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冬,热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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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冬,热的雪-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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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供给处的曹德宏换上便衣,带着骡子,驮着那些特货出发了,但我们刚上了公路,还没走两步,前面就过来了一支国民党军部队,戴着钢盔,黑压压地看不到边。公路两边都是山,我们两个想躲也来不及了,忙牵着骡子站在一边。整个队伍就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整整过了一个多小时,除了有人偶尔看我们一眼,没有人过来盘问。我至今想起这事还害怕,要是他们来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一开口说话,露出河北口音那就糟糕了。要是真问了,我就准备装哑巴,不说话。但我不知道曹德宏是不是这么想的,又不能开口和他商量,心里真急啊。国民党军过去以后,我们知道前边也不能走了,只好赶紧又牵着骡子回来了。
  杜义德看着我们两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后不要冒这个险了,还是借粮吧,要给老乡们说清了,等到解放了,我们政府一定会还给他们的!”
  大别山老乡本来就穷,解放军要征粮,国民党军23个旅在大别山也要吃饭,特别是那些杂牌部队,纪律本来不严,看见什么就吃什么,从一个村庄过一趟,整个村的鸡鸭猪鹅就都遭殃了。就那么一点粮食,国共双方的军队拉来拉去,都得靠他们供应,大别山的老乡们受不了。比如说有户人家有100斤粮食,过来一个部队,征走了50斤,下一拔部队来了再征25斤,下一拔再征一半,也就只剩斤了,有些村子实际上要征三四次。老乡们比喻说,这就像是耙田,横一道过来,竖一道过去,地面上还剩下多少可以入口的东西呢?老乡自己也要吃饭,所以,即使有点粮食,也只够养家糊口,说什么也不卖。
  拿着钱征粮就难,何况是打借条?当年在六纵十七旅任医助的张九鼎,也被分到了“征粮队”,回忆起这事时就感慨万千:
  那时征粮,真像是叫花子在讨饭。但我们还要遵守纪律,参加征粮队的一般是马夫、炊事员、司务长,这些人年纪大,像马夫,都50多岁了。他们也是农民种地出身的,知道种地不容易,比战斗部队的年轻小伙子有耐性,向老乡借粮,我们就讲:“我们是当年的红军回来了,是穷人的队伍,现在我们没吃的了,来筹粮,你们给一点吧。”老乡就给你诉苦:“长官啊,你步步高升,行行好,老板死得早,底下一个小孩,没得一斗粮,可怜可怜吧!”到哪家都是这样。这些马夫、炊事员就缠着老乡说好话,老乡还是不肯给,他们急了,就给老乡跪下磕头,哭着求老乡给一点。老乡本质也不坏,就是铁石心肠,也会给一点的。给了就打借条,让老乡保存好,将来一定还他们。有些老乡也就相信了,怕敌人发现,就把借条塞进墙缝里。我听说,直到近几年,大别山有拆老房子的,还有发现借条的。听说解放后,当地政府都真还了。
  

吃饭成了个大问题(4)
刘邓大军的借粮证
  当时,各个部队的供给部都面临着极大的压力。供给部要搞好部队武器弹药供应、解决部队衣食住行,而且还要处理好大批伤员,这在晋冀鲁豫地区作战时,本来问题也不大。但部队一到大别山,在各个纵队供给部工作的同志就感到头疼,远离后方,粮食全靠自筹,完全依靠供给部显然是不可能的,每个部队都只好成立筹粮队,由政治机关、供给部门和连队抽调人员组成,带一个班或一个排的兵力筹粮。
  原一纵供给部的王树仁、赵端善回忆说:
