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管家应声下去。
“钦差大人……唱双簧是吗?”夏云侯冷笑着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摇摇晃晃站起来。
“侯爷……”一旁斟酒的婢女赶紧搀扶住。
“走,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大人听听……”
说着他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出了阁楼,衣衫不整地往府中暗牢走去。
秘牢之内,四壁漆黑潮湿。一盏微弱的灯火,照着木架上面目不清的人。一声门动,室外的阳光射进来,让缚在木架上的人不适地动了动脑袋。
轻而缓慢的脚步声从高处的台阶上缓缓走下,夏云侯走到木架前,嫌恶地啐了一口,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垫在手上,伸手捏着那人的下巴抬了起来:
“哼哼……怎么样,沈大人,地牢的滋味可好?”
“好,好得很。不愧是让钦差都赞不绝口的款待,侯爷的云府果然是人天天堂。”沈明玉全身皮开肉绽,头上流下的血污糊住了眼睛。他抬起头来,用力撑开眼皮,愤怒地看着面前之人,咬牙切齿地说。
“哈,只可惜,你也享受不了几天了。我知道你偷走了我的账册,可你现在不拿出来也没关系了。因为这个秘密会跟着你一起下地狱。”
“你想杀了我?”
“我早就想杀你了。从你一剑刺破了我的扇子那一刻开始,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夏云侯的语气里渐渐没了醉意,而是深深地怨毒。
“可笑,你的心还会恨?”沈明玉轻蔑道“我真好奇,你这样的人,还会心疼东西,哈……咳咳……”沈明玉哑着嗓子干笑起来。
“你!”夏云侯反手一掌,掴得他偏过脸去。沈明玉偏着头不屑地低笑两声,慢慢转过沉重的脑袋,直勾勾看着他,突然“噗”地一啐了,一口血痰喷在他脸上。
“侯爷……”一旁侍女立刻拾起丝巾擦着他的脸。身后的府兵上前来就是一掌,掴得沈明玉登时眼冒金星。
“哼”夏云侯一把推开侍女的手,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来人,将反贼沈明玉押入死牢,明日午时问斩。”
“明玉无罪。”
“哈哈哈……”夏云侯扶着侍女转身走上台阶,身后远远传来沈明玉歇斯底里的怒骂:
“夏云侯,你私斩朝廷命官,罪同谋反!你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哈哈哈……喊吧,明日你就没有机会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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靐县衙门书房内,夏轻尘单手支着额头,撑在书案前。手里的毛笔在玉洁光润的澄心纸上留下一连串工整清俊的字迹。
“还是翠姑娘细心,把纸笔都带了来。也只有这澄心纸能配得上大人的字。” 萧允站在一旁看着,如同欣赏一道美丽的风景。
“萧的家里不是有很多这种纸吗?”夏轻尘抬头看了他一眼。
“萧允的字难看,就算用澄心纸也无法增色。大人的字,即便是写在细沙地上,也是一道美景。”
“哈……我以前还用炭条在土墙上写过。”
“那堵墙应该被挖出来,镶成屏风!”
“萧”夏轻尘忍不住笑起来“敏之说你外表忠厚,内心滑头,我开始相信了。你一定总是这样讨主上欢心,才能升官升得这样快。”
“大人……”萧允委屈地看着发笑的夏轻尘“萧允说的都是真心话。”
“哈哈……你真禁不住逗。你知道我写在那堵墙上的字后来有什么结果吗?”
“什么结果?”
“被人用草木灰刷去了。哈……”夏轻尘掭了掭墨“下回你家的围墙让我写,我给你写满整整一墙。”
“不敢劳累大人。”
“哈……咳咳……咳……”夏轻尘岔了一口气,捂着嘴咳嗽起来,手一松,带着墨迹的笔就落在了滑如春冰的澄心纸上。
“大人……”萧允一把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粗糙的掌间透过滚烫的温度。他心里一惊,伸手摸了摸他光滑的额头“怎么这样烫……”
“嗯?”夏轻尘摸了摸额头,难受地一皱眉头“啊……怪不得早上起来就昏昏沉沉……”他伸手抓了几次,终于抓中那根笔,搁放在笔架上。脑中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忽然触电般地一把推开萧允。
“大人?”
