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宋等人商议,都感觉不能勉强袁世凯南下,不然祸变不测,局势可能发展得谁也无法控制。蔡元培于是致电给南京的总统孙文及参议院,将北京兵变之后局势的危殆仔细说了,并说一般舆论认为袁将南行是兵变的主要原因。蔡元培强调速建统一政府为今日最重要之事,其余各事尽可迁就,以定大局为要,因此建议取消迎袁南下,并将首都定为北京。
南京的孙文早从报上得知北京兵变的的惨状,今又见蔡元培的电文,既心痛民国的多艰,又哀叹对于时局的无奈,长叹道:“孙文不愿退让寸步,但时局如此,却奈民国何?”
遂回电允许袁世凯在北京就职,但要求新一届内阁的名单必须征得参议院的同意,并且待新旧内阁在南京办妥移交手续后,自己方始辞职。
袁世凯既可以不南下了,对孙文所提的条件自然全部答应。三月八日,在蔡元培的主持下,袁世凯于石大人胡同迎宾馆举行就职典礼,宣誓就任民国临时大总统。誓词曰:“民国建设百端,世凯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蕲达国家于安全强固之域,俾五大民族同臻乐利,率屡勿谕!俟召集国会,选定第一任大总统,世凯即行解职。谨掬诚悃,誓告同胞。”
蔡元培见袁世凯就职之礼圆满而成,便欲辞归南下。袁世凯仰慕蔡元培的道德文章,坚要邀蔡留在北京,出任内阁的教育总长一职,但蔡元培知民国隐患良多,颇有心灰意赖之感,不愿身入政界,只想研究学问。袁世凯极尽热情的挽留,说:“我代表四万万同胞诚恳邀请先生,请先生千万赏脸,勿要推辞。”
蔡元培说:“元培心已倦,神已疲,只能向四万万同胞的代表敬谢邀请,不敢以不振之心,误了民国的大计。”
袁世凯苦笑摇头,但还是说:“我一定要将先生弄进内阁。”
三月十三日内阁总理唐绍仪从北京南下,到南京将新任内阁名单提请参议院表决。新内阁组成如下:
外交总长:陆征祥 内务总长:赵秉钧
财政总长:熊希龄 陆军总长:段祺瑞
七五 鸿翅雁影里,爪痕鸣声都是渔歌(3)
海军总长:刘冠雄 教育总长:蔡元培
司法总长:王宠惠 农林总长:宋教仁
工商总长:陈其美 交通总长:梁如浩
十总长之中,同盟会方面列名四人,袁世凯系统的列名三人,参议院审议后认为基本公允,表决结果除否决了交通总长梁如浩的提名外,其余九人都顺利通过。
孙文叹息黄兴未能继任陆军总长之职,而陈其美、蔡元培虽被提名通过,却都不愿就职,孙文、黄兴一再劝说,蔡元培答应了暂署其职,陈其美却以巩固上海形势为由,坚决辞了工商总长一职。
四月一日,孙文正式宣布解职,四月二日,参议院议决以北京为首都,于是临时政府及参议院先后迁往北京。
袁世凯欢喜无限,当下签发委任状,委黄兴为陆军参谋总长,黄兴辞而不受,说:“功成身退,革命者理所当然。”
袁世凯于是又聘汪精卫为总统府高等顾问,汪精卫也辞而不受,说:“我早已有誓,不做官,不当议员,唯见共和成功,民国巍立,则于愿已足。”
袁世凯无法,想到民国如今名虽统一,但南北的政务交接,特别是南方民军的管理及善后问题极多,便又委黄兴为南京留守使,总辖南方民军,以待中央定出政策,那时或遣散、或编练,逐步统一军队编制。孙文觉此职非黄兴无人胜任,便劝黄兴就任,黄兴无奈允诺。
此时唐绍仪在北京像模像样的做起内阁总理来了,内抚各僚属总长,外以同盟会各大员的支持自重,欲将民国治理得政通人和、百业俱兴。
袁世凯心中不快,在他看来,内阁应该是自己的幕僚班子,总理当是幕僚长一类人物,事事秉承自己的意见办事,但这个唐绍仪满脑子新观念,老是引《临时约法》为据,强调内阁负责制,在人事安排等大事上,不时与袁世凯顶撞,有时两人竟然争得面红耳赤,因此每次唐绍仪进总统府,袁世凯都要生上好几天气,唉声叹气,抑郁不乐,此后袁世凯的侍从武官们一看见唐绍仪入总统府,就笑了起来,说:“唐总理又来欺负我们袁大总统来了。”
