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白马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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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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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轻尘先一秒反应过来,声音不大地应道,扶着阮洵的手出了队列。轻巧的马靴踏上柔软的红毯,在满场文武艳羡的目光下,步履缓慢地朝点将台走去。
  九彩华盖之下,皌连景袤头戴黑玉冠,额上系着金丝盘龙带,身穿龙凤虎绣纹的骑射服。王者之姿,不怒自威。他端坐在龙椅之上,于心不忍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夏轻尘。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容太后瞧了一眼皌连景袤,缓缓开口。
  夏轻尘伏在地上,听见她的声音,心中一惊,那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唤醒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他记得这声音,那个在他与皌连景袤认识之初,突然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声音。就是她,在几乎不认识他的情况下要置他于死地。他缓缓支撑起上身,抬起头来。
  容太后穿着凤袍,合手坐在皌连景袤身侧的凤椅上,面对坦然与她对视的夏轻尘,眼中的慈爱的笑意竟未有丝毫改变。她像是忘了忘了当初在雪山那个失明的少年,看了看跪在另一旁的阮洵:
  “阮洵去年到宫里来过,你为哀家画的几幅兰草,哀家很喜欢。”
  “谢太后夸奖。”
  “至于这位”容太后转向坐在身旁的剑师“这就是表弟新收的关门弟子吧?”
  “是啊”剑师侧坐在一旁“一个脑袋聪明的徒弟。”
  “既入了表弟的门,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起来说话吧。”容太后一句“一家人”,身旁皌连景袤、剑师、皌连琨,以及站在近前的亚相与萧允、张之敏等人同时一震。这一句,便是默认了夏轻尘与主上的关系。众人脸色各异,各怀心事,目光齐聚在夏轻尘身上。只见他欲起身,双膝却使不上力地一栽,阮洵连忙一把扶住,让他靠着自己的手臂站了起来。
  “瞧这样子,是病了么?”
  “回太后,微臣前些天偶染风寒。”看着眼前这个和颜悦色的美妇,夏轻尘竟无法将她与那个对他存有杀机的太后,但他知道当初下令追杀自己的人就是她。第一个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叫桐儿,那是曾经照料过自己的丫鬟;还有那个舍命保护他的侍卫,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们却是被她杀害的。也许她并不知道皌连景袤无意间将这些告诉了自己,但现在他既然知道了,便不再轻易相信那和善的微笑。
  “身子是弱了些,但看样子,是个机灵的人。哀家要恭喜表弟,一门手艺终于有了传人。”
  “呃,咳……多谢皇姊。”剑师含混地应了一声,偷偷瞧了一眼站在皌连琨身后的白色身影。
  “来,到哀家身边来,别站在太阳底下晒坏了。”容太后对夏轻尘招招手,后者忐忑不安地走过去。她上下打量着他,如同婆婆打量第一次上门的媳妇,仔细又挑剔的眼神仿佛能在夏轻尘身上看出个窟窿,无形的压力,让夏轻尘额上渐渐渗出冷汗。
  “司礼官,时辰到了吗?”不满容太后过度亲热,皌连景袤打断沉声打断。
  “回主上,吉时已至。”
  “那就开始吧。”皌连景袤一声令下,秋猎的祭典在鼓乐齐鸣中隆重地开始。这是夏轻尘第一次参加祭典,主持祭典的官员在简短的仪式后焚烧了祭礼的牲口,袅袅香烟升向天际,寓意祷告上苍以祈求来年的富庶。
  “哎呀呀,祭典开始了,可惜围着步障,我们这边什么也看不着。”陈德妃站在她专属的粉彩帐篷外面,伸长了脖子望着围场的方向。
  “娘娘心急了,主上今晚就会过来了,到时娘娘不就见着了?”陈德妃身边的宫婢红娥端着水果盘子呈到她面前。