“离我远点儿。出去,快出去。”
“大人,萧允并无轻薄之意。”萧允急急地解释“萧允只是关心大人……”
“不是……”夏轻尘撑着发晕的脑袋,胸口一阵阵发闷“你快出去,别再进来。”
“是……”萧允黯淡地低下了头“那萧允去唤翠姑娘过来。”
“不要。谁也别进来,去叫郎中,快出去。”夏轻尘急喘着,一个劲儿挥着手。
萧允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态度大变,只当他是厌了自己的举动,于是万分沮丧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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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刺眼的阳光下,阿得光着膀子,上衣褪下系在腰上,缓缓走过族寨中铺着圆石的地面。炎热的温度烘烤着他小麦色的脊背,他的汗水在热烈的阳光中闪闪发亮。
香藤独居的高脚楼下,挂着一串一串茉莉与野蔷薇串成的花帘,与紫色的曼陀罗一同摇曳在风中,扬起的馥郁诱惑着远远走来的男人。
“香藤!”一只大手不客气地一把拨开门前的花串,芬芳的花瓣片片碎落在棕黑色的油木地板上。阿得一个箭步跨了进来,不由地一愣。只见香藤躺在床上,脱了衣服,胸上只围一条红纱,□清凉地隐在透明的内裙下。蜜色的肌肤在满室温暖的光线中透着细腻性感的光泽,她纤腰上的白银链子,在妖媚的扭动下,如上等的麝香诱惑着面前的男人。
“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香腾妩媚而粗野地笑道。
“我的腰牌呢?”
“我不告诉你。”
“乱来。快还我。”
“我不!”香藤坐起来撅着嘴“我要你娶我,我要为你生孩子。”
“但我不想跟你生孩子。”阿得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快将腰牌还我。”
“好啊,那你上床来。”香藤勾魂摄魄地一笑,扭动着身体,将自己的胸脯更多地暴露。
“嗯。”阿得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阿得……”香藤的双手抚上他壮实的肩头,冶艳又不成熟的脸靠近他潮湿紧致的肌肤,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然后呢?我已经上床了,你还要我做什么才肯把腰牌还我?”阿得不动声色地说。
“我要你抱我。”
“好哇。”阿得臂膀一挥,猛地一把环过香藤的身体,将她环抱着压倒在床上。
“啊……嘻嘻……”香藤惊笑着,双手环住阿得的脖子,抬高身子,用自己的肌肤在他身上蹭着。
“嗯?”
“阿得,你到底觉得我美不美?”香藤的酥胸在他胸前挤着,光滑的腿攀上他精壮的腰身。摩擦着他的身体,发出甜腻的娇喘。
“你真喜欢这样玩。”
“只跟你玩……”
“现在玩完了,我可以走了。”阿得突然一把推开她,猛地坐起身子,宽大的掌上已然握着自己的头骨腰牌。
“啊……你!”香藤猴急地上来抢,阿得一把推开。
“将东西藏在枕头下面的习惯,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阿得忍俊不禁地笑笑,拿着骨牌,起身出房门。
“阿得,你可恶,可恶……”香藤抓起枕头朝他的背影砸去,气急败坏地一捶身边的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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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大王阿得华丽丽路过……
浓黑的夜里腾起窒闷的湿雾,县衙简朴的卧室中,白色的重纱帘子将床榻与外界隔绝开来。
“阿得……阿得……喝水……水……”夏轻尘张着干涸的唇,几近无声地梦呓。
“大人……”一只宽大的掌托着他滚烫的脑袋,将盛了水的杯子搁在他唇边,又洒又漏地喂他喝了下去。
“咳……阿袤……”
“大人,是萧允不好,萧允没能照顾好大人。”萧允拿着冰凉的毛巾敷到夏轻尘的额头上。长着硬茧的手抚摸着他滚烫而滑嫩的脸,细细描绘他优美的轮廓,内心愧疚万分。
在夏轻尘病倒的同时,城中开始出现因为伤寒症而死亡的灾民,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在灾民的聚居的地段蔓延开来。萧允回想夏轻尘,自从踏入靐县以来,入口食粮都是自己车上所带,饮水汤药都经翠娘一手煮开,所用器具,也都用开水煮过。唯一在外面吃过的东西,就是前日在集市街头,口渴的时候,萧允替他在路边水井里舀来的一瓢水。
