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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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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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神宗问曾公亮时,曾公亮却极口推荐,并举出当年欧阳修如何推崇他作为旁证。他想不到的是,这恰恰增加了皇上的疑虑:身为臣子,为私情而不顾大义,恰恰是最要不得的!
  神宗排解不下,又去问司马光。司马光一笑:“吕公著与曾公亮褒贬不一,一点都不奇怪。”
  神宗听出话里藏着机锋,自然要问:“难道有什么纠葛不成?”
  “臣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曾公亮与曾巩家,至少有过两代恩情了。”司马光说。这可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事,神宗自然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司马光说:“当年,丞相还在山阴做县令,因为压价买了子民几十顷田,被人告了,知州原是要深究的。曾易占,就是曾巩的父亲,正在那儿做幕僚,劝知州说:‘曾公亮高中进士,前途不可限量。为这点儿小事碍了他的前程,实在可惜。官场上的事,山不转水转。何不放他一马,也好图个日后相见!他父亲曾会现做明州知州,年老多病。不如找曾公亮来商量一下,让他父亲认了这档子事,反正他也该致仕了。这么着,与大人无碍,也成全了曾公亮,岂不一举两得?’知州觉得有理,就这么做了,救了曾公亮。后来曾易占贪赃枉法,受编管处理,曾公亮为了报答他,硬是将他藏在自己的别墅里,直到大赦才让他出来了。陛下瞅瞅,这能是一般关系吗?”
  神宗像听一部传奇,哪里还有说话的份儿!可事实却不尽如此。曾公亮父亲在他的辖县买过田,这事是有的,其他都属无中生有。曾易占贪赃原是知州要挟不遂,刻意陷害。神宗既不知道就里,又有公著的话衬里,更难不存芥蒂了!曾公亮本来是要为子固方便的,有这一说,只能避嫌了。这样,子固自然难以回京,只好在外面转悠。这一转,先就到了齐州。
  虽然未能返京,子固并未特别在意。齐州属京东路,就是后来的济南府,上州,辖历城、禹城、章丘、长清、临邑五县,是一个要紧繁华所在,离京城又不远,也能算个美差了。他一到齐州,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齐州州治就在历城县城。城里的周姓,是个大姓,有钱有势。子固上任没几天,擂鼓告状的就络绎不绝了,而且告的都是同一个人:周高。小民抛开县里越级告状,已是不同寻常;告状的人不同,被告却是同一个人;所告内容,不是霸占田产,巧取豪夺,就是调戏乃至奸淫妇女等等,无不令人发指。子固读着那些状子,气得咬牙切齿。一拍桌子,骂道:“这周高是个什么人,敢如此目无王法!”抬起手正要抽签儿吩咐拿人,身边有个堂吏直朝他使眼色。他这才猛然醒悟:这个人久告不倒,总是有些来头,且不要造次。一低头,装着继续看状子去了。
  

大宋遗事 第八十二回(4)
当天退堂,子固留下那个堂吏:“我正要发签拿人,你朝我直使眼色,该是有话要说?”
  堂吏说:“回大人,这周高不是别人,原是本府的一个秘书丞,轻易得罪不得的!”
  “秘书丞?本州官员,并没有这个人呵?”子固非常奇怪。
  “是个领干薪的官儿,并没有实职。”堂吏回答。
  “实职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官,何况还只是挂名!”子固不以为然地说。
  “啊哟老爷,您可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从来新官上任,先都要到他门上烧炷香。不然,就甭想安生!”堂吏说,脸上颜色都有些变了。
  子固已经不屑置辩了,只望着堂吏不说话。
  “老爷好像不信?一来他家大业大,鼓捣得起;二来他朝里有人;三来,他自己也是个读书的,笔头上来得,又刁钻古怪,一旦缠上了你,不死不撒手。有这三样,谁还来惹他!”堂吏数着指头说。
  这三样,确实怕人。有道是:不怕坏,就怕赖。既坏又赖,更加上有钱有势,那是真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子固也不由得悄悄倒吸了一口冷气!冷气尽管抽,他倒并没就此认输,心里已经有了底:不动声色,稳扎稳打;不击则已,一击致命。
  子固作了精心部署,悄悄搜集了大量人证物证。这小子光可以实指的人命,就有四条之多。周高当然不会闲着。无奈子固软硬不吃,一切又都是悄悄进行的;而且罪恶太多,他也防不胜防。眼见没路走了,准备鱼死网破拼他一回,子固又按兵不动,给了他一线希望。
  有人放风说:“曾大人也是迫于压力,不得不有点儿表示。强龙不压地头蛇,又是时来暂去的官儿,做什么真得罪人?他是傻瓜吗?”
