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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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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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摹仿着拍卖估价人的腔调,逗得大家乐呵呵的。“没有人要

吗?一——二——三!”于是转向绞刑架,点了点头:“拍卖

了!”

星星贝尔维尼、红脸安德里、酒鬼弗朗索瓦遂一齐凑近

格兰古瓦。

就在这当儿,黑话帮中响起了喊声:“爱斯梅拉达!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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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拉达!”

格兰古瓦不由打了个寒噤,转头向传来喧哗声的那边望

去,只见人群闪开,给一位纯洁如玉、光艳照人的美人儿让

出一条路来。

这就是那位吉卜赛女郎。

“爱斯梅拉达!”格兰古瓦自言自语,惊呆了,激动不已,

这个咒语般的名字猛然勾起了他这一天的种种回忆。

这个世间罕见的尤物,似乎连奇迹宫廷都被其姿色和魅

力魔住了。她一路过去,黑话帮男女伙计都乖乖地排成两列;

目光所及,一张张粗暴的面孔都如花开放,容光焕发。

她步履轻盈,走到受刑人跟前。她后面跟着漂亮的佳丽。

格兰古瓦吓得半死不活,她静静打量了他片刻。

“您要把这个人吊死吗?”她严肃地问克洛潘道。

“是的,妹子。”狄纳王应道。“除非你要他做丈夫。”

她撅起下唇,稍微做了个惯常的娇态。

“我要了。”她说。

格兰古瓦至此坚信:他从上午起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眼

前这件事就是梦境的延续。

其实,这梦境的高潮固然令人叫绝,但未免太过分了。

活结解开了,诗人从小凳上给抱了下来。他激动万分,不

得不坐了下来。

埃及大公一言不发,拿来一只瓦罐。吉卜赛女郎把瓦罐

递给格兰古瓦,对他说道:“把它摔到地上!”

瓦罐摔成了四片。

“兄弟,”埃及大公这时才开口,边说边把两手各按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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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的额头上。“兄弟,她是你的妻子;妹子,他是你的丈夫。

婚期四年。行了!”

七新婚之夜

过了一会儿,我们的诗人便在一间严严密密、暖暖融融

的尖拱圆顶的小房间里,坐在一张看上去像巴不得从挂在附

近的食品橱里借点东西来的桌子跟前,还有一张可以想得见

的舒适的床,而且单独跟一位俏丽的少女在一起。这般奇遇

就像中了魔法似的。他不由把自己当真看作是神话中的人物

了。他不时环视四周,仿佛在寻找那由两只喷火兽拉着的火

焰车是不是还在这里,因为唯有这火焰车方能这样风驰电掣

地把他从鞑靼人那里送到了天堂。有时他也一个劲地盯着自

己短衫上的一个个窟窿眼,目的是紧紧抓住现实,免得脚完

全不踏实地。他的理性,在这想象的太空中飘忽,现在只靠

这根线来维系了。

那少女看样子对他毫不在意,走来走去,有时绊到某只

小矮凳,有时跟她的小山羊说说话儿,有时这儿撅一撅嘴,那

儿又撅一撅嘴。末了,她走过来在桌旁坐下,格兰古瓦这下

子可以自由自在地端详她了。

看官,您过去曾是儿童,也许您乐于现今仍是。您可能

不止一回(我自己就曾经整天整天那样度过,那是我一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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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好的时光),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在急流的水边,从一