如今,那口井已经下令封了。然而夏轻尘的措施,终究还是挡不住瘟神的来临。他在察觉发烧的第一刻,第一反应便是猜测自己染上了瘟疫,所以他急忙将萧允赶出了书房,随即便一病不起。纵然城中医术最高的数名大夫一同会诊,尤不能控制病状。
高烧烧昏了脑袋,夏轻尘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始出现了痉挛和呕吐,腹部绞痛着,开始出现腹泻的病症——种种病症,都疑似伤寒。
——伤寒,那是一种致命的疾病。行军的队伍倘若感染上伤寒,病死的人数将是战死的十倍。
萧允不要命地替他清理污秽,擦洗身体,灌汤喂药,揉着他绞痛的小腹让他暂时好过一些。
“大人,是萧允害了大人。”萧允紧紧搂着他“大人若有个三长两短,萧允会陪着大人。”
“妈……爸爸……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回家。回……”萧允按了按他额上因为乱动而歪掉的湿布“萧允明天就带大人回京城去。我们北上去找敏之,让他救你。我们一起回京……”
“嗯……啊……我不叫……我不叫……我忍住……你别皱眉头……”
“大人……”萧允一把将夏轻尘搂紧。隔着那潮湿的布巾,亲吻着他的额头无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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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之城,中州的州府所在。云河的洪水永远不会蔓延到这里,十县的灾民也进不了初夏。初夏城永远是中州最美的地方。夏云侯眼睛看得见的地方,不容有一丝丑陋的景象。
他喜欢为树木披上彩色的锦缎,喜欢用红纱拉起十里步障。他讨厌泥沙,就命人用青石板铺满了州府的大街小巷。不管他收敛了多少钱财,这初夏城确实是这天下唯一可以媲美雍津的大城。
这天,他坐在自己那辆媲美王公的七彩风铃车内,搂着昨日搀扶过自己的那名侍女,慵懒地透过半透明的绢纱,看着外面晃动的景物。
“侯爷……”那女侍已经穿上了华美艳丽的绫罗,从一旁的暖箱里捧出温烫的茶,举着要递到夏云侯面前。不料膝盖不小心压住了臂上坠下的丝带,身形一晃,那碗茶就泼在了夏云侯膝盖上。
“啊……奴婢该死……”那女侍吓得浑身发抖,用帕子喝裙摆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着。不料,夏云侯那只漂亮的手一把握住了她。
“别擦了。”
“侯……侯爷……”
“别怕,本侯不怪你。”夏云侯捧起她的脸吻了一下,随后轻易地将她推倒在马车里,一把撕开她身上的绫罗绸缎,粗暴地抚摸起来。
“啊……侯爷……”那女侍有些惊吓地叫着,只见看着他俊美的脸微笑着,宠溺而温柔的眼神,让她觉得侯爷是真心待她的。是啊,他若不是喜欢自己,怎会连自己的衣服被她弄污了也怪罪。于是那女侍受宠若惊,举起双手攀着他的脖颈,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肩颈和胸脯之间,陶醉地闭上了眼。
“啊……啊……侯爷……”
……
人头攒涌的菜市口,围观的百姓被府兵挡在外围,眼巴巴地看着刑台。
沈明玉被铁链绑着,跪在刑台正中。纵使遍体鳞伤,仍不愿弯下脊背。只听一声“侯爷到”,周围众人便参差不齐地跪了下去。
夏云侯牵着刚才的女侍,缓缓从马车上下来。那女侍面带潮红,无比娇羞地窝在他怀里。
“侯爷,奴家怕死人……”
“有本侯在,你还怕什么?”
“侯爷……”女侍娇羞地,依偎着他在监斩台的靠椅上坐下来。
沈明玉抬起头来怒目以视,挂满伤痕的脸上,是竭力压抑的紧张。
“沈明玉”夏云侯展开手里修补得几乎看不见痕迹的扇子,斜眼看着他“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说啊?”
“沈明玉是主上亲委的牧州专员,你私斩朝廷命官,罪同谋反。”
“本侯当然知道。所以本侯斩的是企图冒充州牧大人的盗贼,真的州牧大人,还在州府里坐着呢。”
沈明玉一惊,瞪着充血的双眼,干涸的唇颤抖着,破口大骂:
“夏云侯,你企图让人冒充州牧!你私斩朝廷命官,还妄想欺上瞒下!你目无王法,天理难容!”
“哈哈哈哈……时辰到了,行刑吧。”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沈明玉抬头大骂。两名侩子手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