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还了,拖到了重重重孙子南宋的赵构,实在是不孕不育,快要国破家亡才将烂摊子给了赵匡胤的七世孙!这不是坑他大哥么。
不管是不是装,弗翷王高瓒的目的,达成了。
彼时,仍有死硬派不松嘴,陈太后发怒:“六郎已落下终身不治之症,逮不准哪日就得长卧在床,你们这群老驴囚骡还有什么不信任的?非要摧残死老身剩下的独苗血脉?”
这样一来,大局定下。
弗翷王承祧后,毕竟不是顺势继承,为了叫不平之人偃旗息鼓和争取人心,将侄子高长宽过继到膝下,立为嗣子,就储君位,又将在藩地王府生的一名亲生骨肉封到边境,给了不高不低的爵位,颁下旨意,永不许入京半步,以此来彰显自己遵照母命,这个天下,只是代为控管,始终是要还给兄长那一脉。
随后,又叫胥不骄放出话来,一切谨照孝昭帝旧制,另外,为了表陛下之城,仿尧舜禹时代之举,转立孝昭帝寡后蒋氏为新任皇后。
新帝事都做全,这才叫反对声慢慢消弭下去。
这也是郦贤妃为什么憎恨蒋皇后的缘故。
有这样的背景,蒋后一日还活着,郦贤妃又怎么越得过去。
若这位郦氏贤妃是个娘家无功没勋的,也没这么窝火,偏偏其人兄长郦仕开是掌管全国军政大权的大司马,两名侄子分别是二品大将军与将军,郦氏本人又是高瓒原先封地的潜邸侧妃,被安置在外地的小藩王也是她膝下所出。
正妃早逝,她一路伴圣至此,万事俱备,本是该当皇后的命,却只得屈居人下,怎么能不怨。
一言以辟之,如今这皇家,皇帝是小叔,皇后是大嫂,太子是侄子。
乱套了。
###
次日,谢福儿随秦恭使去了图华宫,面见蒋皇后。
天气无风轻阳,蒋皇后搬到殿外的水榭小亭内晒太阳,面貌一如初见威仪,穿得却比群芳荟要随意,通身正红襜褕,头点一根宝蓝累丝金凤钗,慵偎在美人靠上把持书细琢,把盏弄茗,比起在众人面前的矜肃,如今更像个娴雅温婉的贵妇,只听传谢女史来了,才放下书卷,坐挺了身子,叫手边宫人给谢福儿交代图华宫书室文房的细节。
这可是老板的老板,大老板。谢福儿怎么敢怠慢?俯拜大礼过后,耳朵竖得像兔子,将宫人每句交代都听了个实,飞快过脑子后,斟字酌句、掏心挖肺地好生作答。
阶下少女身穿司籍司的莲青色曲裾深衣,款式通紧窄曳地,油汪乌乌的垂云髻沉厚厚地落在肩上,眉黛目漆,颊粉腮隆,盈盈而立。
有光华而不自知的纯懵美,会叫雄性血沸气腾,也会催使雄性扯开嫩肉鲜皮,吮其香汁琼津。
更有那满头的黑云藻丝,放下来,该过了臀腰罢难怪太子长宽一眼相中,若这女孩成东宫之主,来日再攒些风情,又是个宠冠后宫的冶艳尤物。
蒋皇后失神,高家男人嬖宠头发浓丰的女子,前面几代的天子,后宫怜宠的夫人,容姿各不一样,却都有一头如云及地秀发,每走两步,发随臀曳,随风盈动,需要由宫娥捧住。
她忍不住轻赞一声:“多好的头发啊。”
心腹宫娥弯下腰:“皇后何尝不是?宫中嫔妃与夫人无人可及。”
是啊,自己何尝不也是养了一头漂亮好发?娇细如贵绸,不用染熏,长期持带花香。
蒋皇后心情明亮了一些,手触发髻:“头发长得再好又怎样,皇上对着椒风宫那人都比本宫多。”
宫娥是图华宫得宠的红人,也深晓皇后怀怨,顺着皇后心意:“那位跳舞的郦氏跟她兄长大司马郦仕开一样,低户出身,最大的优点无非就是溜须拍马,太后皇上都是人上人,没见过市井小民,自然觉得新鲜好玩。轮姿色,郦氏不过一头水乡狐狸,窄额锥脸,一副短寿相,不登大雅之堂,当年若不是郦仕开用妹妹搏取仕途,进献给了王府,哪轮得着这舞娘作威福?就算能讨得男子一时喜欢,发疏毛稀也是个大硬伤!那头发怎么也长不密,每回大宴需要富丽发式,都靠义髻装点不是奴婢嘴巴恶毒,奴婢看啊,再过几年,只怕那头发就得掉光,光凭这一点,如何也成不了圣上心中的第一美人。”
蒋皇后唇角微微一动,再没说什么,眼光又落到谢福儿那边,思绪继续牵动。
上一任夫婿孝昭帝最爱的就是闺帏内握着自己发丝,细细琢玩,情兴浓时,更栽进自己丰秀美丽的发里,且亲吻,且缠绵,多次呢赞:“朕愿溺毙在御妻的汪洋发海,九死无悔”
那些年是何等蒙受夫婿宠爱逝者不可追,如今再没惜花之人。
蒋皇后眼眶一濡,心底旧音在呐:夫君你言而无信。泪湿眼底,吞落肚中。
半会蒋皇后拉回飘忽心绪,见宫人训话停下,立刻摆正了情绪,陡然开口:“昨天是卢太姬给你验身?”