孙文见内阁制运转正常,大为欢喜,放下心来。刚辞去总统职务时,还感觉有些许失落及忧虑,如今顿感无官一身轻,心情愉悦欢欣。这时候南方各省纷纷来电,邀请孙文前往游历视察,演讲共和真谛,其中以湖北黎元洪的邀请最是殷勤。孙文意动,遂欲赴首义之地一行,与从未谋面的黎元洪一晤。
四月七日,孙文乘坐“联鲸号”兵舰由南京出发,溯长江而上武昌。同船的除胡汉民、汪精卫、陈璧君、章士钊、吴若男外,还有子孙科、女孙婉,秘书宋霭龄等二十多人。
四月九日,船近武昌,拉响了汽笛。泊于武昌江面的楚有舰、裕川舰等一齐鸣笛,并顺流而下远接。当“联鲸号”驶向武昌织布局码头时,龟山、蛇山之上礼炮如雷,长鸣二十一响,而码头之上,军乐齐奏,市民的欢呼上遏行云。自平湖到文昌门江岸,军政商学各界及一般市民二万余人翘首引颈,眼望着滚滚江水中孙文的坐舰劈浪而来,禁不住急舞双手,纵声大叫,都欲尽快一睹这手创民国、功成身退的一代伟人的风采。
孙武,蒋翔武代表黎元洪将孙文迎上岸来,岸上马营、步营的数千士兵一齐举手行礼,孙文脱帽答礼。各界代表列队使劲地鼓掌,孙文上前与之握手致意。这时欢迎的市民争欲上前一睹孙公风采,肩磨脚踩、拥挤非常。
孙文向人群挥手,孙武肃容揖让,请孙文登车入城。
孙文及其一行上了马车。督府传骑队五百兵士荷枪前导,马营、步营之兵殿后,所经之处,街道两旁的店铺、民房皆结彩悬旗,还有焚香拜于道左的老翁老媪。欢呼声此起彼伏,顺长街铺展延伸。
黎元洪率督府各司长、顾问、参议及高级军官列队在督府门外迎接。孙文下车与黎元洪双手互握,笑道:“文在海外未归之时,即知道首义英雄黎君之名,今日相见,实快心怀。”
黎元洪喜慰非常、满脸诚恳、紧握孙文的手说道:“孙先生二十年奔走海外,张革命之说、倡民主共和,才有今日的民国。元洪久慕先生高义,相见恨晚。”
一番仪式之后,孙文黎元洪携手共入督府,状甚亲密。至督府仪事堂分宾主坐定,茶点伺候。黎元洪因问道:“孙先生,如今民国初定,以先生高见,当以何事为重?”
孙文说:“革命已经成功,所以此刻乃是破坏终而建设始的时候,当同心协力、奠定邦本、恢复主权、发展民主,对外强国以自保,对内则实行民主制度、发展经济,使共和国的公民皆能富足、自由而且幸福。”
黎元洪对孙文所言茫然不解,但装作欢喜赞叹、大为拜服的样子,说:“先生的兴国方略严谨切实,大有道理。元洪还想请教先生,让人人都富足幸福,确为至公至大的正论,但如何能让人人都自由呢?比如军队中的士官、督府的大小职事,大家若都自由行事,那天下不就乱了吗?”
孙文笑道:“民主与自由,是对人民而言,官吏与军人却必须服从纪律,若借口自由,事无专责,那民国便成了一盘散沙,又如何能为国民办事,让人民幸福呢!”
七五 鸿翅雁影里,爪痕鸣声都是渔歌(4)
在座的一名军官忽然笑问道:“孙先生,军人也是人民的一员,以血泪而创民国,为什么军人就不能享受民主与自由呢?”
孙文微笑说道:“军人人数少,农工商学民众的人数多,所以军人之职,是为民众服务的;军人服役之期短,为普通民众之期长。朝做总统,夕可解职,朝为军人,夕可解田,所以民主与自由,官吏与军人皆可随时享之。但现今既为军人,既作官吏,则要守纪律、听命令,如此普通民众的自由幸福方可保障,而所有在职的官兵,当视自己为人民的公仆,人民的自由幸福富足快乐,难道不是所有官吏军人的幸福吗!”
孙文说完,众人立刻鼓起掌来,对孙文的才学见识称赏不已。黎元洪说:“常听人说孙先生才学过人、口才超卓,今日元洪方得亲见。孙先生,以何法维护人民的自由幸福不受侵犯呢?”
