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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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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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三法者,可谓师古矣!然而知古之道,然后能行古之法,此臣所谓大利害者也。
  盖免役之法,出于《周官》所谓“府、吏、胥、徒”,《王制》所谓“庶人在官者”也。然而九州之民,贫富不均,风俗不齐,版籍之高下不足据,今一旦变之,则使之家至户到,均平如一,举天下之役,人人用募,释天下之农,归于畎亩。苟不得其人而行,则五等必不平,而募役必不均矣!
  保甲之法,起于三代丘甲,管仲用之齐,子产用之郑,商君用之秦,仲长统言之汉,而非今日之立异也。然而,天下之人,凫居雁聚,散而之四方而无禁也者,数千百年矣!今一旦变之,使行什伍相维,邻里相属,察奸而显诸仁,宿兵而藏诸用。苟不得其人而行之,则搔之以追呼,骇之以调发,而民心摇矣!
  市易之法,起于周之司市,汉之平准。今以百万缗之钱,权物价之轻重,以通商而贳之,令民以岁入数万缗息。然甚知天下之货贿未甚行,窃恐希功幸赏之人,速求成效于年岁之间,则吾法隳矣!
  臣故曰:三法者,得其人缓而谋之,则为大利;非其人急而成之,则为大害。故免役之法成,则农时不夺而民力均矣;保甲之法成,则寇乱息而威势强矣;市易之法成,则货贿通流而国用饶矣!
  从神宗接位改元熙宁,到安石上这份札子,正好整整五年。札子既说到成绩,又提出忧虑,无论成绩、忧虑,都说得极为恳切,作为五年新政的交代,该是很求实的。皇上拿到札子,既受到鼓舞,也觉着踏实,心里更有底了,对于安石的信赖依托,自然也要更上一层楼。这么着,他不是更不放安石了吗?逻辑上或许如此,事实却未必如此。逻辑与事实要是永远统一,这世界也就不成其为世界了!
  《上五事札子》长话短说,只谈了最重要的五件事,其余还有“数千百”件更张改造的事,全都省而未谈。虽是不谈,安石却无不都细细问过、想过了。目的嘛,自然同样是要检查总结,看看哪些对,哪些不对,哪些虽对却还有欠缺,然后再决定取舍存革。
  最令人欣慰的,是国家财政已大有好转,再不入不敷出,还有了盈余。军队的撤并改革,有的已经进行,有的尚在酝酿之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能慢慢来。马政呢,已经有了一个好开头。
  自打去群牧司做判官,又受欧阳修委托替群牧司相度监牧,对于大宋的马政,安石早就是一本清册了。强兵不能没有马;官办牧场又一塌糊涂,除了赔钱,养不出一匹好马!怎么办?唯一可行的办法,只能叫民间代养了。仁宗、英宗那会儿,就有好几个人上书,请求将官有牧场放给百姓耕种,收取租息补贴买马;官家要马,可以让老百姓代养。可始终只是说说而已,并未施行。京畿实行保甲,安石奏请皇上,也就将这养马的事情一并解决了。花钱不养马的许多监牧,干脆废了,募民耕种,收租补贴马事。保甲百姓愿意替朝廷养马的,由官家给马、给钱、给草料等;养好有奖,养死赔偿。先还以为老百姓不愿,一通知下去,很快就有一千五百多家投保愿养。这事,也就这么办下去了。找人细细一问,利多弊少。既是这样,只要条件成熟,就可以推而广之了。一旦推广开来,这马政就不会再成问题了。
  教育呢,尽管掣肘的不少,改革还是坚定不移地进行了。考试改革,早在熙宁四年二月,就下诏明令实施了。废除了没用的明经、诸科,只留进士一科取士。进士的考试科目,也作了很大变动,罢了诗、赋、帖经、墨义,专考经义、论、策等;经义内容,只限《诗经》、《尚书》、《易经》、《周礼》、《礼经》与《论语》、《孟子》等。前面五种,是所谓本经;《论语》、《孟子》,是所谓兼经。另外,还新添了一个明法科,专考刑法律令。目的自然是要改变风气,学以致用,不收冬烘与只会咬文嚼字的浮浪文人;此外,就是统一思想,学术划一,最终形成“一道德”的大一统局面了。