  陈德妃翘着兰花指摘下一颗来,美美地放进嘴里,嚼了嚼将籽吐在红娥手中,娇媚地一笑。今夜,主上将会在上苑过夜,她是唯一随行侍寝的妃嫔。此举便足以澄清前日里关于她指使奴婢谋害甄淑妃的的传言,同时也是诏高朝廷,她仍是主上选定的皇后人选。
  “听说今年队伍中有两个新面孔,是太后今天要召见两位阮氏世子。”
  “是呀,听大哥说,说其中一人是去年进宫为太后作画的阮洵,不单画得一手好画,人也生得俊秀,主上还赐了他‘御笔丹青’的称号。另一人叫阮无尘,是国舅爷新收的徒弟,听说比阮洵生得还要俊俏……”陈德妃叽叽喳喳地跟婢子们说道“你们想呀,能让国舅爷看中,此人一定是个练武的奇才,又厉害又英俊,他一定是个少年俊杰。这阮家兄弟呀,我真想亲眼瞧瞧。”
  “娘娘万万不可有这种念头,娘娘想的,只能是主上一人。”
  “这哪能一样,我想主上;日日想,时时想;对这阮家世子,不过是一时好奇,见不见都一样。”
  “娘娘明白就好,只是这话千万别让别人听见,若是传了出去,有心人听见了一定会兴风作浪。”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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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典过后,到场官员通过抓阄决定自己的组队。
  萧允、张之敏跟随皌连景袤的御驾,司马正秀与太常卿施柳的人马一组;皌连琨逢上凌依依;萧翰意外地与甄颖摸中了同一种颜色,夏轻尘与阮洵与君家抽在了一起。整装完毕之后,众人齐齐上了马背。
  “哼哼,好彩头哦——我们终究是要在一起。”剑师骑到自己师弟身边,阴阳怪调地说道。
  “国舅爷承让了。”昊清眉心一皱,对着他一揖,一勒缰绳调过头去,脸上是明显的不服。
  御驾一侧,司马正秀与太常卿骑在马上,两人虽着武装,依旧不改君子礼数:
  “施大人,请。”
  “相爷先请。”
  “不,施大人请。”
  “还是相爷先请。”
  “那,承让了。”
  “请。”
  御驾另一边,萧允满腹怒火地骑着自己的赤鬃马,目光化作无数弓箭,一阵阵射向身边那个让他周身不自在的人。甄颖今天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奇怪”、“我与众不同”——这样的气息。他穿着大红与大紫诡异拼成的衣服,□一匹颜色异常的马,那马肥美彪悍,浑身布满黑白相间的花纹,乍眼看去,像是能隐在人群中似的。
  “为什么会跟你一队?”
  “天意……”
  “你——你这骑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马?离我远些。”
  “呵呵呵呵,斑马。”甄颖转过来,咧着嘴笑道“这可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呀。”
  “真是莫名其妙!”
  “喜欢吗?我家里还有一匹……”
  “没兴趣。”
  “是吗,没兴趣啊……”甄颖沉默良久,突然靠上去“对了,我这儿有稀罕的药散,食之可迅速提升功体,你要……”
  “不需要。”
  “是吗,不需要啊……”
  黄罗盖下,皌连景袤骑在马上,目光一刻也难离开远处队伍中骑着白马的夏轻尘,竟也听不见身后张之敏与萧允的争执。
  “萧允,别以为同一队,我就会帮你。各打各的,收获数量少的脱光了被对方当马骑。”
  “哼,留神来,别一会儿输得脱裤子。”
  队列末席,夏轻尘支撑着快要晕倒的身体骑在马上。只希望狩猎快些开始,他可以逃到林中阴凉地方歇息片刻。
  “阮世子,幸会。”熟悉的面孔那个对上陌生的人,少将君愉驱马上前对着夏轻尘一揖。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夏轻尘胸口突来一阵心悸,身子一震险些掉下马来。这张脸,在阿得离开后不久,与那名叫做沈崇的武将一起,烧杀了村里所有的人。就算他化作灰,也能认得出来。
  “小心……”君愉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脸上神情,应是没认出他来。夏轻尘触电般地缩回手:
  “君少将,有礼了。”
  “世子病体未愈,骑猎之事,不必勉强,交我与阮校尉即可。”
  “嗯……”
  吉时到,一只事先关好的梅花鹿被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撒开四蹄朝树林中跑去。皌连景袤自骑奴手中接过鹿筋龙纹弓,金箭上手,搭弦扬弓。
  只听一声弦鸣,梅花鹿应声而倒。四周号角同时响起,狩猎的队领一声大喝,带着自己的部众冲了出去。
  “萧允,有种追上我,看看今天第一头狍子是谁的!”
  “敏之,保护主上要紧,别跑远了!”
