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的现象。这种现象,不也可以用到朝云身上吗?
——可是,熊喜欢烟又是怎么回事呢……
杜丘的思绪有些混乱了。
推论出的这两个证据,在熊的身上怎么解释呢?如果从野生的熊也喜欢烟这点出发,又怎么解释刚才的推论呢?如果不能证明熊也是吃下阿托品产生了幻觉,那么,关于幻觉试验的推论就是不可靠的。
当然可以牵强附会地解释。茛菪若这种植物就含有阿托品。在横跨山梨、长野两县的深山老林里就有野生的直著,称为天仙子,根茎里含有大量阿托品。熊吃了北海道深山老林中的天仙子根茎,于是被幻觉支配,一看到谁吸烟,就摇摇晃晃地……
杜丘露出一丝苦笑,能有那么凑巧吗?
幸吉站起来。
“熊吸烟这件事,”杜丘边走边问,“是古来的传说吗?”
“就算是传说吧,”老人信口说过,“阿伊努人冬大要举行熊祭,用的能都是从小养大的能息。据说那个熊就起劲地吸烟。”
“你说什么,那是养的熊吗?”
“当然。山里的熊哪能出来吸烟呢。”
幸吉沉着地向前走去。那天,他们没有发现熊的踪迹。回去时,杜丘先进到小窝栅里,看看不在的时候是否有人来过,——他留意记住了临走时东西的摆放位置。
杜丘环顾四周,目光在一个地方停住了。靠墙放的那个装零散东西的木箱,被人挪动过一下。外间的空水桶也稍有移动。
——有谁来过!
自从杜丘来这里以后,这是第一次发现东西的位置有变化。
幸吉也走进来。他什么也没说。
杜丘来到外面,仔细地察看小窝棚周围。要弄清是谁的痕迹,十分困难。他目光疑惧而阴沉地望着虾夷松林。太阳就要落山了,夜影从松林里珊珊而来。
已经露出了危险的信号。有谁来过,这不会错。到底是谁光顾了这所山中小屋呢?而且这位不速之客只留下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痕迹,就悄然告退了。
有人逼近了……
整整一夜,杜丘未能安眠。他象动物一样,即使在朦胧中,那根防备着危险的神经也始终保持着清醒。
幸吉什么也没说。难道他没有发觉有谁来过吗?杜丘没有向他提起这件事。
3
红色的野果掉落在地上,为山野涂上了初冬的色彩。
日高山的大风猛烈地吹过虾夷松林之后,山葡萄、猕猴桃、野草毒,就都结束了生命,纷纷落地。狐狸寻找着掉落的猕猴桃,在小窝棚前面水塘边的湿地上留下了一行足迹,好象要躲开冬天似的,笔直地向远处伸展而去。
奇怪的来访者再也没有什么动静。杜丘开始觉得,那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幸吉没有做声,可能也是出于这个缘故。幸吉具有动物般的嗅觉。如果有人在他不在时偷偷来过。恐怕逃不出他的眼睛。虽说东西动了,但也只是动了那么一点点,况且已过去十来天,还没发现任何异常。这不能不说是逃亡者的神经过敏,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心惊肉跳。
但是,杜丘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真由美还没来,什么音信也没有。这种糊里糊徐的状态,使杜丘焦躁不安。自从去找横路敬二,逃进了山里,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天了。
下山吗?
他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件事。焦躁的心绪日甚一日。不赶快回到东京,证据也会随同时间一起消失。而这段时间,也难保横路敬二不重演他妻子加代的命运。
横路敬二是那么迅速地销声匿迹。也可能,他已经被害了。如果横路不在了,杜丘的嫌疑就无法澄清。那就如同留在横路夫妇尸体上的黑紫色的尸斑,永远不能消除了,因为不可能追到地狱里去。看到这一点,杜丘越加对日前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感到痛苦。
——假如证据真的被消灭掉……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揭开杀害朝云的真相。只有揭外真相才能迫使事件的幕后人坦白雇用横路夫妇的阴谋。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可能吗?