卢太姬是皇帝的人,既是太姬出面,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蒋皇后从昨日拿到宫人带回的验身结果,就心存疑惑。
谢福儿进宫当女史,是来日进养德殿、当太子妃的途径,这事归属中宫管,皇帝怎么会临时插了一脚?凭着跟皇帝眼下相敬如冰的关系,也不好直面去问。
清凉殿之后,皇帝那边又是再难见一面了。
谢福儿听皇后突然问话,战兢:“是。”
蒋皇后眉一结:“卢太姬为什么来亲自为你验身?”
谢福儿鼻尖渗出细汗:“回皇后的话,奴婢不知。”
蒋皇后逮着她面色有异,穷追不舍:“太姬对你说过什么?”
谢福儿匍地细语:“太姬带了奴婢进室,照着程序体察完毕就出来了,并没说什么。”
蒋皇后本想观察她动静,见她也是懵懵懂懂,便收起问话,正要嘱身边宫人替自己再交代几句,殿外有人来禀:“贤妃来给皇后请安了。”
那厉嘴宫娥嘴一嗤:“嘁,铁匠家的又来了。”
郦贤妃的兄长,如今的大司马郦仕开当年正是打铁发家。
蒋皇后面色岿然不动,叫人迎请。
郦贤妃被宫人搀着进来园内,身后两步之遥跟着萧充媛,依旧一副小媳妇儿的寒矜模样。
两人上阶行过礼,郦贤妃望一眼阶下的谢女史,转向皇后笑:“姐姐。”
一喊姐姐准没好事。
蒋皇后慵形已变成了迎战状态,端了手中珐琅白釉盏,沿着底圈把玩,并不直视面前人:“来了。”也不叫人看座,更不提差人斟茶送风。
这空有其名的寡妇,霸了后位就罢了,还霸了人家夫君。
当初孝昭帝在北地驾崩,又被人劝填补景隆帝的后位,亏这蒋氏还哭哭啼啼说今生惟有孝昭帝一名夫君,结发至死,绝不另嫁,更不会嫁给夫婿的兄弟,立志为孝昭帝守节到底最后呢?还不是半推半就地嫁了!
别说是硬逼的没法子!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若真有决心,剪掉头发、毁掉容貌、以死明志都行,不过是恋栈荣华风光,守不了寡,对景隆帝年富力强的风姿动了心罢了!
得了便宜还要立牌坊的贱妇,虚伪至极的高位榆木,幸亏不受君宠,不然还不知得意到哪儿去了,却还总是瞧不起自己身份,什么人!
郦贤妃暗咄一声,迈步上前,也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了:“妾身今天来找皇后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都来了,怎会没事?蒋皇后就等着她自己说,懒得主动问。
郦贤妃见她那悠哉样,火苗子一窜,脸上和善如常:“嫔妾昨日伴母后游园时,与母后商议了一下,母后说了,不如先将谢女史调到椒风宫理事。”
本来是直接找皇帝要谢福儿,谁想皇帝说后宫份属中宫管,自己不方便界越,郦贤妃想想也是,敬重蒋皇后是这皇上的人生准则,何况一个女史的分配小事,皇帝也实在不便主动屈尊去料理,本来也就算了,不料皇帝一个爆栗敲上她头,看似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爱妃这猪脑子,可以去找太后哇。”
这才提醒了贤妃,又万万没想到皇帝这样帮自己,感动无以复加,娇脆滴滴:“还是陛下最疼妾妃!”
得了太后的旨和皇帝的背后暗中指导,郦贤妃今天来要人,底气足得很。
不会是来抢人来了吧?