  那时向老乡筹粮是采用借的办法,由经手人打收条然后签名盖章,日后由地方政府统一结算。我们通过向基本群众调查了解,对民愤极大的恶霸地主强行征收。征收的粮食除部队留用一部分外,还要开仓济贫。具体地说,我们到达驻地后,首先调查哪有乡公所的粮食,哪有地主的粮食。根据基本群众提供的线索,我们及时前去征收,搞到不少粮食。记得有一次纵队直属队只剩下做一顿饭的粮食了,个别连队还没有盐吃。纵队首长很着急,杨勇司令员对我们说:“没有粮食和盐巴吃怎么行?部队怎么行军打仗?要千方百计搞到,确保部队吃粮。”为了搞到粮食,我们就去找地主武装“小保队”要。我们事先了解好路线,侦察清楚他们的老窝,然后突然袭击,缴获他们的粮食和其他物资。有时筹粮也是比较困难的。大别山区的老乡们仍有怕我们住不长久的想法,再加上国民党欺骗宣传,有些地方的老乡对我们不明真相,部队一到,他们就上山隐蔽起来,不敢同我们接触。由于粮食来源困难,我们有时只能筹些稻谷,战士们就用土办法舂米。同时,地主武装也不断地对我筹粮人员袭扰破坏。在罗山筹粮时,我们同“小保队”发生了战斗。当时,有个叫冯志善的同志,是纵队直供科粮秣员,被调到我们筹粮队工作。他就是为了保护粮食而光荣牺牲的。
  粮食越来越少,部队只能一天吃两顿饭,上午八点钟左右吃一顿,下午四、五点再吃一顿,许多部队一整天没吃饭,也是常事。有些部队偶尔还能搞点菜,但是没有油。六纵十六旅四十七团二营机枪连几个月没吃过油,战士们馋得不行,司务长也很难过,搞了半天,从老乡家里找出了半桶桐油,北方人也不知道这是桐油,就用来炒菜了,吃着也挺香,战士们都夸司务长,司务长看着战士们吃得香喷喷的,心里也乐开了花。谁知吃了不到一个小时,全连开始上吐下泻,浑身无力,连机枪都抬不动了。偏偏上级来了命令,让四十七团去打宋埠。机枪连的战士咬着牙把机枪架起来了,战士们一边呕吐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一边架着机枪扫射,硬是把宋埠打下来了。
  部队展开了大规模的打土豪运动。
  打土豪解决了三个问题,一是吃饭问题,把地主的粮仓一开,部队带走一部分,剩下的分给老百姓;二是衣服问题,分地主的浮财,把布匹拿回来,自己动手做衣服,准备过冬;三是经济问题,向地主要钢洋,要金子、银子。
  但打土豪也不容易。
  大别山的地主土豪,和平原上的地主不一样,平原上土地肥沃,人口集中,一个大地主甚至拥有10多里范围的土地,整个村庄的农民都是他的佃户。但大别山的村庄很零散,一个村庄甚至只有两三户人家。这些村庄中的土豪“油水”很少,田地都是通过一辈一辈一点点积攒下来的,他们省吃俭用,自己本身也都是很好的生活把式、庄稼能手,和佃户一样下田干活,平常也吃窝窝头。除了一些有政治背景的土豪,其他人和贫农也没有形同水火的情形。所以,当解放军去打土豪时,一开始就显得有点混乱。六纵十七旅作战科长梅琪曾经带了一个侦察排去浠水一带打土豪,他是由一个学生参军入伍的,怎样打土豪,他也不太懂,就只好摸索着搞。先开始调查,把老乡们召集起来开会,给他们讲:“我们是当年的红军又回来了,我们队伍里也有你们这儿出去的老同志、老红军。我们是穷人的队伍,现在要为穷人做主,打土豪,让穷人过上好日子。”口干舌燥讲了半天,老乡们大眼瞪小眼地听着,谁也不吭声,让他们揭发谁是土豪,也没人讲。梅琪着急得不行,他心里想,也许老乡有顾虑,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讲,怕得罪了土豪,招来报复。于是,他就宣布散会,然后让战士们分头去各家各户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一家是土豪,梅琪高兴得不得了,忙带着战士们过去。进去一看,这个“土豪”穿得破破烂烂,和其他老乡一样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土豪”。梅琪还不灰心,进了他家一看,屋里也是破破烂烂的,散发着一股霉味,最值钱的也就是屋里放着的一副棺材,战士们还不放心,掀开棺材看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梅琪作难了:他家又没有什么东西,怎么打人家土豪啊?最后不得不带着侦察排空手而回。
  

吃饭成了个大问题(5)
六纵十七旅五十团宣传股长杨志就比较幸运,他一下子就找准了一个“土豪”。
  杨志回忆说:
