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皇上再思虑劳累,千万千万!”
曹皇后吩咐史志聪:“你领董美人身边的人随太医一起去取药。另外派个人去内侍省传哀家的旨意:每位太医赏银三百两,宋太医赏五百两。”
太医们叩头谢了恩,与史志聪一起走了。曹皇后叫人将董美人挪到别处,只让皇上独自在董美人这里养病;又安排了护理诸事,这才交代:“除了护理病人,宫里防火防盗各事,也要务必小心。有功无过的都给我记下来,我要赏的。偷懒失职呢,除非哀家不知道,知道了,也决不轻饶。你们知道了?”
大家全趴在地上磕头:“奴才们都知道了。”
曹皇后又吩咐:“还有,皇上生病的事不准乱传,乱传者以泄密论处。凡事哀家自会知会中书。你们也知道了?”
大家又一起答道:“都知道了,不敢乱说。”
来的人陆续都走了,皇后自己也回了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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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四十回(5)
这次应急处理之后,曹皇后就不再多问皇上的事了,一切全都推给了中书:上次的事,她还记忆犹新。中书虽没了文彦博,还有老人在,上次的经验也有案可稽,倒也应付裕如。他们封锁消息,自然又比皇后更到位了。可朝野上下,不知道皇上生病的到底还是不多。至于原因,就很难说了。大概是因为关心,钻天觅缝打听的人太多,防不胜防吧!
皇上服了宋太医的药,果然逐渐康复了,只是神情始终有些冷漠,上得朝来,也不过是个泥菩萨而已,连大臣奏事,他都不大言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到了这种地步,要他读完那么长的一大篇文章,可不是难吗?几乎不可能。再谈别的,当然更是痴人说梦了。
大宋遗事 第四十一回(1)
相度监牧推举薛向
度支题壁善法择吏
唐代户部下设四司:一为户部,一为度支,一为金部,一为仓部。各司官员有专任,也有兼任。到了唐末,四司改成了盐铁、度支、户部等三司,各司官员仍是或专任或兼任。直到后唐明宗李亶,才专门设了一个三司使,全权掌管三司的事情。大宋承继五代制度,虚户部,实三司,天下财政经济全归度支、金部、仓部等三司主管,三司使则统管一切。度支司,主管量入为出,掌握天下行政、军费开支等各项支出。安石身为度支判官,有他的一摊子事要惦记,《万言书》的事,暂时只能且听下回分解了。
这不,那天刚上班,户部员外郎、度支副使吕冲之就找上门来了。见过礼,冲之先问候安石道:“介甫,到三司还习惯吧?”
“纯粹外行,也只能将就了。”安石答道。
“我不是也一样,什么时候当过理财官?既来之,则安之,慢慢就习惯了。”冲之这话倒也不是假话。他名叫景初,冲之是字,先是沾父亲光做了秘书省的校书郎,中进士后做了几任州县官,再进京,就一直当着言谏官;就是现在,还兼着侍御史知杂事呢!可不也是个门外汉嘛!
“大人说得对,慢慢学着做吧!”安石赞同说。
冲之点点头,转了话题:“介甫,今天找您,是想请您出一趟外差。”
安石有些意外,问道:“外差?去哪儿?”
“群牧司欧阳修大人,推荐您与吴中复、王陶等一起帮他们考察牧马事宜。喏,这是中书转来的劄子。”
原来,欧阳修已由权知开封府,改调做了群牧使。像其他事情一样,大宋的马政也是人见人摇头。虽然人人都觉着非改革不可,却谁也没法儿真正动作。到欧阳修上任,又有人大声疾呼,朝廷也就顺水推舟,要求群牧司派人相度改革。安石不是做过群牧判官吗,欧阳修一接到朝廷意旨,当时就找安石商议了。
“介甫,朝廷想措置马政,你做过群牧判官,有什么想法?”
安石想起杨伟“由来已久”、“只能慢慢来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欧阳修见他没说话先叹气,倒忍不住笑了:“怎么,难道已经不可救药?”