  不管多横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真正一点儿指望没有,谁也不愿公开向朝廷挑战。周高这里一松懈,子固差的捕快可就上了门了。一抓进牢里,立马审讯。人证物征俱在,连周高想不起来的罪孽都有人、物干证,还能不画押认罪吗?案子一做死,再想改动,就难了。朝里的后台,谁也不愿找这个死去!连复审都没复审,就批复行刑处死了。迅雷不及掩耳,愣是那么快!
  除了周高,老百姓那叫痛快!齐州所辖各县及历城里外,你停我燃,愣是放了一天的爆竹。
  除了这件,子固还仿效前人,做了一件富有开创色彩的事。
  齐州民风一向剽悍,章丘更甚。县民徐飙、葛友等纠集一帮蛮汉,硬是在章丘搞了一个“霸王社”,打家劫舍,绑票夺囚,什么都干,弄得沸沸扬扬,谁也拿他们没辙。子固除了增派差役捕快,加强章丘的防卫力量,又让老百姓五家结成一保,伺察“霸王社”的活动,有情况就敲锣打鼓,互相声援,同攻同守,加上又用了一些分化瓦解的手段,很快就将“霸王社”给平了,叫地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有这么两大功劳,子固的仕途从此不说走入顺境,至少该有些起色了,事实却不尽如此。像他父亲一样,他又遇上了克星。
  到齐州一线专管青苗钱与农田水利的提举官,是李祥李自喜。这人特喜欢别人奉承,也爱贪些便宜。一直做着低三下四、苦兮兮的京官,好不容易放个外任,而且还带着些钦差大臣的味道,还能不拿着鸡毛当令箭,好好儿耍耍威风,捞些外快?无奈子固自视颇高,除了钦敬的人,他可以恭而敬之,忍让自抑,对一般人,他则连应酬都懒得应酬。此外,他也多少有些托大。自己站得直,行得正,学识才干一样不缺,而且干得正好,堂堂正正地做官就完了,跟别人啰嗦什么?再者,提举官不过专管有限的事情而已,怎么着也与整个州政没有任何关系,也犯不着与他们套什么近乎。何况,朝廷当政的是曾丞相、安石,即便有事,也轮不到与这些芝麻官儿理论。心里存着这些想头,对李祥还能热乎起来吗?对不起,只有一副公事公办的脸孔了。还要得些甜头,做梦去吧!
  子固想不到的是,专制政体下的官场,是个无序操作的暗箱。在这里,除了皇上,有时连皇上也不能幸免,谁都充满了危机。任何一个哪怕极小的针眼儿没堵上,都可能漏成天大一场风暴,将你刮得晕头转向,跌得昏天黑地。变革时期,机遇与风险成百倍增长,起落更是难以逆料。子固到底吃亏了:李祥的一份密折,刮起一场旋风。从此,子固注定只能在京外旋转了。李祥的话要言不烦:曾巩学识才干,都有过人之处。只是对于新法,他多少有些阳奉阴违,消极抵制。神宗原本就不看好曾巩,已经嫌他不能尽忠报国、献身朝廷,还能再听这样的话吗?自然永远打入另册了。
  这一切,安石并不完全知情。有关子固的事,神宗多少都有些回避安石:安石与子固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神宗回避安石,既可以看作对他的一种防范,也可以看作一种爱护——不让他为难,授人口实,或代人受过。究竟是什么,则只有神宗自己明白了。安石也在神宗面前直接荐过子固,神宗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安石虽不知就里,大致也猜得到,总是事出有因。加上避嫌,轻易也就不再提了。今儿对子宣说的这一番话,原是有感而发。约略知道些情况的子宣,怎么能不感动呢?
  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安石才又说道:“子宣,你二哥的事,慢慢再说吧!目下变革,充满了机遇。你既回朝任官,要与朝廷一心一德,好好把握。你明白吗?”
