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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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错位-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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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出了一块平台,便于停车让道。

  悬崖下是茫茫一片湖水,湖水呈深蓝色;

  湖面狭长,长可能有二三十公里,宽有五六公里,远望去水面生烟,水天一色。

  四周群山环抱,巍峨陡立。

  我跳下车就问一位卖山货的村民:

  “这是什么地方?”

  村民回答说:

  “这地方叫海子”。

  我有点紧张又问:

  “是羌县海子区的海子吗?”

  村民说:

  “是”。

  这不是我大哥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吗,我盼了多少年想去看,现在却在无意中看了!

  真使人兴奋!

  海子是去九寨沟路上的必经之地,来往旅游车都要在这里停下洗车,小憩一会儿,好让游客观风景、购物。

  海子边搭起了许多简易摆位,堆满了山货和旅游小商品。

  看游客下来,当地山民便一窝蜂拥上来,热情地推销他们的商品;或拉着,去他们占据的最佳摄景点处照相。

  村民们向旅游车的司机和导游,提供免费的各项服务:洗车、茶水、糕点和给回扣。

  所以进出的旅游车辆都要在这里停留。

  如一次停下十来辆旅游车,三、四百人挤在小小的平坝上,显得非常热闹。

  我对购物无兴趣,一排刻在巨石上的文字,却让我迷留了很久,这是一段海子的历史:

  海子形成于上世纪30年代的一次大地震中。

  1930年前它是羌县城所在地,在那次地震中县城地陷,一座山峰倒塌下来将岷江河截断,江水淹没了县城,形成湖泊。

  湖水最深处有七十多米,湖长三十公里,宽约三公里。

  狭长的湖面如一扇椭圆形的长镜,静卧在岷江河道上,山峰倒影,风光旖旎……

  这就是海子。

  解放后,海子归羌县海子区管辖。我大哥在这里工作生活了整整八年。

  就在这里,他谋冤受屈,含恨而亡。

  海子见证了历史,浩浩湖水浸满了血泪。

  我拿出了照相机,喳咔、喳咔、拍下了多幅海子的照片,希望它成为永恒的纪念。

  当晚我们到了九寨沟县城,第二天一早就安排游览九寨沟。

  不知怎么搞的,出发前喜悦、兴奋的激情一点也没有了,心里平添了一份愁胀和悲伤。

  九寨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美丽动人。

  四月份,冰雪刚开始融化,九寨沟的水很小,很多海子干枯还未蓄水,芦苇枯黄,根本看不到:

  秋天,红叶倒映不见底;

  夏日,山泉瀑布水生烟。

  的景况。

  原始森林中红杉、枯树、山沟水早在四十年前,我就阅览过了,现在看到的一切,没有丝毫新鲜感,纯粹是了确心愿而已。

  但途经羌县的海子,却引发了我诸多的回忆,让我又追思起我的大哥来。

  50年秋,大哥被分配到羌县海子区人民银行工作,地点就位于海子傍边。

  大哥的生前好友文慧明,成都人,高中毕业后和大哥一起分配到羌县海子区人民银行工作。他们是同单位、同寝室,最要好的朋友。

  55年,文慧明回成都探亲,专程来江口县,代表大哥来我家看望父母。

  80年代,我大哥被平反昭雪后,他又来看望我老母亲。

  那次他向我们讲述了大哥:许多鲜为人知的往事。

  他说:

  “50年,我和你们大哥被分配到海子区银行工作,那地方真是穷乡僻壤,属边远贫困的少数民族地区。海子区离县城有二百多里,位于海子傍边。”

  “区政府处,除一家小百货店和邮政所的几间破房子外,没有别的居民住户,区政府和银行在一处办公。每天起来都会看见一片死死的、泛蓝的湖水。”

  “四周山很高,海拔3000多米,但全是泥石流形成的深沟峡壑,草木不生,显得十分荒凉。”

  “全天往往看不到一个人影,几天才偶尔会有一队驮货的马帮走过。”

  “当时刚刚解放,各处都有土匪的暴动和国民党残部的骚扰,少数民族积聚的边远山区,匪盗更为猖獗,很不安全。”

  “海子区区政府驻地,只有一个班的兵力,所有参加工作的人员都配备有枪支,白天上班,晚上还得紧握枪杆,防止土匪的偷袭和抢劫。”

  “白天无事,我们对着山峰发呆,晚上睡觉提心吊胆,生活充满了寂寞、孤独、不安和恐惧!”