先虽还有人哼哼唧唧,很快也就再没人吭声了。总的情况,是令人满意的。皇上的意思,还要安石将自己的学术思想刊布全国,以便更快形成思想划一的大一统局面。这方面的工作,也在积极准备之中,很快就该有结果了。力度最大的是办学。州县办学如雨后春笋,势不可挡。为了保证经费,除拨专款外,还另外给了学田:一般州学,给田四十顷。有学田收入作底,州县学校再不用为经费打饥荒了。学校也正式配了教官——教授。教授除了资历,还得经过选拔考试,才能荣任。这样,州县学校不仅有了经济保证,也有了组织保证。最富有成效的,还得数太学。不仅扩大了规模,最重要的是完善了制度,实行了三舍法:所有学生管吃、管住,按程度、成绩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个等级,分舍分级教学,学制五年。初入学的为外舍生,学制一年;合格的,升入内舍,学制两年;再升,就入上舍,也是两年。学校里有专职官员、教员,实行严格的管理、考试制度。考试取积分法。五年毕业,按成绩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的,资格与进士相同,叫做“释褐状元”,可以直接做官;中等的,免礼部考试,直接参加殿试;下等的,免举人考试,直接参加礼部考试。这种新的学校制度,各方面似乎都还满意,也确实颇有成效。下一步,该将它推广到州县学校,这种制度真正推广落实了,由学校培养陶冶人才、养士取士的梦想,也就差不多真的可以实现了。安石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所开创的这种制度,不啻是现代教育制度的最早萌芽,比他不知道的西洋“番夷”的“大学”,也早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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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一百回(2)
说到办学,当然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太学的制度尚未推广不说,其他该办的学校,就还有没办起来的。武学,在武成王庙内刚刚才办起来。还有律学——法律学,医学呢?都应该赶快办,只好等有机会再说了。
  公事之外,安石不免也想到家事,倒也是满意的地方多。
  皇上因为两府大臣居住分散,退朝之后办事常常找不到人,太不方便,打熙宁三年,就在大内的右掖门对面,为两府大臣盖了一百五六十间房子,让他们集中居住。东西两府相对,各有四家,号称“两府八位”。老百姓口顺,只叫“八位”。安石是宰相,住东府第一家,三进几十间,早不是兴道坊那小院子能比了!
  除了房子多,人气更旺。
  早在去年夏天,元泽就因曾布他们推荐,由旌德进京了。元泽被荐,倒也不完全因为是安石的儿子,官官相卫。他自小受安石与几个叔叔的影响,加上刻苦勤奋,不到二十岁就写了《老子训传》、《佛经义释》等几部专著,每部都长达数万言之多。治平四年中过进士,更以三十几篇时事策论,轰动了朝野。可那时的朝廷,顾不上别的,他也就只能去当他的县尉了。这几年,学问更长进了。一部《道德经注疏》,大气磅礴,雕版发行后不胫而走,更叫世人惊叹折服。因为上有安石,大家私下里都称他“小圣人”。皇上也读过他的策论与《道德经注疏》,心里一样佩服。所以,曾布他们一荐,当时就召他进京了。皇上知道安石较直,专挑安石去演习祭祀礼、不在朝中那天接见了他。一谈之下,果然名不虚传!不但学问渊博,而且通晓时务,见解深刻。再一问,比自己才大四岁,不过二十八!除了天生聪明,该全是家学渊源与父亲言传身教的影响了。接见当年,就下诏让他做了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虽有用亲之嫌,但安石知道他才有所能,又是皇上的主意,也就不假撇清,让他走马上任了。自打上任,皇上更是信任有加。讲读之后,常常留他单独说话,一留就是老半天。儿子既在身边,承欢膝下不说,又学有所成,深得皇上信任,做老子的能不高兴吗?唯一遗憾的,是元泽身体不好,安石与夫人不能不常常为此焦心!