  我们进了大别山,不住老乡的房子,也不去敲老乡的门,晚上就睡在打谷场。慢慢地,跑出去的老乡就陆续回来了。我们打土豪时,刚开始也没找到,后来老乡偷偷地给我们讲,说是村里有个土豪,把粮食用罐子、篓子埋在了山上,还主动领着我们去挖粮食。这样维持了几天,又没粮食了,老乡又来讲:“他家粮食多,听说屋里还有一些。”我带人打听了一下,这一家虽说是地主,但不是恶霸,没做过什么坏事,打土豪打不打他呢?团里领导专门开会研究,决定还是打。但不公开打,让他主动把粮食交出来就行了。我就找来他家的一个长工,让他回去给这个地主说一下,我们八路军没粮食吃了,你们是地主,过去多少也欺压、剥削过老百姓,但还不是恶霸地主,所以我们也不镇压了,但必须在两天之内给我们把粮食送来。过了两天,这个地主没来,我去把那个长工找来,问他是咋回事。他说,别急,再等等,他也是一点一点省下来的,舍不得。我当时就急了,他再舍不得,我们就断炊了。所以,我就很严厉地告诉他,回去给他家讲,再不送来,我们就要亲自去了,我们要是去了,那就是镇压。这个长工回去不久,就带着这个地主赶来了,他一来,就先扑通一下跪在那里磕头,一个劲地喊:“长官,可怜可怜,我也没有什么粮食啊!”我们就让他先坐下,给他泡了杯茶,给他讲形势,我们一定会胜利,蒋介石一定会失败,还给他讲,我们这是借粮,将来一定会还的。做了半天工作,他这才答应了,好家伙,一下子就是30多担,看来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土豪!我们就派战士把它抬来了,也给他打了借条。
  除了打土豪来筹粮,部队被迫向商人筹款。
  十七旅作战科长梅琪没有能在打土豪中搞到粮食,为了部队生存,他就想到了向商人筹款。他回忆说:
  部队无粮无钱,别说打仗,就是生存也成问题。这时,我们听说其他纵队在向商人筹款,我们一商量,打土豪打不来粮食,能向商人筹来款也行啊。我们就去找浠水县商会会长,开始他还不给,说是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没赚到什么钱。我们就给他讲道理:“我们八路军是保护你们商人的权益的,你们解决八路军的困难也是应该的。”当时我们也很着急,我只带一个侦察排,国民党部队驻在浠水的是四十军,离我们正好也有40里左右。这个商会会长态度也蛮好,请我们吃饭。我们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吃就吃,几个月肚里没见过油水了,能吃顿饱饭也不错,但吃饭归吃饭,款还是一定要筹的。吃过饭,会长说是找商人们商量一下,我们几个战士跟着他,但一直到晚上他也没能拿来钱。这个地方我们又不能久呆,我把他叫来,让他先和我们部队一起走,什么时间商人们把钱拿来了,什么时间放人,要是有人给敌人通风报信,要死咱们死一块。他们就给我们讨价还价,刚开始我们提出要8个亿,这是旧币,可能相当于现在的八万元左右吧。他们说:“你们有个部队在宋埠才要了4个亿,宋埠比我们还富。”他说的是二纵。我也不想和他们啰嗦,说:“你们有多少就给多少吧。”我们就带着会长先走了,到了兰举寨没几天,他们把钱送来了,有法币、银元,有些商人拿不出来钱,把金子、银子都拿出来了,还交了够一个团用的布匹、棉花,大概有2亿多元吧。我们也就把会长放了。他们还没走,旅政委何柱成就把我叫去了,批评了我一顿,说我违犯了政策。因为当时野司、野政再三通知不让向商人筹款。我说:“听说二纵在宋埠就筹款了。”何柱成说:“二纵违犯政策了,咱们不能犯!”我就问他:“没有吃没有穿,部队怎么能活下去,你说那怎么办?”何柱成说:“要多做宣传鼓动工作,让他们支持!”我说:“你去鼓动,你筹到钱了,我立即把这些布送回去。”在大别山,敌强我弱,老乡们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我们,何况商人了,鼓动工作根本行不通。何柱成的口气软了,他说:“你不要这样嘛,还是去给他们做做工作吧。”我就又出去给这些商人们讲:“我们现在遇到了困难,这也是暂时的,等到将来解放了,我们不会忘记你们的,一定会来还给你们的。”
  

吃饭成了个大问题(6)
解放后,当地政府做了不少工作,只要有借条的,都还了。
  但刘邓大军的日子还是越来越艰难。虽说有陈粟、陈谢两军东西策应,但刘邓大军毕竟身悬最南端,成为国民党当局的眼中钉,后来又增加至33个旅80个团,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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