个草丛到另一个草丛,追逐美丽的绿蜻蜓或蓝蜻蜓,它翩跹

飞舞,急旋猛转,吻着每一枝梢。您可记得,您怀着何等的

爱意和好奇,全神贯注凝视着它那沙沙营营作响、轻轻旋转

的朱红和天蓝的翅膀;在这急速的旋转中,飘忽着难以捉摸

的形体,正是由于飞翔极其迅速,整个形体看上去像蒙着薄

纱。透过翅膀的颤震,模模糊糊勾画出来的那轻飘飘的生物,

在您看来,仿佛是一种幻觉,纯属想象,摸又摸不着,看也

看不见。但是,一旦蜻蜓栖歇在芦苇尖上,您可以屏息观看

那薄纱长翼,那斑烂长袍,那两颗水晶眼球,您怎能不感到

惊讶万分!怎能不担心这形体重新变做影子,这生物重新化

成幻觉!请您回忆一下这些印象,就不难理解格兰古瓦此时

凝视着爱斯梅拉达的感受了。在此之前,他只是透过歌舞和

喧嚣的旋涡隐约瞥见这个爱斯梅拉达,如今,她那看得见、摸

得着的形体就在他眼前,把他看得心醉神迷了。

他益发沉浸在遐思冥想之中,目光模糊地注视着她,心

里嘀咕着:“这样说来,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爱斯梅拉达罗?一

位下凡的仙女!一个街头舞女!既高贵而又低微!上午最终

断送了我圣迹剧的是她!今晚救了我一命的也是她!她是我

的丧门星!也是我的善良天使!——我敢说,还是一个俊俏

的娘儿!而且一定爱我爱到发狂,才会那样把我要了来。”想

到这里,怀着一向做为他性格和哲理基石的那种真情实感,霍

然站立起来,说道:“喔,对了!我还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

回事,反正我成了她的男人啦!”

他脑子里、目光中都闪现着这种念头,遂凑近少女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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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模样儿又雄劲又色相,把她吓得直后退,喝道:

“您想干什么?”

“这还用得着问我吗,可爱的爱斯梅拉达?”格兰古瓦应

道,语气是那样的热情,连他自己听了也不由吃惊。

埃及女郎瞪着一对大眼睛:“我不明白您想说什么?”

“怎么!”格兰古瓦又说,浑身越来越发热,心想他所要

对付的毕竟只是奇迹宫廷中一个贞操女子罢了。“难道我不是

属于你的吗,温柔的人儿?你不也是属于我的吗?”

既然一语道破,他索性把她拦腰抱住。

吉卜赛女郎的紧胸上衣就像鳗鱼皮似的,一下子从他手

中滑脱了。她纵身一跳,跳到房间另一头去了,低下身子,随

即又挺起身来,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格兰古瓦压根儿没来得

及弄明白这匕首是从哪里来的。她又恼怒又高傲,嘴唇翘着,

鼻孔鼓着,腮帮红得像红苹果似的,眼珠里电光直闪。同时,

那只白山羊跑过来站在她前面,抵着两只金色的漂亮的尖角,

摆开决一雌雄的阵势。这一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蜻蜓变成了马蜂,巴不得螫人哩。

我们的哲学家怔住了,目光呆滞,一会儿看看山羊,一

会儿瞅瞅少女。

“圣母啊!瞧瞧这两个泼辣的婆娘!”他惊魂甫定,能够

开口了,终于说道。

吉卜赛女郎也打破了沉默。

“想不到你是如此放肆之徒!”

“对不起,小姐!”格兰古瓦笑容满脸,说道。“可是,既

然如此,您为什么要我做丈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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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非看着你被吊死不成?”

“这么说来,您嫁给我只是想救我一命,并没有别的想

法?”诗人本来满怀爱意,这时有点大失所望了。

“你要我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格兰古瓦咬了咬嘴唇,又说:“算了吧,我演丘必德①



不像我自己想象的那样成功。不过又何必摔破那只可怜的瓦

罐呢?”

然而,爱斯梅拉达手中的匕首和小山羊的犄角一直严阵

以待。

“爱斯梅拉达小姐,我们相互妥协吧!”诗人说道。“我不

是小堡的文书录事,不会找您碴儿,告您藐视府尹大人的谕

示和禁令,这样拿着一把匕首在巴黎招摇。您也不是不知道,

一个星期前,诺埃尔·列克里万就因为带着一把短剑,结果

被罚款十个巴黎索尔。话说回来,这与我毫不相干,我还是

言归正传吧。我用我升天堂的份儿作押,向您发誓:不得到

您的许可和允准,绝不靠近您。不过,快给我晚饭吃吧。”

其实,格兰古瓦跟德普雷奥②

先生一样,“很不好色”。他

并非那种专向姑娘进攻的骑士和火枪手。在爱情上也像对其

他任何事情那样,倒情愿主张水到渠成和折衷办法。在他看

来,好好饱食一餐,又有个可爱的人儿作陪,尤其当他饥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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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德普雷奥,即法国著名作家尼古拉·波瓦洛(1636—1711)。他于一六九

