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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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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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皇上这话,安石特别高兴。前些时候,与皇上谈到唐朝的租庸调,安石就说过,它与井田制事不同理同,目的在于让人趋利避害:害加于兼并者,叫他不敢过多占田;利加于力耕者,让他们人人勤于自耕。而且,他还特别强调,圣明君主知道天下利害,都是这样制定法令的。皇上今天这话,正与自己说的完全相同!安石另换了一个角度分析道:“兼并之家虽然可恶,完全没有也真不行。眼下不像古代有助农制度,新法也不完善,收获播种等等,许多贫民还得靠兼并之家成全才成。怎么能将他们的田,全夺过来分给贫民?没有这个道理不说,就是能做,也没有一点好处!”
  井田制既行不通,安石看来看去,还是方田均税切实可行。只要纠正它的缺陷,进一步完善它,再谨慎而行,应该能够彻底解决问题。这么想着,他也就悄悄让曾布他们草拟了一个条例,先放在那儿。到各项新法都有了眉目之后,他终于决心啃这块硬骨头了。
  他想起常秩,听说他最近身体欠佳,正好顺便去看看他。常秩已经做到天章阁待制、同修起居住,判太常寺,家也就住在太常寺附近的福善坊。小小一座院落,与常秩这个两袖清风的穷礼官,正相般配。常秩身体已经大好,见安石来看他,自然高兴。
  聊过几句闲话,安石笑着问道:“夷甫,您还记得在舒州与我说过的话吗?”
  夷甫不知道他指什么,边想边问:“舒州?您那会儿还在做通判吧?”
  “是呵,您去看我,我正为田赋不均伤脑筋呢。”安石提醒他。
  “呵,是这个?那还能不记得!我说欲速则不达,要您暂时放过,到做了执政,可以为所欲为时再说。是这话吗?”夷甫果真记得清清楚楚。
  “是呵,是这么说的。那不过是您想当然罢了!在朝为官,不寸步难行就谢天谢地了,还为所欲为呢!”安石似乎无限感慨。
  夷甫一笑:“那也不过相对而言嘛,做丞相到底比做通判更能办事吧?您该不是为辨正这句话,才来看我的?”说到这里,夷甫突然领悟过来,一拍前额:“嘿,介甫,您该不是真要动手均田赋吧?”
  安石解嘲一笑:“不是说‘一朝权在手,便将令来行’吗?虽不能为所欲为,总得做几件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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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十九回(2)
夷甫不说话了。半晌,才又拧着眉道:“这事,前前后后,三起三落。您在中书,应当比我见得更多。诸事当中,就数这件事牵涉面最大、最棘手,也最难贯彻!”
  “这我都想过了,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想动手。”安石说。
  “关键是皇上的决心!”夷甫只点出题目,并没有往下展开。
  “这我知道。皇上是大有为之君,而且,事情本身也不能再拖了,应该没有大问题。这是曾布他们起草的方田均税条例,请您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安石说,一面从袖口里拿出条例递给夷甫。
  夷甫接过细细一瞅,说:“比郭谘早年那办法更详尽,辨色分等,先前的不足也弥补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关键还得看执行。执行过程中恐怕还会涌现一些新问题,得注意随时解决。就要颁布实行了吗?”
  “还得等机缘。有了机缘,报告皇上批准了,大致就可以颁布实施了。”安石说。
  “这件事真正做好了,内政也就一了百了了!但愿上天佑护大宋,办好这件大事吧!”夷甫表情严肃地祷告说。
  “真正做好?”安石重复了一句,多少有些黯然,“还是做到什么程度,是什么程度吧!”
  从夷甫那儿回来不久,中书就接到一个京朝官的折子,请求仿照先前经验,由司农寺立法,重新差官均税。安石就着这个由头,参酌这位官员的意见,充实了原先的条文,便将它上给皇上了。皇上也知道这事的分量,与安石又这样那样地议过,没怎么犹豫就批准了。先也是只在京东试行,等有了经验,再次第推行全国。
  已经拿到皇上的批文了,临退朝,安石到底忍不住,又一次奏道:“陛下,不是微臣有意饶舌,实在是事关重大,臣不能不一再啰嗦。”
  皇上一笑:“爱卿有话尽管说!”