  除了元泽,安国与安礼先后也都进京为官了。安国在西京洛阳国子监做教授,任职期满,回京述职。皇上因为安石的缘故,破例召见了他。他是个纯粹书生,学问虽有,世事却多少有些隔膜。皇上召见之后,也就将他留在京中,做了崇文院的校书。安礼先是被吕公弼聘在河东,替他掌握机要文字。到公弼去秦凤路替代郭逵,又将他推荐给朝廷,说是才堪大用。这固然有交结安石的一面,但安礼也确实精明干练。公弼在河东,没有少得他的辅助之力。皇上一召见,几句话一谈,发现他确实干练,当时就要破格大用。无奈安石坚决不同意,那话也说得特诚恳,合情合理,皇上这才打消了念头,只叫他做了著作佐郎、崇文院校书,正八品。再次召见的时候,皇上让他坐了说话。礼部的官员说,按礼,八品官员从来没有赐座的,可皇上还是让他坐了。坐不坐是小事,见出皇上的恩宠,就不是小事了。安石兄弟和睦,自然全都让他们住在相府里。这么兄弟子侄一大家子住着,人气能不旺吗?就连安世、安上,这时也中过进士,在外地做官了。
  转眼,就是熙宁六年。除夕晚上吃年饭的时候,看着兄弟子侄等整整坐了两大桌,想想这几年新政的收获,再听着满耳炒豆响雷般的“爆竹”声音,安石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正是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才一两杯下肚,他就有些陶然了!吩咐张氓:“张氓,笔墨纸张!”氓儿见他兴致好,巴不得的,赶紧跑去准备。纸笔一到,安石就奋笔疾书了。大家伸头看去,草书写的是:
  元  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写罢搁笔,安国第一个拍手道:“大哥,写得好!弃旧图新,一往无前。尤其是最后一句,千钧笔力。咱们为这首诗,为大哥,干一杯!”自从安仁、安道去世,小弟妹们全都改称安石为大哥了。
  “我赞成。不是今年,诸事有了头绪,大哥怕也难得写出这样的诗,确实可喜可贺!干!”安礼说。
  到大家都干了,淑贤看着安石的花白头发与一副消瘦劳累的样子,不由得叹道:“唉,国家好了,相公老了!没瞅见这几年,你们大哥老了多少!”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有些黯然了。元泽的三岁孩子茂儿,见大家像是不大开心,问道:“奶奶干吗要说爷爷老了?爷爷不会老的!”
  淑贤本来就懊悔大新年的不该乱说,见小家伙说话喜庆,便逗他道:“茂儿怎么知道爷爷不会老?”
  茂儿伸出小手,一个一个地扳着指头数道:“奶奶您看,爷爷后面有爸爸,爸爸后面有茂儿,茂儿后面有小茂儿,小茂儿后面还有小茂儿,小茂儿后面还有小茂儿……啊哟,我手不够数了!奶奶您说,爷爷怎么会老呢?”
  小家伙话还没说完,大家早笑得前仰后合了!淑贤满脸泪花抱过茂儿,一面亲吻,一面喃喃絮道:“茂儿茂儿,谁也没有咱们茂儿聪明!”
  安石虽没说话,眼里也转动着泪花。一家人,到底开怀畅饮了。
  

大宋遗事 第一百回(3)
可安石的欢欣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就被扫了兴了。
  元宵灯会,据说起源于汉代。原是展示太平的意思,所以越办越红火。隋唐已经很有规模,到大宋,更盛了。先不过十四、十五、十六三天,宋太祖乾德五年硬是添了十七、十八两天,成了五天狂欢。这五天之内,不仅大放花灯,不再宵禁,允许男女老少没日没夜疯乐,皇上还要与民同欢,取个普天同庆的意思。神宗虽然节俭,因为新法有了头绪,心里高兴,也破例要让大家好好乐一乐。头年冬至一过,京里就开始准备了。对着宣德门,高高扎了一座五彩缤纷的灯山,除了各种神仙人物彩绘,更插有千万盏各式各样的彩灯,交相辉映。灯山前面是荆棘围起的一个空场,俗称“棘盆”、“棘围”。里面除了乐队奏乐,还有各种演出:吞剑爬杆,高空走绳,傀儡杂剧等等,应有尽有。横直两条御街,也同样张灯结彩,杂戏纷呈。整个京城,真个是火树银花,人山人海。十四晚上,皇上领着皇亲贵戚,亲自登上宣德楼,与民同乐。显贵大臣,也得陪着一起观灯。安石虽然不好热闹,但身为宰相,少不得也要到场应付。照规定,不能多带人,只有刘成、张氓等几个人跟着。
  安石陪着皇上在“棘围”里看过演出,还要转身陪他一起上宣德楼。皇上从正门而入,安石则照例从偏西的小门进去。刚刚转身没走几步,几个当值的禁卫军就过来挡住了:“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横冲直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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