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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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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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宗听了,越发觉得有些凄然了,一挥手:“这事已经过去了,二位爱卿赶紧上班问事吧!”
  韩琦还是较劲道:“朝政没有一定之规,紧急起来什么都难兼顾。朝廷既有明文规定要押班,事难两全。请皇上下旨让礼院议议,搞一个更细的条例什么的,也好兼顾执行,免得再有是非!”
  皇上也点头答应了。
  但这件事要了,却没那么容易。王陶还在继续上书,揪住韩琦他们不放;另一方面,也有人上书,将双方各打二十大板:宰臣不押班固然不对,但王陶说他们飞扬跋扈,也是构人以罪。双方较劲的规模,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或许是为了息事宁人,或许是为了让王陶有个避风的地方,神宗决定,让司马光与王陶对调:已经做了翰林学士的司马光改权御史中丞,升乐道为翰林学士——他原来不还只是枢密直学士吗?
  司马光是反对尊奉濮王的,早对韩琦他们不满,心里向着乐道,关键时候,当然忘不了将上一军。他对神宗道:“皇上,臣有话说。”
  神宗道:“请讲。”
  司马光道:“丞相一直权高位重,御史中丞就是因为弹劾他们而丢官的,现在这中丞怎么好做?臣想等丞相押班之后,再去御史台就职。”
  神宗见他说得有理,先答应了。既然还得丞相押班,讨论押班条例的事该首先解决。否则,拿什么叫他们押班?神宗问司马光:“关于押班规定,是不是应该先讨论一下?”
  “不必,陛下。这些真宗时早就有明文规定了,现在只是个执行问题,没什么好讨论的!”司马光斩钉截铁地回答。
  牛不喝水强按头,煞的就是你中书的威风!司马光这一着,狠!
  不过,神宗还是让人草了一道诏书,在旧规定之外增加了一条时间限制,使它更具有可操作性。诏书规定:宰臣议事到辰时——上午七点,还没完,御史台就通知文德殿放班;不到辰时,照原规定押班。
  但司马光的任命已经下达,王陶的任命却被中书扣下来了。不但扣了下来,参知政事吴奎还面奏皇上,请求将王陶贬出京城!
  贬出京城,凭什么?神宗坚决不同意。
  吴奎只好让步,请让王陶还回群牧司当他的群牧使。这似乎就是他的下限了,神宗只好同意。
  但事后想想,这样做对乐道似乎太不公正!他这样上书直言,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皇权的尊严吗?而且,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忙固然是一个方面,但也该有没事而不押班的时候吧?说习惯早已如此,那也还是眼中没有朝廷哪?果真诚惶诚恐,就能发现不对,给予改正了!有功还要受贬,公道何在?不,还是不能这么干!
  神宗下了一道手诏,仍命王陶为翰林学士。
  韩琦、曾公亮仍在假中,手诏还是到了吴奎手中。他一压就是三天,第四天才打上金殿。
  一见皇上,他就开了炮:“皇上,微臣该死!手诏一直在臣手里压着,现在容臣退给陛下!”
  神宗一听,脸都气绿了:朕的手诏,他敢一压三天,还要退给我!
  可他还没说话呢,吴奎已递上手诏与自己新上的一份折子,滔滔地说开了:“陛下,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唐德宗李适怀疑大臣,亲信群小,排斥陆贽而以裴延龄等一干小人为心腹,天下都称他是个昏主儿。韩琦、曾公亮不押班,并非始作俑者,不过因袭旧事而已!如今王陶仗着东宫的旧恩,排斥中枢大臣,能是什么好东西吗?如果照皇上手诏升王陶为翰林学士,是地道有罪反而升迁,天下会将皇上看成什么主儿?不贬王陶,不仅不能向公卿大臣交代,也难得向天下人交代!”吴奎已经代替欧阳修做了参知政事,短期内升丞相是不可能的。那么,他或者更愿意与两个老丞相共事,尤其是在这新旧交接的多事之秋吧?他保韩琦、曾公亮,看来是认真的,都有些不计后果了!
  神宗原想狠狠驳他一下,转眼一想,何必与他斗嘴?便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且下去吧!”