谢福儿头埋得低低,有股子看好戏的兴奋。
任她们去打去杀罢,胜者为王,谁赢了就抱谁的大腿,别殃及自己就成。
大有可能是未来太子妃的女孩,谁会不想拿去跟前养着调着拉拢?这是个面子问题。
蒋皇后早知郦贤妃不甘宝落别家,没料动作这样迅速,回敬:“贤妃不说,本宫倒是不记得你那儿还需要司籍司的人呢。”
话一出口,图华宫的宫人以袖掩口。
一市井土女,舞姬出身,打铁家出来的,认识几个字已算不错,还学人附庸风雅。
整个椒风宫的书房形若摆设,蒋皇后就不信她真的踏进去翻过里面的书!还好意思来抢人。
郦贤妃见这皇后的脸,也怠于装腔作调,恨极,声音拔高了两分:“这可是太后答应下来的!”
跟婆婆搞好关系就是腰杆子挺得直,连皇后都能不放在眼里。
谢福儿见蒋皇后轻执茶盖,掠过盏口:“太后可没下旨到本宫这头。司籍司的人归本宫差遣,若外头随便哪个不知所谓的人闯来要人,本宫就给了,别人知道,还以为本宫第一天当皇后呢!”
郦贤妃脸色微愠,顶住一口气:“皇后这意思是说太后的口谕不算数,要太后下一道明旨,亦或是直接叫嫔妾将太后老人家给请来?”
蒋后不屑:“劳烦太后做什么!贤妃日日承欢太后膝下,只恨自己不是太后珠冠衣靴上的璎珞流苏,不能半刻不离,如今要个新宫人还要太后亲来费精神,不是言行不一!”见郦贤妃气哽,又看谢福儿一眼:“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过去椒风宫。”
谢福儿一个咯噔,这皇后不是给自己牵火引子吗!
果不其然,郦贤妃在蒋皇后那边讨不到便宜,直直就盯住谢福儿:“谢女史,你可愿意来本宫这边?”
蒋皇后也看过来,倒没郦贤妃那样凌冽的眼光,却也是深邃难测。
乐极生悲不外如此。
说想去,得罪皇后,说不想去,得罪贤妃。说既想待在图华宫,又愿去椒风宫,恨不得将自己剖成两半?!两面派下场最悲惨啦!
娘亲说过,这两个人,一个名位高,得皇帝敬重,几乎是扳不倒的泰山。
一个情意重,得皇帝宠信,还有个实权在握的哥哥
谢福儿脑子发嗡,半会儿才吐:“但凭贵人定夺。”
这话说得含糊。贵人?这宫里,要说贵人,处处都是,但真正的贵人,却只有一个。
少女临到危殆处的一句话,叫蒋皇后思绪一转,主动朝郦贤妃开了口,总算解除了谢福儿的困境:“贤妃若想要人,你我直接带着谢女史去找皇上做主。皇上说给人,本宫绝不说二。”
郦贤妃赌上一口气,就等她这话:“去就去。”
去、去哪儿?一个雷劈过来,谢福儿懵了。
第16章 分配
这个时辰,皇帝散朝了,宫人打听回报,说此刻正在曲台殿。
两位贵人金口玉言一出,也不马虎,拉了已经放空的谢福儿,迤逦奔去。
抵了曲台殿,郦贤妃刚到门口就摆袖朗声问:“陛下闲下了?”
图华宫的宫娥踅近皇后腮边,啐道:“瞧她那样子。”
蒋皇后也不嫉怒,由着郦贤妃去出风头,一动唇形:“蠢妇。”
守殿的宫人见凤驾压轴在后,贤妃开路在前,唱喏禀道:“宋太常在里面。”
“宋太常?”郦贤妃秀眉一拧。
这老臣近两年身体不好,朝参都少了,挂个虚名,难得几回上朝都是被皇上恩准用软轿接送进出宫门,若没大事,朝毕就回家了,少有留下与天子同聚。
蒋皇后听在耳里,也略有所动。
谢福儿听宋霰罗父亲在,有几分预感,再一抬头,胥不骄得了信,已从殿门跨槛而出,过来迎人。
郦贤妃仗恃与天子亲厚,素来将胥不骄当作半个自己人使,今日有皇后在场,更想拿个乔,开声问:“太常跟皇上在谈什么?”
胥不骄倾身一弯,支吾两声,并不作答,表面并没失礼处,却也算是给郦贤妃丢了张冷脸。
蒋皇后嗤笑,这眼光短浅的痴妇,当了皇妃都五年了,还不会瞧人眼色。
胥不骄是什么人?中常侍的官衔,品阶是不高,也没什么实权,却是天子爱幸近臣,这郦氏却总没一点觉悟。
就算人家是一条没柄的阉狗,也是老虎身边镶了金牙的厉犬,将嫩骨肥筋的雪花大白肉送到口边,他还不一定吃。
郦氏见皇帝对自己有两分娇宠,就以为皇帝身边人也得跟着厚爱自己。
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