  文哥叹了一口气说:

  “组织上每人每月只分给我们三斤大米,吃的主食是当地产的玉米和土豆。我们都从大城市长大,刚出学校门的年青娃娃,谁受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

  “生活的艰苦,不适应、不习惯,真难以言表呵!”

  “我和你大哥常偷偷躲在寝室里,蒙上被子哭。但是,从来没有向组织上提过什么要求,或报怨、发牢骚,遇到的困难全是自己克服,是真正在满腔热血干革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文哥有点自嘲地说:

  “当时的人,真的单纯,好像只知道服从,党指向那里,我们就奔向那里,再艰苦的地方,只要是组织上分配去了,就毫无怨言,而且是尽心尽力地把工作做好。”

  “根本上就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发展,或进行现代青年所谓的自我设计。”

  “我们不求名不求利,在那个穷山沟整整干了几十年。”

  “什么样的政治风浪,我都见认了,很多劫难也总算是渡过,熬到了今天,真不容易呵!”

  “而你们大哥,年纪轻轻便被打成右派,最后含冤而死,现在回想起来,更凄惨……”

  文哥眼哐里闪着泪花,没有说下去。

  文哥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中等身材,背己微驼,全然是一个老头了。他嘴唇因激动而颤动着,眼睛凝视窗外,回忆的痛苦映在脸,过了很久,他才说到:

  “魏朝纲本来就是一个文弱书生,他信奉基督教,并是一位非常虔诚的教徒。”

  “他怕杀生,遇到土匪来抢劫,看大家都拿枪自卫,他也会拿起枪,但从不瞄准,纯属乱放一通,他悄悄对我说:

  “能把土匪吓跑了就行了。”

  “全区都知道魏朝纲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大好人。”

  “说他会干坏事,有谁相信?!”

  母亲非常同意文哥的说法,补充道:

  “朝纲心地太善良了,以前在家走路都非常小心,怕把地上的蚂蚁踏死了”。

  文慧明继续说:

  “整个羌县都是羌汉民族杂居的地方,海子区基本上全是羌族,他们居住分散,走几十里才看见一个村落,羌族虽然属中国最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他们繁衍生息也数千年了,但文化习俗跟汉人仍有很大差别,我们很少跟他们交流。”

  文说:

  “因无处可去,无处可玩,加之魏朝纲性格较孤僻,除偶尔跟同事下下相棋外,下班后,很少串门,喜欢躲在寝室里看书写字,不出门。”

  “每星期,邮递员来一次,送来上周的报张杂志和书信,这可能是他最为开心的日子,因为他每次必定会收到你们家里的来信。”

  “我们到海子区的头一二年,好像还有他父亲从祖山寄来的信,以后就没有了。”

  “读信看报是我们最大的乐趣了。家书抵万金呵!”

  “有时,大家还相互交换看家信,所以我对你们家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

  母亲说:

  “朝纲爱给家里写信,每星期一封,我们也是每周给他回一封信。” 

  我现在还清楚记得,大哥每次来信,都由四哥念给大家听,信的开头总是:

  “亲爱的父亲母亲大人和亲爱的弟妹们”来称呼我们;

  然后是问安和述说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说自己一切均好,请父母放心,并鼓励弟妹们要努力学习,将来能报效国家。

  最后,常常是:

  孩儿跪请双亲大人保重身体,大人的身体健康就是对孩儿的最大安慰了。……

  情感真挚动人。

  我们每次听大哥来信,都会感受到,大哥那颗赤诚、滚烫的心在纸上跳跃。

  他对父母的孝顺和对弟妹们的关爱之情,跃然纸上,情真意切暖人心扉!