孙文说:“《临时约法》已经生效,只要上至总统,下至各级官吏都遵守约法,民国便没有独裁,人民便有自由与幸福。以后国会组成了,会制定更加完备详明的民国宪法,并以宪法为据,监督内阁的行政,各省也都设省议会监督督府的工作,大家都依法办事,接受监督,谁独裁便反对谁,这样,民主自由与人民的幸福不就有保障了吗!”
黎元洪叹服,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我欺。孙先生高识卓见,民国一定欣欣向荣,趋臻自强之境。”
孙文说:“黎副总统既有首义之功,今后维护民国,珍视约法,更须借重你的大力。”
黎元洪昂然说道:“元洪当谨记孙先生今日的训示,与在坐诸同志一起相互勉励,谨防违背革命宗旨的事情发生。”又对在座的湖北诸人说道:“凡我同志都要加强团结,遵守纪律,不谋私利,以免辜负孙先生今日的谆谆教诲。”
孙文微笑点头,宾主尽欢。
当晚孙文下榻于同盟会湖北支部。第二日,武汉各社团代表均来竭见,黎元洪也亲来答拜,并举行盛大欢迎会请孙文演讲共和真谛,会后设宴,招待孙文一行。
孙文在武汉呆了四、五日时间,参观首义英雄聚会的楚望台,凭吊血战退敌的刘家庙车站,此后被邀出席各种###,发表演讲,耳边欢呼之声不绝,日日宴会不断。
行程将满,孙文在胡汉民、汪精卫的陪同下,兴致勃勃登临黄鹤楼以抒怀抱。楼下长江浩荡奔流,极目楚天,看云卷云舒,孙文说:“我流离海外二十年,从不敢自图安逸。去年武昌起义,各省相应,才造成今日的中华民国。登此名楼,看江山胜迹,抚今追昔,怎不使人感慨万千。”
孙、黎之会,一时成为国内新闻的焦点,许多报纸称之为“两个伟人的相会”。袁世凯见机,忙发电邀孙文驾临北京,电文说:“中山先生阁下:大业告成,高飞遐举,鸿冥天幂。世凯羁滞幽燕,不得亲聆先生的高识卓见,伊人秋水,寤寐交索。盼先生早临京师,世凯当恭陪盛宴,亲挹雄谈。临颍神驰,无任延岐。”
袁世凯又怕孙文推故不来,发电的同时,派人亲至武昌促驾。北洋军的将领大为不服,言之于袁世凯,说:“孙文是一造反的逆臣贼子,大总统何以对他如此推重?”
袁世凯说:“你等不知,孙文功成身退,深得各届的推重,我要谋划大事,必得借重他的人望。南方各省,尚拥军几十万之众,内阁中人,也以南方的支持而敢于和我对抗,如果孙、黄他们支持与我,那天下便不难混一了。”
北洋将领们愤愤不平,对孙文大为藐视,不过袁世凯既已这样发话,他们也不便多说,就相互串通,要等孙文到京时,设法给他难堪。
孙文却并不打算进京,他要回广东一行,因此婉言谢绝了袁世凯的邀请。
四月十二日,孙文在湖北官民的恭送下,乘船直下上海。本打算不在上海停留,从海路直接转赴广东,但上海的陈其美等人哪肯放他便走,沪上各界的欢迎会、招待会、演讲会一个接着一个,盛情难却下,孙文只好又在上海盘恒了三日,十九日晚才终于脱身,登船前往广东。
孙文在武汉出席各种宴会招待会之时,寓居日本的康有为却无论如何在日本呆不下去了,对中国命运的强烈关注压倒了对个人安全的考虑,他急于回国一探革命后内地的情状。家人在劝说无效下,便欲招众弟子门人虞从陪伺,以策安全。
康有为说:“若考虑安全,则不如轻车简从,化名而往。”于是只带弟子两名,于长女康同薇一起,乘船从上海悄悄上岸。
此时孙文刚从武汉返抵上海,正受各界邀请演讲民主共和的真谛,沪上街谈巷议间,俱以做共和之民为荣。康有为以帽遮颜行于街巷,闻市民絮语,多夸赞民主自由之乐,不由大怒道:“世人无知,怎晓共和的真意,更遑论民主自由,只听一二狂人的煽惑,遂使神州有此惨变。天祸中华,夫复何言!”康同薇忙捂住他的嘴,以免惹来麻烦。一行人觅地住了数天,得知内地党派林立,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