安石仍然拧着眉头:“虽不是不可救药,确实难办。”
“说说,究竟怎么个难办法?”欧阳修鼓励安石。
“您知道,本朝的监牧制度,是打唐朝继承过来的。制度本身虽没毛病,可本朝条件却与唐朝不同。因为不能因时而变、因地制宜,本来没毛病的制度,也就不能不弊端丛生了。”安石的话说得相当沉静。欧阳修知道他早有考虑,也不来打搅,只默默地听他往下说。王安石道:“唐朝设的牧场,全都沿着从西北到东北的漫长边界线,那里水草丰茂,气候适当,最宜养马。所以唐朝官牧,有得无失,马不仅多,也好。到我朝,所有这些适宜养马的地方,大多沦为契丹或西夏的疆土,除少数外,目下许多官马场根本就不适合养马。再加上管事的人因循渎职,要马政好,怎么可能呢!”
“依你之见,该怎么处置才好?”
“可以双管齐下,买养并举。对现有的马场,最好全面普查一次。适宜养马的,要保留,加强管理。不适宜的,干脆退牧还耕,招人耕种。不但省了钱,还可以创收,补贴买马费用。这是大端,解决了,马政也就成功了一大半。至于侵占牧地,鲸吞公款等等,都是小事。只要派人彻查,不难解决。”
“说得好,咱们就这么办!”欧阳修由衷地赞成。
安石却并不乐观,仍然平静地说:“问题虽简单明了,要办,却不容易!”
有这瓢冷水,欧阳修也清醒了,问道:“你这些想法,该是在做群牧判官时就有了,也和他们说过?”
安石点点头。
欧阳修虽有些扫兴,但很快又充满信心了,安慰安石道:“现在群牧司是我主政,朝廷也有措置的意思,未必不是个机会!且不要悲观,咱们来试试。”
安石自然举双手赞成。临了,欧阳修又问道:“你熟悉马政,到时候少不了请你过来帮忙,你可要帮我一把哟!”
安石满口答应:“只要大人下令,我立马就到。”
说是这么说,怎么也没想到欧阳修办事会这么利落,眼前就上马动作了。好歹,安石在度支上班不久,需要交割的事不多,当时就办了交接,去群牧司报到了。
吴中复、王陶都是言谏官,请他们来考察牧马事宜,主要是起个监察作用。安石是度支判官,又做过群牧判官,自然要管一些实事。到群牧司不久,欧阳修就委托他去了一趟陕西,专门考察陕西一路的马政。
陕西的马政没有专管,一向由转运副使薛向代理。薛向字师正,因为祖上有功,荫封为太庙斋郎。大宋仕途讲究出身,大凡有些志向的,即使有父辈的荫封,怎么着也要考个进士,以后仕途才会顺畅。像吕公著、司马光都有荫封,却全都考了个正经出身,就是明证。薛向却是个异数。他只脚踏实地去做官,从来没想着要去考什么出身。他的思想方法,本来就与人两样:别人重视的儒学圣教,他根本就不大在意;而所有读书人不屑一顾的经济之道,他却奉若神明,且悉心讲究,身体力行。因为这样,他做的大体都是与经济有关的官了。别人躲还躲不及呢,他却乐此不疲。而他在这一方面,也确实真有见地,真有实绩。
大宋遗事 第四十一回(2)
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搞经济的材料。人很清瘦,前额宽平,颧骨微突,双眼灵动有神,随时都能说话,光看外表,也与商家那些管账的师爷没有什么两样。除了一般长处,他还有一种能耐是无与伦比的:凡上手的东西,他都能在转眼之间将它化为数字,并在眨眼之后给出最后的答案。由斋官而做到一路转运副使,靠的大体也就是这一身功夫。
有两件事他做得最出彩。
前几年解决茶引问题与解禁榷茶,其中就有师正一份功劳。河北“入中”粮草,一向行的都是三税法。所谓三税法,就是前面提到的,商人将粮草运到边界供应军队,朝廷给他们交引兑现盐、茶及象牙、香料与其他杂物,作为交换。茶法大坏,就是被这三税法滥开虚价等弄的。有个盐铁判官董沔别出心裁,要改三税法为四税法,就是:除用盐、茶、象牙、香料、杂物等外,也给一部分现钱。师正正做榷货务的监官,当时就上书阻止,说四税不如三税,四税既费物,又费钱,公私都得不到好处,只要堵塞三税的种种漏洞就行了。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专门将历来推行三税及用现钱的利弊情况,编成年历,上报朝廷。可当时朝野上下都说四税法好,没将他当回事。