  安石这才接着说道:“方田均税,在先朝就三起三落,繁难可想而知。臣之所以迟迟不敢重提这事,也是因为这个。这次立法虽较先前完备,更全面具体,更好操作,加上先前的教训,条文本身及其实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但究竟能否顺利实施,关键还得陛下英明圣断,不为浮议所动!否则,恐怕依然只能虎头蛇尾!”
  “爱卿放心,正反两面的教训朕都有了,还能再走回头路吗?决不会的,您尽管放心!”皇上信誓旦旦。
  安石见皇上这么肯定,高高兴兴地下殿了。
  不久,《方田均税条约》正式由司农寺颁布实施了。既是方田均税条约,主要也就是方田、均税两项了。
  方田,大致也有两大内容:一是测量田亩,辨色分等。以东西南北各千步为一方,折合田亩四十一顷六十亩一百六十步。这是测量。测量之后,再看田地所在,是旱田还是水田,坡地还是平原,根据土质的肥沃贫瘠,从上到下分出五等,作为纳税的根据。这是辨色分等。另外一条,是操作程序。每年九月农闲的时候,各县由县令及其属官负责丈量分等,到第二年三月完事,张榜公布。老百姓有意见,可以在一季之内提出申诉。一季之内没有异议的,就登记在册,写成字据,交田主自己保管,纳税备查。
  均税,主要是规定有关纳税事宜。一是,强调各县纳税总额,应当以开国时朝廷最先规定的数额为准,不得超额征收。过去征税,因为折零为整,比如米不到十合按一升算,绢不到十分的以一寸算,实际征收往往总要比应该征收的多。新法实施之后,不得将这折零为整多出来的虚数带进总额,以免突破祖宗规定的税额,增加百姓负担。所有税赋,一律按方田田亩等级分摊。二是,规定过于贫瘠碱卤的不毛之地,及公有用地,诸如山林、陂塘、路沟、坟墓等,都不立税。
  除了这两项,其他就是一些琐碎细则了。诸如:如何建立账簿契帖;各田方之间的边头角脑,要立起土堆,再种上一些当地适宜的植物,作为标记;分家析产,买卖田地,要以方田之后新算的面积等次为根据,等等。为了震慑不法,强调公正,朝廷还特意声明:均税之后,老百姓反应强烈、诉讼特别多的地方,必要时可以推倒重来。
  条约在京东路施行不久,虽依次又推广到河北、开封府界、陕西、河东等路,但始终不是普遍开花。朝廷规定,不满五县的州,每年只取税赋最不平的一县先来;五县以上的州,每年顶多也只能清理两县。就这,还得年景好。年景不好,当地州县遭受三分以上的灾害,就应当完全停止方田均税。虽是朝廷慎重,另一方面,自然也不难见出实施条约的繁难与无奈。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这么连出重拳,拳拳砸向兼并之家,要没人说话,可就太讲不过去了!可眼下,朝廷重臣能说话的还真不多!除了冯京,就数文彦博了。他们原不是一个级别的,只有文彦博才是主帅。将士不力,只好主帅勉力披挂,聊作一搏了。他原是个斫轮老手,当面对阵既屡战屡败,再战,还能不另外想辙吗?可这辙,也真不多了!唯一可用的,只有装神弄鬼。而这,恰好也正是他的强项。
  他派人找到周正、丁虔,将他们悄悄领进了枢密院。专业官员,因为业务所限,通常总是老待在一个地方难以升迁,专制政体更是如此。这两个倒霉蛋,算天算地送走了仁宗、英宗两个皇帝,还是算不到自己的出头之日,仍然窝在司天监混穷。进枢密院时两个人心里就打鼓,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进了都堂,又看见是文彦博坐在那儿,更傻了,赶紧跪倒在地,求道:“文大人,我们可没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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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十九回(3)
“没说你们做什么呀?请坐请坐!”文大人说,一面走下位来,双手将他们一一扶起。这下,两个人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忐忑不安地欠着身子坐下,连气也不敢大喘。自从仁宗生病捣鬼,被文彦博抓个正着,他们实在太在乎他了!今儿无缘无故被叫了来,又是这样一副反常态度,他们要不紧张,才怪!
  “你们似乎有些紧张?为什么?不过请你们来聊聊,请教请教,干吗紧张哪?”文彦博微微一笑:既笑他们紧张,也笑自己选对了搭档。他们要是一点不害怕,还能为我所用吗?