  文哥说:

  “你们大哥生活最简朴,他每月除伙食费外,只有一、二元的零用钱。”

  “他不抽烟、不喝酒、茶也不喝,零用钱主要是用来买稿签纸和邮寄信件上。”

  “他知识非常渊博,多才多艺,喜欢文学和哲学。他常以“灌生”的笔名在“岷江报”、“四川日报”和“诗刊”等杂志上发表他的诗作。另外还研究过计算机。”

  四哥说:

  “对。那时我和三哥都在读高中,大哥把他研究计算机的思路给我们寄来,叫我们看后提意见,我和三哥看后,似懂非懂,主要意思是,用二进制改造中国算盘,使它功能更多,计算速度更快。我们提不出什么意见,大哥又把文稿寄到北京中科院数学研究所,去请教专家,但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文哥赞美说:

  “你们大哥真是一个天才,他还为你家谱写过家庭歌曲,词曲都由他作的,他唱给我听,感觉很不错。”

  四哥说:

  “他把歌曲寄来,要弟妹学唱,但我们不太会识谱,没有唱会。后来把底稿也弄掉了。”

  文哥感慨地说:

  “他最出色的,还是他写的诗词,几乎每一、二个月就会发表两三首。”

  “每次,他的文章发表,得了稿费后,他和我都要小庆一下。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喜欢上了诗歌,也写了几篇去投稿,但没有选上。”

  母亲告诉我们说:

  “大哥每得一笔稿费都要寄回来,叫我和你们父亲买营养品吃,我们想要他存点钱,将来娶媳妇要用,但他总是不听,一分不留,全寄回来。他说:他个人问题现在还没有考虑,等弟妹们读书毕业工作后,再谈。” 

  文哥问母亲:

  “魏朝纲谈过恋爱没有?”

  母亲回答说:

  “好像在读高中时,跟一位姓黄的女同学耍过,属一见钟情,交往深不深,不知道。参加工作后,没有再听到他说过黄小姐的事了。”

  文哥说:

  “魏朝纲曾隐隐约约,多次向我说起过黄小姐的事,看得出他是非常爱恋她的。”

  母亲听后十分惋惜地说:

  “当时就是不知道黄小姐的情况,真如你说那样,我们家里出面,帮他找找黄小姐,能促成他们有多好呵!”

  文哥说:

  “黄小姐对他影响一定很大,55年底开始,魏朝纲就在写一部长诗,名字好像是叫《打冤家》,内容就是有关爱情方面的。”

  四哥说:

  “是叫《打冤家》,也叫《蜜桃与伤疤》,大哥在来信中提到过。”

  文哥看了看我们,继续说到:

  “你们大哥除写了《打冤家》这篇叙事长诗外,还写了一本有100多万字的哲学专著《人间论》。《人间论》,主要是全面分析了人性的善恶。认为,不论那个阶级,那个阶层,任何社会集团里,都存在好人和恶人。否定了以阶级成分区别人性善恶的观点。”

  我们大家全神专注地听文哥说下去:

  “你们大哥把《打冤家》寄给《收获》杂志,杂志还未审查完。《人间论》刚完成首稿,还没有修改。反右斗争开始了。”

  “反右斗争现在看来,就是秋后算账,专门拿知识分子开刀的政治运动。”

  “魏朝纲出身不好,父亲又是“历史反革命”,加之他平时又爱写点东西,自然就会成为关注的对象。”

  “当年的###很可笑,各单位右派分子的名额是分配指标的,有些单位找不出斗争对象,就开会选举,选几个右派分子出来完成任务!”

  “你们大哥感到形势对他十分不利,就悄悄用油布把他的《人间论》书稿裹起来,用石块绑好,甩到海子里,想让他的书稿永沉湖底!”

  “那知书稿并没有沉到湖底,而是浮了上来,后被人发现,并打捞上来交给了政府。”

  “政府看后说:魏朝纲写的《人间论》和《打冤家》都是抹杀阶级斗争,宣扬资产阶级人性论,是株大毒草。”

  “跟踪而来的就是批判斗争。”

  “魏朝纲也有你们家传统天性:固执、认死理。”

  “因他死不认罪,58年初,被划成极右分子送往漩口劳动教养,在教养期间,他仍然不停地写申诉,向毛主席上万言书。”

  “在那个年代,根本就无说理之处,你越申诉,说明你越顽固,是花岗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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