  萧允追在皌连景袤周围,高度紧张地查看着四周。只见萧翰已冲锋在前,驱马跑进了林子,甄颖却不见了踪影。正纳闷时,皌连景袤忽然靠过马来低声说道:
  “萧允,去看看轻尘。”
  “是。”
  萧允进了树林,避过远处太后的眼光,策马转向他处。
  阮洵和君愉赶着马追赶着一头小公鹿进了林子。
  “君少将,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箭快。”阮洵双腿夹在马上,回手搭上弓弦。
  “好——”君愉策马扬弓,剑尖直指那头鹿。“嗖”地一放,雄鹿倒地。君愉心中一喜,定睛看时,那鹿身上竟还插着另外一支箭,回头一看,阮洵傲气十足地一揖手:
  “承让了。”
  “客气。”君愉还礼,忽地往队伍中看了一眼“嗯?世子呢?”
  “不是在……”阮洵一回头,大吃一惊“糟了,这病猫,到哪儿去了!刚才还明明在身边的!”
  “众人快回头去找。”
  “慢,你打猎,我去找。”
  “这……”
  “此事不可惊动圣驾,我会静静将他带来。”
  “好吧。”
  阮洵调转马头,脚下一夹,照着原路小跑着回了去。
  **************************
  “喂,你是螃蟹吗?怎么一直横着走呢?”
  夏轻尘疲惫地骑在白马上,阮洵和身边人冲出去的一刻,他的马就原封不动地停在原地,反复抽打依旧不动。待所有人都跑远了,它却自己横着走了起来,如何指挥也不停下。夏轻尘柔嫩的大腿内侧早已在来的路上,被马鞍碰撞得淤青不堪,加上本就发烧,浑身只觉得酸痛无比,哪里还有力气骑马。只能瘫坐在马上,任由它自己缓慢行走。
  “唉……我是不能打铁的铁匠,你是不会奔跑的坐骑。我们真是一对好笑的组合。”
  夏轻尘趴在马背上,轻轻抚摸身下雪白的鬃毛,白马身上暖烘烘的温度,让他不由地阖上了原本就有些酸痛的眼皮。后来,他竟就这样趴在马背上睡着了。
  第五十六章
  皇朝西南,临近西苗的中州边境上,一名魁伟男人佇立在驶向云水的船头。黝黑的肌肤在早晨灿烂的阳光下,如同打磨光亮的青铜一般的光泽。眼看着船渐渐驶过了狭窄的峡口,随着两侧陡峭的山壁渐渐开阔,水面渐渐舒展开来。
  男人看看手上稻草扎着的荷叶包裹,冷峻的脸上有一丝温暖的笑意。
  木船远离了两侧山峡,一路逆流而上,缓缓停靠在开阔的绿草岸边。男人握紧手中的荷叶包裹,脚一蹬,跳上岸去,足下轻点,很快消失在岸上的树林中。
  西苗地界,皇朝边境上最后一块神秘而古老的土地。在这里,终年没有冬天。
  这里是世上最贫瘠又最富裕的土地,过度炎热潮湿的气候,崎岖不平的地势,以及弥漫瘴气的丛林,使这片土地无法生长丰富的作物。然而在瘴气弥漫的山中,却蕴藏着世上最纯最大的银矿。在这里,女人在炽热而贫瘠的土地上种植木薯与菜藤,男人肩负着习武与开采银矿的重担。
  数百年前,西苗的族民从娑婆山谷之中的阴地迁移出来,发现了唯一一块可以开垦的平原。代代勤劳地开垦繁衍,此地如今已聚居着数万的族民。因为常年潮湿,就用木和竹搭建了远离地面的高脚楼。当中用篱笆围起的高寨,就是族地位高等的长老与上层武士居住的族寨。西苗有自己的政权与兵力,数百年来不依附皇朝。
  男人穿着中原的布衣,经过族寨外围铺着细沙的习武场,引起众人的注意。场上皆是些十来岁的孩童,都是从所有族民中严格挑选出来的,身体强健的男孩。那群男孩见了他,纷纷停下手中正在格斗的真刀实枪,指指点点,争相议论。忽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你们看,那不是阿得吗?”
  “是……是啊!是阿得!哎,你们快,快去叫阿剑啊!”
  “阿剑!阿剑——你阿长回来了!”
  “阿剑!快来啊!阿得哥回来了!”
  叫喊声中,一个男孩穿过人群,赤着脚飞快地跑过细沙的地面,跳到路上,向着那男人跑去。
  “阿长——”
  阿得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骤然绽放灿烂的笑容,向着那跑过来的男孩微弯下膝盖。
  “小剑!哈哈哈哈……小剑啊……”阿得一把将他抱起来,举在手里转了一大圈。
  “阿长,你总算回来了!大伙儿都等你呢!”
  “阿长也好想你啊……”阿得抱着弟弟亲了两下,满心欢喜地将他放在地上“你都长这么高了。来,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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