  碰了个冷钉子,吴奎灰头土脸地下去了,回到家里就又上了一个折子,说是身体不好,请求罢出。
  神宗将吴奎的弹劾表章转给王陶,王陶当即就上了折子,反劾吴奎攀附丞相,欺诓天下,因循渎职,等等。
  御史台的其他官员,也是向着王陶的。他们一面上章请留下王陶依旧供职,一面也弹劾吴奎欺君罔上,有无君之心。
  神宗征求司马光的意见,司马光也没好话:“执政大臣倨傲无礼,御史中丞弹劾他们是应尽之责,何罪之有?吴奎身为参知政事,不但不维护朝廷制度,反倒弹劾御史,是不顾大体,本末倒置,应该受到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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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六十二回(5)
神宗细想吴奎自任参政以来的所作所为,除了老话套话,因循故事,根本没有任何建树。现在又来这一套,淆乱是非,拉帮结派,而且还那么不择手段!这种人,留他不得!
  已经做了龙图阁直学士的韩维,是支持现任执政的,他还认真劝过神宗,这种当口,自然要说话的。他从斜刺里横插一枪,向神宗进言道:“陛下,最近的事情,微臣也多少听说了一些。私下想来,还是过去说的,以慎重为好。”
  “爱卿是指什么?”神宗问。
  韩维道:“丞相飞扬跋扈,是大逆不道,按法应当斩首。王陶的话如果有理,丞相不能就这么算了,得依法严惩。要是王陶说的不是事实,也非同小可,光罢御史中丞,已经说不过去。现在反倒将他迁为翰林学士,恐怕确实有些失衡?就此而言,吴奎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陛下最好将这件事交给臣下议议。明辨是非后再作处理,就不至于偏颇了。”
  韩维与王陶都是神宗做王子时的近臣,横出一枪,既可能是秉公直言,也可能是原来不和。究竟如何,只有韩维自己明白了。或许两者兼而有之,也未可知?
  这且甭管。问题是还在做王子时,神宗对韩维就多少有些敬畏,现在也没有完全摆脱过去的影响,比较在意这话。至少,让他想到王陶也有欠缺,也面临着压力。怎么办呢?可以看看先前是怎么处理类似事情的。原来很简单:各打五十大板!多少有些委屈王陶?那可是同心同德,绝对不可逆转的人哪!可不这样,不好办哪?不过是权宜,解释一下就行了。神宗终于批转中书:王陶过毁大臣,出知陈州;与他一样过错的御史,罚铜二十斤。吴奎位居执政而弹劾中丞,借口手诏是内批,滞留三日不下,罢知青州。
  王陶接到诏书,吃了一大惊!同心同德、绝对不可逆转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怎么这就贬出去了?而且,我并没有什么错处呵?什么叫过毁大臣?不振聋发聩,能维护皇权吗?而且,国事到了这个地步,不廓清朝堂,为贤者开路,仍然让这些大人先生因循误国,国家还有救吗?难道皇上竟一点也不能体谅我这一片心意?真是这样,我的这一番苦心,就算完全白用了!或者皇上是迫于压力,不能不如此?可到底有多大压力呢?如果连这一点担待都没有,还能革故鼎新,做一番大事吗?我难道错看了皇上?唉,皇上,我真替您担心哪!
  陛辞的时候,神宗也很伤感,安慰乐道说:“不过暂时回避一下,朕很快会调你回来的!”
  乐道一听,再也克制不住了,哽咽道:“微臣去留没有什么,哪儿都可以报国。怕的是陛下没有担待,要做大事,就难了!”
  神宗并没有完全参透他这话的分量,仍然安慰他:“放心,决不会太久的!你还有什么话要给朕说吗?”
  乐道略略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陛下英明睿智,微臣既已外出,朝政也不宜多说。只有一件,请圣上能尽快调回王安石。新政,没有挑大梁的新人是不行的!”
  神宗点头答应,又亲自将乐道送出殿门。这就是天大的恩宠了!