四年曾发表了《对妇女的非难》,雨果可能不同意他的观点,故有此说。

丘必德:小爱神。形象为裸体小男孩手持弓箭。传说被他的箭射中者,将

对他所指定的对象倾心爱恋。

辘辘的时候,这就仿佛是一出爱情奇遇记序幕和结局之间妙

不可言的幕间休息。

埃及女郎没有答腔。只见她满脸轻蔑的表情,撅了撅小

嘴,像小鸟似地把头一扬,纵声大笑起来,随即那把小巧玲

珑的匕首,如同出现时那样突如其来,倏忽又无影无踪了,格

兰古瓦没能看清这只蜜蜂把蜂刺藏到哪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桌上摆着一块黑面包,一薄片猪油,几只

干皱的苹果,一罐草麦酒。格兰古瓦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铁的餐叉和瓷盘碰得咣咣直响,仿佛他全部的爱欲都已化做

食欲了。

少女坐在他前面,默默看着他吃,显然她另有所思,脸

上不时露出笑容,温柔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懒洋洋的依偎在她

膝盖之间的那只山羊的聪明脑袋。

一支黄蜡烛照耀着这一幕狼吞虎咽和沉思默想相掩映的

情景。

这时候,格兰古瓦头一阵子肠胃咕咕直叫过去之后,看

见桌上只剩下一只苹果了,不禁觉得有点难为情。“您不吃吗,

爱斯梅拉达小姐?”

她摇了摇头,沉思的目光盯着小房间的圆柄顶。

“她在想什么鬼心事?”格兰古瓦想道,并顺着她的视线

望去:“如此吸引她注意力的,总不会是拱顶上那个石刻的小

矮人在做鬼脸吧。活见鬼!我可以同它相媲美么!”

他提高嗓门叫了一声:“小姐!”

她看样子并没有听见。

他更大声喊道:“爱斯梅拉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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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费劲。少女的心思在别处,格兰古瓦声音的威力还不

足以把她唤回来。幸好山羊来干预了,轻轻拽了拽女主人的

袖子。埃及女郎急忙问道:“这是怎的,佳丽?”

“它饿了。”格兰古瓦应道,心里很高兴能同她攀谈起来。

美人儿爱斯梅拉达动手把面包掰碎,佳丽就着她的手心

窝吃了起来,娇态万端。

然而,格兰古瓦不让她有时间再想入非非,便放大胆子

向她提了一个微妙的问题:

“您真的不要我做丈夫吗?”

少女瞪了他一眼,应道:“不要。”

“做您的情人呢?”格兰古瓦接着问。

她撅了撅嘴,回答说:“不要。”

“做您的朋友呢?”格兰古瓦又问。她再瞪了他一眼,想

了想,答道:“也许吧。”

也许这个字眼向来是哲学家所珍贵的,格兰古瓦一听,胆

子更壮了。

“您知道什么是友情吗?”他问道。

“知道。”埃及女郎应道。“友情,就好比是兄妹俩,两人

的灵魂相互接触而不混合,又像一只手的两个指头。”

“爱情呢?”格兰古瓦又问。

“喔!爱情,”她说道,声音颤抖,目光炯炯。“那是两个

人却又只有一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融合为一个天使。那

就是天堂!”

这个街头舞女说这话的时候,那样妩媚艳丽,深深震撼

着格兰古瓦的心灵,而且他觉得,这花容月貌与她言语中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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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几乎东方式的韵味十分相配。两片纯洁的玫瑰色嘴唇半启,

笑盈盈的;纯真和爽朗的额头,由于思虑而不时显得有些不

那么清澈,宛如一面镜子上哈了一口气似的;又长又黑的睫

毛低垂,时时流露出来一种不可言喻的光华,赋予她的容颜

一种芳香沁人的姿色,也就是后来拉斐尔从贞洁、母性和天

性这三者神秘的交点上所找到的那种尽善尽美的姿色。

格兰古瓦并没有就此罢休。

“那必须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讨您欢心呢?”

“必须是真正的男子汉。”

“那我呢,我究竟怎么样?”

“我心目中的男子汉要头戴铁盔,手执利剑,靴跟上装有

金马刺。”

“得了,照您这么说,没有马骑就算不上男子汉啦。”格

兰古瓦说道。“莫非您爱着一个人吧?”

“恋爱吗?”

“恋爱。”

她沉思了一会,随后表情奇特地说:“我很快就会知道

了。”

“为什么不能是今晚?”诗人又深情地问道。“为什么不能

是我呢?”

她目光严肃,瞅了他一眼。

“我只能爱一个能保护我的男子汉。”

格兰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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