不久,朝廷现钱费了许多,交引的问题依然如故,“入中”的粮草也越来越少,这才知道还是他薛师正对。跟着他又算了一笔账,除去边境十一州本地的赋税,需要的粮草等相当有限,建议停止“入中”,用实钱收买粮食,只将草、豆仍用茶叶等实物充抵。到底被朝廷采纳了。朝廷根据他的建议,在大名府设了一个便籴司,派他做了河北提点刑狱使,兼管便籴司的粮食买卖。边州粮食贵,他就从附近的澶州、魏州等地买了运到边境上去。不仅有了军粮,老百姓缺粮还可以平价出售,解决粮荒。到边州粮食多了,军粮有余,他又坐地收购,作为储存。一举数得,既省了钱,不被商人从中盘剥,又实际解决了边境的粮食问题。结果自然看好:升了官的董沔被降了职,他则一举成名,从此仕途顺畅。
另外一件漂亮事情,是在陕西做的,他任的是转运副使、制置解盐。大宋的盐,也有海盐与池盐两种:海盐叫末盐,池盐叫颗盐。池盐的主产地在解州的解县与安邑两县,所以称为解盐。盐为榷卖,什么盐在哪儿卖,都有专门的地域标界。不仅私自买卖犯法,就是官卖,越了界也同样有罪。颗盐与末盐一样,都是雇盐户生产的,由朝廷供给薪俸食粟。师正到任去盐场一看,两县的成盐堆得像一座座大山,当时就皱起了眉头:“你们生产的盐真多啊!”
“是,大人,历年都有剩余,可不就多了嘛!”管事的官员答道。
“嗯。你们知道现在究竟有多少存盐吗?”师正问。
“这得查账,大人。”
“给你们三天,细算一下,看看有多少存货?照现在的销售水平,可以供用多长时间?”
三天以后,账出来了:粗略码算,现货至少可以供用十年以上。
师正一笑:“存了这么多货,难道就没人想到减产或停产什么的?”
“没有。谁敢啊?”管事的答。
“为什么?”
“谁也没朝这方面想。再说,朝廷明令生产的东西,谁敢多事?”
他说的是实话。大宋朝官员从来因循守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师正太清楚了。他叹了一口气:“商业生产,从来都是以销定产。既是榷卖,就与经商大同小异,怎么能不问销售一味生产,劳民伤财?朝廷的钱,说到底,不还是老百姓的血汗吗?”
管事的附和说:“大人说得对,是这么个理儿。”
“我不知道就罢了,既已知道,总要做些事情改变这种局面。”
跟着他又了解到,解盐过剩,除了生产过多,也还有西夏竞争的原因。西夏盛产一种青盐,质量比解盐好,卖的却比解盐便宜,因此从界外大量流入,屡禁不止。了解了原因,办法当时也就有了:要真正打倒青盐的不正当竞争,维护榷卖,唯一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将解盐减价销售。
很快,他便上书朝廷,请求裁员减产,节约费用;请求降价销售,制止青盐入境倾销。一旦朝廷批复同意,他就着手实施了。举手抬足,就解决了多年无法解决的问题,其任事的忠勤、精敏、果决,自然又叫人口耳相传!
这两件事,安石早就听说了。因为有这个印象,没到陕西,他就相信,由薛师正兼管牧马,一定会别有一番天地,只想看个实在。船由黄河而入渭水,薛师正已早早带着一班人在渡口等着了。两人见礼已毕,安石先不听汇报,只提出要去沙苑监看看:“薛大人,先不忙介绍情况。能不能请你引我去沙苑看看?”
对于安石,师正尽管也心仪已久,却没有实际接触,怎么着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认真,刚到陕西就要去实地考察。这样的钦差,可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心里既钦敬,又高兴,不由得应道:“先看看当然最好不过。只是,大人旅途劳累,是不是歇歇乏再去呢?”
“一路都坐船,不是很累。先看看,心里踏实。”安石说。
不但认真,而且坦白,师正对安石更有好感了。二话没说,当时就陪着安石直奔沙苑监了。
沙苑监紧靠渭水,占地千顷,是块可耕可牧的风水宝地。上岸一看,一马平川,芳草如茵,衬着蓝天白云,数百匹骏马悠闲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