆
转国社党中国分部负责人拉曼先生:
我恳请您代为转发以下电报。
第一封,
致元首
国社党南京地区小组组长、本市国际委员会主席请求元首阁下劝说日本政府同意为平民建立一个中立区,否则20多万人的生命将会受到即将爆发的南京争夺战的危及。
谨致德意志的问候
拉贝
西门子驻南京代表
第二封,
致总领事克里伯尔:
恳请您支持我今天请求元首劝说日本政府同意为平民建立一个中立区的事情,否则在即将爆发的南京战斗中,可怕的血腥屠杀将不可避免。
希特勒万岁!
拉贝
西门子代表
南京国际委员会主席
如有必要,将由我来支付电报费。请西门子洋行(中国上海)从我账上预支。
拉贝
我不能肯定拉曼先生会不会被高额的电报费吓退,所以,我请他让人从西门子洋行(中国上海)预支这笔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下午1点30分~3点30分空袭:轰炸城南。
英国海军上将霍尔特请我去别墅俱乐部参加他们的告别酒会。看来我不得不参加,尽管我一直都适应不了这样的鸡尾酒会。似乎英国海军也要撤离。这并不是让人值得高兴的事!
今天公共汽车停运。据说是所有的公共汽车都开到汉口去了。现在大街上或许会变得安静一些,尽管据说这里还有20多万中国人(平民百姓)。我是多么希望(上帝作证)希特勒肯帮助我们,让我们最终能够建立起中立区。
愿意给我们修筑一个新的防空洞的怡和通砖瓦厂的孙先生,他是韩(湘琳)先生给我带来的一个新朋友。原因是老的防空洞里总是充满了地下水。如果这个“伟大的想法”能够实现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因为泡在有水的防空洞里可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
马市长在国际俱乐部举行的茶会上约定,请我们留下来的外国人在每天晚上的6~7点去北平路69号英国文化协会里与中国人见面。除此以外,没有商谈任何重要的事情。在别墅俱乐部举行的告别酒会也进行得平淡无奇。我借此机会把我给希特勒和克里伯尔的电报托付给美国大使馆官员艾奇逊先生,他答应帮我设法发到上海去。
从收音机里,我听到汉口方面也在担忧建立中立区一事,因为事先没有征求中国政府的意见。电台还报道说(《上海晚报》通讯社提供):江阴要塞不久就会投降。如果情况属实,那么南京就会迎来它那痛苦的结局。因为这意味着日本战舰将从扬子江开过来,从江面上轰击这座城市。这只是我的看法。在这种情况下,要说保卫南京,实际上是一件根本也无法想象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这条消息或许报道得过早了一点儿。也许除了日本,上海电台的播音员根本得不到中方的新闻。
11月26日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可能会有朋友来访。
有个中国人来找我,想请我在首都饭店升一面德国国旗。首都饭店是南京最大的旅馆之一,他说饭店是他亲戚的。我们又不傻,当然断然拒绝了!再说,亲属关系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对店主很了解。
我们生活着的此时此地是一个充满“谣言”的时代。四周充满了最惊险离奇的传闻,当然,要把它们写下来是不值得的。据最新消息说,最高统帅决定将防守部队的前沿阵地确定在城外50里处。这个消息让大家很是振奋,大家都愿意相信它是真的。防线如果被敌人突破,人们就得撤离这座城市。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或者说从军事角度看是否可信,我也不知道。但是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听上去还是不错的!
许尔特尔先生把胡尔德曼和沃尔夫申克送到了他们要去的芜湖某个地方,带来了关于“库特沃”号的最新趣闻。听说我的朋友——通讯学校的工程师王先生和他妻子——果真又下了船,好像是坐火车去汉口了。还听说“库特沃”号船上成立了一支类似警察的纠察队,由布伦德尔少校领导。这样做是因为已经查明,在德国人上船的时候,原来给德国乘客准备的二等舱已被中国人占用。这些中国乘客是由船上的中国船员偷偷带上船的,他们支付了高额的酬金!