  连着贬出两个人,还有几个御史被罚,朝野议论纷纭,韩琦终于清醒过来,决定辞相外出了。
  

大宋遗事 第六十三回(1)
难去留首相赴外州
  识贤愚名臣入翰林
  君臣之间的关系,从来微妙难言,用一句俗话形容,是见不得又离不得。首相一下离开热辣辣的位子,固然恋恋难舍;要朝廷陡然贬出一个操持一切的权臣,也同样会有所不安——害怕玩不转呵!好比一个大家庭,管家离开主家,再不能把持一切,心里不能不嘀咕;主家突然没人管事,也不能不担心。于是,在这微妙难言之间,就又有了一个小小的曲折。
  第一个说话的是张方平。张方平自打被贬出三司,辗转之后早回到朝廷,现在做的是翰林学士承旨,比翰林学士还要高一个档次。他是个门槛很精的人,知道神宗这样一个年轻皇上心里最爱琢磨什么。他前后不是做过两次三司使吗,当年对于国家财政的窘境,是了如指掌的。神宗接位不久,他就连着上了几个奏折,反复对照前后,说明他所了解的国家穷相。虽然没提出什么挽救的招数,但就这已经很得神宗的青睐了。
  神宗罢了吴奎,招呼张方平:“吴奎罢了,朕要以爱卿代他。”
  没想到方平却推辞了:“微臣非常感谢皇上的信任,可微臣暂时还不能担任这个职务。韩琦请假还未上班,要是罢了吴奎,他会更加不安,肯定也要走。他是三朝老臣,两朝册立辅弼元勋,皇上刚刚继位,不能没有他。最好让吴奎复职,这样他就安心了。皇上再下手诏请他上班,他也就不好再推辞。也显着陛下恩宠勋臣,有始有终。”
  主动放弃升迁机会,一切只从朝廷着想,上哪儿去找这样忠心耿耿的大臣?他的舍己为公的意见,当然更要考虑了。至于张方平这样做是不是有其他原因,比如觉着条件尚未成熟,暂时还不想得罪韩琦等等,神宗是想都不去想的。
  再问司马光,司马光也改口了:“为一个王陶而罢了吴奎,中枢大臣都会不安;中外说起来,也不大好听。留下来也好。”
  司马光为什么会突然改口呢?问题出在神宗要以张方平代替吴奎。比较起来,吴奎究竟比张方平要正一些,司马光宁取吴奎,不愿让他取而代之。
  神宗问曾公亮,公亮也劝神宗留下吴奎:“微臣也是待罪之身,不便多说。但皇上既有垂询,臣不敢不对。要从稳定着想,当然还是留下吴奎为好。”
  既是大家都劝,皇上再不犹豫了。他特意在延和殿接见了吴奎,大大安慰了他几句,甚至说道:“爱卿甭往心里去。当年周成王也怀疑过周公呢,周公可没有拂袖而去!”吴奎本来就未必想走,又被抬举成周公了,他还会使性子走吗?!
  御史台的人发现情况有变,王陶走了,而吴奎却留了下来,不再是一对一,当然不干,认倒霉也要说话。神宗只好又安慰他们:“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朕知道你们说得有道理。让吴奎复职不只是为吴奎,是要叫其他人安心,甭再待在家里!”
  其他人是谁,不就是韩琦吗?御史们这才知道韩琦不是那么好扳。敢情王陶也就因为碰了他,才倒霉的?皇上有约在先的东宫旧臣都斗他不过,咱们还能不装傻?得了,什么都甭说了,再朝下看吧!
  皇上不是金口玉言吗,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这话问得就有点傻。
  专制制度之下,比较起来,皇上是唯一有自由意志的人。既是唯一有自由意志的人,从事理上说,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不仅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而且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么,说过的话不算数再从头说过,干过的事不认账再重新来过,不是再正常没有了吗?将金口玉言当作皇上从来不说改口话,那只是不懂官场的小老百姓的胡乱猜测,官场上的人可没这么傻!要不,他就该为较真而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了了。您想呵,兑现皇上的话要忙,争皇上出尔反尔要忙,没有一刻不忙,还不累死!要为皇上说一句呢,情况总在不断变化,他也不可能始终说一不二不是?
  但金口玉言也不全是胡说八道。皇上要是执意兑现自己的话,金口玉言就一丝一毫都不准含糊:谁敢不以为然,就是公然违抗皇命,弄不好准丢脑袋。您要在这个时候玩猫腻,将它当成废话,就是实实在在找死了。
  虽然说来复杂,怎么把握又千变万化,君臣之间好歹都积累了无数经验,总不会出大格的。所以,倒也没有人为这么一句话而弄得不可开交。像这几个装傻御史,就很知道分寸,不去瞎较这真儿。
  吴奎这么一留,韩琦的去意果然有些松懈了,可他很快也就发现,攻他的人并没有就此罢手。
  仁宗时代不是有个“铁面御史”赵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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