  “不,不紧张,大、大人!”周正硬着头皮答道。
  “这就对了。请你们来,是想问问天象。二位是我朝司天的高手,最近,天象有什么变化没有?”文彦博问,舒缓而悠闲,是聊天的口气。
  可他们两个,这天,谁也不愿聊,只默默地互相瞅了一眼。
  “不敢说?是不是还为仁宗时的事情心有余悸?都过去多少年了嘛!司天监司的就是天,为朝廷司天。没有征象硬说有,附会人事,固然不对;假如有了征象,你们一无所知,也同样是失职呵!你们说是这理不是?”文彦博仍然一副聊天口气,不紧不慢。
  “大人的意思?”周正测不出高深,只好先试着一问。
  “从来天人感应。人事有变,不会不在天象上反映出来,这你们比我懂得多!眼下朝廷变法生事,举国骚动,民不聊生,老天不可能不有所警示!你们要擦亮眼睛,为朝廷把好这一关!能在这上面有所建树,那可是千秋功德!”文彦博亮出了底牌。周正、丁虔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也没有言语。
  “你们不要怕,说错了也没关系,还有我嘛!上次,不是也没将你们怎么样吗?你们现在都是几品?”文彦博又关切地说。
  “都是从八品。”两个人一起答道。
  “啧啧,朝廷也太埋没你们了!你们这样的人才,如今才是个从八品?这事我得问一问。你们自己呢,也配合配合朝廷。有什么看法,只管上书给皇上。该说的时候不说,朝廷如何知道你们呢?”文彦博又是愤激,又是鼓励,而且都不温不火。
  “谢谢大人关心,下官已经知道了!”周正说。文彦博的话,软中有硬,既提过去也说将来,利诱与威胁同在,周正他们除了就范,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干脆一口答应了。
  “好,到底是司天的官儿,洞明事理!我等你们的消息。”文彦博说,人已经站了起来。两人一见,赶紧起身告退了。
  两天以后早朝,皇上正要卷帘退朝,周正、丁虔一起跪倒在地:“臣司天监属官周正、丁虔,有本要奏。”
  天是谁都怕的!皇上也不敢怠慢,一抬手问道:“是不是天象有什么异常?”
  “陛下圣明。”周正奏道,“臣与丁虔夜来观测天象,见帝星不像以往明亮,辅星却光耀倍常,主大臣侵权。坊间又有民谣,说:‘日光光,居中央。晕晃晃,大风狂。新法草草,细民遭殃!’臣等身为司天之官,有所闻见,不能不说!请皇上当机立断,收回权柄,改组中枢,斥逐权臣,让张方平、司马光入主政事堂,以上应天象,下顺民意。”
  司马光一直反对新法,从不含糊;张方平丁忧回来之后,先是去知陈州,专聘苏辙做他的州学教授,曾要苏辙代他起草过一份折子上给朝廷,将新法说得一无是处,也是个反对新法的干将。这一贬一荐之间,傻瓜也能看出居心!皇上先还认真地听他阐释天象,到后来才知道不对,当即厉声问道:“司天官说天象,原是该的,为什么又要乱说朝政?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周正、丁虔一听,吓得那头捣蒜一样乱撞起来!那眼睛呢,又忙着到处找文彦博!文彦博倒也够意思,当真挺身而出,奏道:“陛下息怒。他们虽出言无状,说的也还是天象。且念他们关心国事心切,饶过了吧!”这话,自然不是荐他们升官的话头。可这种当口,他们二位保命要紧,也想不到升官的事儿了,自然还是感戴不尽。
  皇上依旧震怒不已:“岂有此理!天象倒成了你们手里的工具了?姑且饶你们初犯。下次再这样,决不轻饶!”
  两个人得了赦免,千恩万谢,叩完几个大响头,小跑着退下殿去了。
  没想到司天官竟这么禁不起阵仗,文彦博只好另外想辙了。也是天遂人愿,就在这个时候,华州郑县石子陂山崩地陷,塌了一角山,陷了一百多顷地,死伤了一千多人。因为再难找到代言人,文彦博只好亲自赤膊上阵。他是两府重臣,可以单独接触皇上,那话,自然也就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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