好在,已经发现了横路和酒井义广的联系,还了解到以酒井为纽带的猴子和鸫鸟都吸烟这一不可思议的事实。要从中得出结论。目前还为时过早。从饲养的熊也喜欢吸烟这件事,引起了他的回忆,使他想起了猴子和鸫鸟。然而,引起回忆的这个基点——熊的吸烟,现在反倒开始妨碍他做出进一步的推论。不过,对于猴子、鸫鸟、熊三者具有共性,杜丘仍然极为怀疑。不管是否使用了阿托品进行幻觉试验,三者都喜欢烟这件事,无论如何是很奇怪的。所有的专业书上,都没有关于这种习性的记载。如果书上没有记载就说明确实没有这种习性,那么,三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共同的谜。
这个谜的基点,就是它们都是由人饲养的动物。此外,围绕着朝云忠志之死,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谜。目前掌握的,只有阿托品的容器不明和猴子与鹤乌吸烟。但仅从这两件事看来。就可以断定有某种秘密隐藏在这种联系之中。为了取得推断这个秘密的根据,必须回到东京。
但是。能逃出去吗?——一想到这。杜丘不禁感到一阵绝望。仅仅为了一个潜逃的检察官,据说就动员了近三百人的机动队。为了挽回检察厅的威信,已经求助于警察厅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使碰运气跑出去了,山下的道路、车站上也肯定是警戒重重。一下雪,山里就不能住了,而大雪又即将来临。恐怕,警察当局也正在等待着那一时机吧。
此刻下山有危险吗?
远波真由美没来联系,这就足以证明这一点。真由美说过,在她没来联系之前,一定要藏在山里。可以想见,真由美之所以迟迟不来,肯定是由于牧场受到了监视。
——真由美。
在马背上她身体的激烈的跃动,至今仍在杜丘的手上留下清晰的感觉。当时自己如果不路过那里,恐怕真由美肯定会被金毛熊吃掉吧?稍微差一点,就要发生那种惨不忍睹的事情。她或许也会被熊扛着一条腿,活生生地拖走。真由美这个大牧场主的女儿竟然也会发生那种事情——人不知鬼不觉地被熊吃掉,落得个无影无踪。
他想起了那一天,在那个大城市的闹市上。自己刚刚走到街角,就突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悄悄地罩上下一件眼睛看不见的、符咒般的黑色外套。没转过街角前,他还是他自己,可一转过这个街角,自己的“过去”就已经消失了,就是想掉头回去,也再不能回到自己的“过去”中去了。这件外套,已把过去的一切彻底吞噬。不知这外套代表着何人的意志,想挣脱也挣脱不了。自从被罩上符咒般的外套以后,连已经习惯了的视野都觉得变了。一个五彩绽纷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灰暗,或者比这还要糟糕。转过街角之前的昨天和明天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活着的今天。
为了活着的今天,必须继续承受着在那一瞬间开始的潜逃的命运……
失去明天,是多么轻而易举的啊。
且不说为什么被罩上了符咒般的外套,总之,事到如今,一个男子汉所应该有的明天,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说有。也只不过是胶片上的一个镜头而已,接下去就是潜逃的场面了。也许应该想到,再看下去,就是监狱和饥饿。
把人生简单地归结为逃亡,而在逃亡中过着“今天”,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幸吉在一心追踪那只熊,而熊却从幸吉手中逃掉,转向了另一个目标。
幸吉也很焦急。
幸吉没有狗,要追上金毛熊杀死它,也并非一件易事。这样沿着它的足迹追下去,一旦被它发觉,那么个庞然大物,也会不出一声地悄悄溜走。金毛能具有这种狡猾的天性。
“一下雪,这家伙可能就要进洞了。”
那时要把它打死将更困难,幸吉脸上的愁云,说明了这一点。
有一天,在寻找金毛熊的归途中,幸吉拿出一条钓鱼线,拴在一根柳条上,钓起嘉鱼来。杜丘以为,幸吉也吃腻了熏鹿肉、鳟鱼和大马哈鱼了。在水流急湍的岩石后面,不时地看见有四十厘米长的大嘉鱼游动,猛了看还以为是蹲鱼呢。杜丘没在河里钓过鱼,他心想,那么大的鱼能钓上来吗?如果能钓上来,今晚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很久没有过的美餐了。
过了快半小时,幸吉才钓上来一条不到二十厘米长的小鱼,当时就剖开鱼肚。肚子里没有食,弄出许多砂子来。
“低气压来了。”
幸吉把砂子倒在手心上,抬头望着天空。云层奔腾翻滚着急速远去。
“低气压,为什么?”