  

大宋遗事 第八十二回(5)
“我明白。我一定竭心尽力,不让您失望!”子宣动情地说。
  子宣自与子固一起中过进士,做宣州司户参军,做怀仁县令,也都是外官。只是最近,因为韩维与安石的联名举荐,才进京做了著作佐郎,专门编辑朝廷敕文。既有些阅历,又不无见识,一直受着子固与安石的影响,他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吗?早在进京伊始,他就上过一份奏折,专论时事。说为政之道,有经有纬。经者是本,纬者是用。所谓经,主要有两条:一是厉风俗,一是择人才。所谓纬,则分而为八:一是劝农桑,发展生产;二是理财赋,通财足用;三是兴学校,培养人才;四是审选举,拔贤用能;五是责课吏,严察官吏;六是叙宗室,敦睦皇亲;七是修武备,加强国防;八是制远人,降服四夷。看那思想,厉风俗,择人才,发展生产,理财当先,重点与逻辑序列几乎都是安石的路子。安石要对他寄予厚望,也正是理所当然。
  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看看没事,子宣也就告辞了。
   。。

大宋遗事 第八十三回(1)
雄狮虽老尚能半吼
  砥柱已立岂无一擎
  子宣回去不久,就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事情,是由青苗法引起的。
  青苗法虽然颁行全国,可安石始终如履薄冰。人言可畏固然是一个方面,他更担心的,倒在它能否给老百姓带来实惠。以他的从政经验,凡钱粮交关的事情,又牵涉到官员升降贬黜的政治命运,再好的法规,都可能生出弊端,甚至走向反面——不是利民,而是害民。到处派出提举官员,惊扰地方,震慑守官,有种种不便,他不是不知道。知道还要派,实在万不得已:他太清楚了,那些因循渎职的地方官员乃至封疆大吏,根本信不得。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是别无选择。派出提举官监督管理,就万事大吉了吗?也未必。毕竟,这些提举官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还不都是些旧官吏!不过处于一种特殊的情势,因着一种特殊约束、特殊要求,及望而可及的特殊鼓励,另有一种表现,能展示他们身上罕有的亮点而已,岂有他哉!而这,当然只能希望,不足凭恃。既无所凭恃,他能不战战兢兢吗?没有别的办法,除了眼睛盯紧,也只有勤派人了解情况,好随时应对纠偏了。百分之百,毫无罅漏,根本不可能,只求尽量减少遗憾。为大事,大概也只能这样吧!
  很快,各处就有消息反馈回来了。主要问题是:地方官员为了邀功请赏,强迫农民借贷,骚扰百姓。这不真正是将好事办成坏事了吗?也还另有一些官员,因循怕事,借口老百姓没有要求,根本不散青苗钱。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安石与韩绛商议,当即以条例司的名义上了一个折子,请皇上下诏约束地方,严禁抑配强贷与要而不贷。皇上自然同意,当时就要中书起草诏令,下达全国了。诏令再次申述了青苗法方便百姓、发展生产的初衷,严禁职事官员强行摊贷,违者由各路提点刑狱官员查访核实,严惩不贷。借口阻遏青苗法者,也准此严惩。特意要各路提点刑狱官员查处,是要加重处罚的力度,震慑破坏新法者,不叫新法走了样子。在朝廷,也算是不尽拳拳之意了。
  但不满新法的人,却不打算到此为止。小修小补根本不抵事,他们要的是彻底废除新法。他们原本看好的富弼,不堪为帅,已自动移师散地,指望不了了。得有一个重量级人物临难受命,重举帅旗,誓师出征。他们将眼光投向韩琦。韩琦不是被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撵走的吗?那也不错。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时势变易,韩琦又成了无可替代的宝贝了。他是两朝顾命大臣,三朝###,威重朝野;他强梁勇猛,敢做敢当,是勇士,更是帅才。唯有他能一言九鼎,号召四方,挽狂澜于既倒,救万民于水火。因为有这一变,自然前嫌尽释,大家都向他进言求救了。能去人的去人,不能去人的去信,北京大名府好不兴旺,几乎真成为名副其实的陪都了!
  别人捐嫌劝进,韩琦也能捐弃前嫌,慨当以慷,披挂出征吗?
  这两年,无论官职、思想、心情,韩琦早转过好几个圈了。
  当年,他出朝不是去的永兴军吗?不过年把,他就要求由永兴军去了相州。他原是相州安阳县人,要回相州,既有叶落归根的思念,恐怕多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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