杭立武博士刚才在回答我的询问时告诉我说,我们不用再为中国政府是否同意建立中立区一事担心了,因为最高统帅本人已经同意了。而且我们现在也为委员会找到了一名外国人作总干事——南京基督教青年会的菲奇先生。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只等日本人同意了。
德国大使馆收到了上海总部给我的一份电报,内容是:
转西门子洋行
本西门子洋行通知:请您本人决定是否离开南京。为保证人身安全,建议迁至汉口。望回电告知您的打算。
我请人通过大使馆答复如下:
转上海西门子洋行:
11月25日来电敬悉,谨表谢忱。我已决定留在南京主持国际委员会工作,以建立中立区保护20多万平民。
拉贝
韩(湘琳)先生从怡和通砖瓦厂成功地取出100罐汽油和20袋面粉。院子里正在修筑新的防空洞,我必须另外找一个地方存放汽油。毕竟这100罐汽油放在院子里,对我来说还是很危险的。
斯迈思博士打来电话说,他从收音机里听到,一家东京报纸认为南京中立区对占领这座城市来说将是一个很大的阻碍,会拖延占领的时间,所以不能把南京和南市相提并论。他说虽然这只是一篇报刊报道,但也需要注意一下。如果计划不能实现,我们该怎么办呢?困难确实很大!我只能寄希望于希特勒!我从收音机里听到,中国人承认江阴要塞那里情况危急,仅仅是逐步后撤而没有溃败,但是他们正在全力自卫。还听不到任何关于这里的防御计划的新消息。
晚上6点,在英国文化协会开会。王固磐致辞。对于类似战场情况这些新闻并没有发布。只是说明天中午12点可以在中央银行兑换小额纸币(1元的和更小的)。零钱已经相当短缺,这条消息对我来说很有用。然后罗森博士请我吃饭。在去他那儿的路上,由于汽车抛锚了,我只好步行。司机把车停在马路上,连车门都不锁,就优哉游哉地找汽油去了。马路上漆黑一片,可是能听见卡车仍在忙着运送木箱和行李。稍不留神就可能被黑暗中冒出来的汽车压伤,还是小心一点好。在罗森那儿,我还见到了沙尔芬贝格、许尔特尔和克勒格尔。克勒格尔没有买到船票,所以只好留在这里。过了好长时间,骑兵上尉洛伦茨也来了。他当天晚上必须走。这个美好的夜晚我们是在闲聊中度过的。罗森博士对洛伦茨作为德国顾问最后一个离开这里表示称赞。罗森担心地说,城市非常有可能遭到炮击,不知在这之前怡和洋行的三桅帆船能否把我们大家及时送走。希尔施贝格一家也想在万不得已时坐这条船逃离。说实在的,大家的想法都很切合实际,可是,如果总是一心想着逃跑,就会让人感到沮丧,就算只是听到别人谈论此事,也不是件让人振奋的事。在我身边的中国人非常镇静、沉着。对他们来说,只要主人不逃跑,其他一切问题都会慢慢得到解决。我无论如何必须坚守在这里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但是说实话,我还是想要一个比我自己家更安全的地方。罗森博士现在使用的是张群部长的房子,这所房子有一个很坚固的防空洞。我得去看看这座堡垒。接着一个大问题就来了:搬不搬家?经过这段时间我身边聚集了很多人,我不可能把他们都带走,但是我也不可能同时住在两所房子里,现在的我手头实在是很拮据。必须找到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11月27日
天空有云。这样的天气不利于飞行,所以昨天我们一整天没有受到侵袭。今天从9点40分到9点45分有预备警报。此刻,下午1点45分,当我正在写这篇日记的时候,警报又重新响起,不过只是第一次信号。
厨师曹(保林)还一直病着。医生给他开了药,可是药已经买不到了,因为药店全都迁走了。5天以后,人们才想到告诉我这件事。我暂时从我自己少量的备用药品中拿了一些给他。此外,他一个星期以来一直一个人躺在一间没有暖炉的房子里,我猜是因为节约的缘故。于是,我借给他一个煤油炉。问他为什么不弄一个煤炉,他说,卖白铁制品的商店都关门了,买不到烟囱,有了煤炉也没法用。我觉得他说的不是实话。我知道,其他职工不太喜欢这个好人曹(保林),所以他们现在就不管他。我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
罗森博士尽心竭力照顾我,很令人感动。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