“在风暴之前,河里的嘉鱼都要吞下砂子,防止被水冲走。衡量一下鱼的重量和砂子的重量,就能估计出风暴的大小。快回去吧。”
幸吉站起来。
杜丘跟着幸吉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想,住在山里,是需要有这方面的知识。通过计算鱼和砂子的重量,就可以预测出由于低气压而引起的河水流量激增的程度,这很有说服力。
杜丘知道,这样一来,打金毛熊更加困难了。对山里的变化,金毛熊比幸吉更有适应性。那只曾经怒吼着扑向自己的金毛熊,还没等幸吉接近它发出袭击,就不动声色地溜走了。一想到这件事,杜丘立刻感到一阵战栗。在幸吉与金毛熊之间,展开了一场杜丘看不见的殊死搏斗。
相形之下,杜丘深想自己追踪的劲头大为逊色。
低气压是在黄昏后到来的。狂风怒吼着穿过虾夷松林,再次唤醒了已失去生命的落叶,使它们迎风飘舞。随后,刷刷地响起了一片雨滴落地的沉重声响。
第二天一早,低气压过去了。
暴雨是在天没亮的时候停止的。走出小窝栅一看,池水上涨,把繁密的芦苇淹没了一半。吹过地面的残风,伸出了冬天的魔爪,好象要把整个池塘凌空抓起。
“该死的东西!”
杜丘听到幸吉咬牙切齿地自语。他向站在小窝棚旁边的幸吉走过去。一只大得惊人的熊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泥土上。
“又是金毛熊!”幸吉说。“这是雨后来的,偷看小窝棚
幸吉指着脚印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又是?”
“先是十多天前,它趁我们不在,进了小窝棚。我闻到了它留下的气味,怕你提心,就没说……”
杜丘不觉一惊。果然,那不是错觉。但来访者却是金毛熊。
“可是,它为啥要来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对你也就没说。”幸吉慢慢地摇着头。
金毛熊两腿直立,窥视着小窝棚,没有吼叫,只是用又小又圆的褐色眼睛,盯住熟睡的幸吉和杜丘——想到这种情景,杜丘不觉毛骨悚然。金毛熊到底是为什么呢?
从离去的足迹上,杜丘感到这绝不能等闲视之。
幸吉毛烘烘的脸上,一片苍白。
4
“它在打我的主意。”四天后的夜晚,幸吉说。
“打你的主意?”
“对。这我清楚……”幸吉皱纹深陷的前额上,浮上一层阴影。“看来。它决心要要害我了……”
在浮上幸吉前额的阴影中,杜丘看到有一丝胆怯,似乎在惧怕地下的黑暗。他感到十分意外。金毛熊要来袭击幸吉,幸吉本应该奋起应战才对。
“可能你不知道,这四天,我在路上两次闻到它的气味。每次都闻到在它愤怒的时候发出的油焦味。”
“我没注意,可是……”
尽管从早到晚都和幸吉在一起,杜丘却什么也没察觉。
“我是阿伊努人,”幸吉的眼睛里闪动着摇曳而黯淡的目光,“连我自己也没想过自己就是阿伊努人。大家都对我挺好,特别是真由美,那样尊敬我。不仅对我,还有我老婆。可是,现在我却感到了自己身上的阿伊努人的血液。也不知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那只一直被我追赶的金毛熊,突然开始扑向我了。这我很清楚,它在偷偷地注视着我。我忽然有些怕起金毛熊来了。虽说是毫无根据的事,可我总觉得,自己也许要死在它手里……”
“不可能吧?”
幸吉的话,忽然使杜丘感到一阵发抖。
“不”幸吉摇摇头,“我自己明白,但是,就是死在它手里,我也不能白死。”
“有不祥之兆吗?我愿尽点微力,随时跟你在一起。”
“你吗,那没用。”幸吉淡淡地说,“被追踪的人,稍有风吹草动就要胆战心惊,那不同于追踪的人。四五天前我就感到了这点。”
幸吉摇看头,好象在说,弄不清自己怎么也突然有了被追踪者的心理。
从那天起,幸吉绝少说话。就是出去寻找金毛能,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戒备。以往都是扛着村田枪走,现在则拿在手里。
从幸吉的神态上,杜丘发现,即将同金毛熊决战了。金毛熊出自某种理由,下决心要伤害追踪它的人。它停止了逃跑。在这转变的瞬间,恐怖缠住了幸吉。这种警觉,也许是出于阿伊努人的血统。假如幸吉所说,追踪者与被追踪者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杜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