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我的孩子!”她一把抱过孩子,再次睁大了眼看这那啼哭的婴儿。突然,她抱紧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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皌连景袤在门外等候多时,终于见他走了出来。
“如何?”
“没事了……”夏轻尘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自己把孩子给她?”
“你要我怎么让她解释今晚发生的事情?”
夏轻尘理亏地低下头去:
“抱歉……一直瞒着你……你怪我吧。”
“还有大事没完。”皌连景袤遣退左右。
“你今晚……进行的……还顺利吗?”夏轻尘打破沉默地问道。
“嗯,一切如先前所料。只是我没想到,皇后会参与其中。”
“你也发觉不对劲了?”夏轻尘抬起头来。
“我没想到这件事会进行得这样隐秘,先前丝毫觉察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凤仪宫中发现数名自尽和被杀的宫婢……”
“九王爷今日进宫了,是他对我说,陈天亮有偷龙换凤之举。”
“南王?他今日出现了?”
“嗯……还跟我起了冲突。”
“没想到这样秘密的计划他也会知道,看来他在宫中的耳目,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刚才的刺客,也许……”
“不,此时容后再说”夏轻尘急忙打断他“照理说,陈天亮早有准备,否则此事决不可能无声无息。”
“能瞒天过海,让太医院也不说实话的——”皌连景袤恍然大悟“是张翎!”
“张太医?”夏轻尘一惊“不好,我刚才看见他出宫去了!”
“坏了,赶紧去追,以防被杀人灭口!”皌连景袤猛地转身,对外面叫道“萧允,速领人马出宫去,将张翎带进宫来!”
“我也去。我担心这事跟敏之失踪有关……倘若敏之被挟持,那张翎就是被迫行事。”
“可你受伤了,万一遇上危险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主上,臣愿与大人同行,一路保护大人。”阮洵跪在地上请求道。
“阿袤,让我去,如果真是那样,我要你给我宽恕他们的话语权。”
“好吧……路上小心。”皌连景袤一路将夏轻尘送至禁宫门外,有些忧心地看着他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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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漠视,张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家中,也不换衣裳,只一个人坐在厅堂里发呆。
许久了,才察觉身边的管家在劝他喝茶。
“少爷回来了吗?”他也不喝那茶,只焦距涣散地环顾四周。
“还没有呢。”
“啊……还没回来……”张翎梦呓般地说道。
“老爷,要再派人到冷香净苑去打听吗?”
“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张翎怔怔地坐着,一坐就坐了大半夜,稍稍回过神来,蜡烛也已经熄灭了。他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走到自己房里,借着月光,看着摆在壁龛里的牌位“敏之他…娘亲啊……我对不起你……我守不到咱们儿子成家立业了……你原谅我,陈家拿了他的小命要挟我,我也是没辙呀……就算主上再怎么宅心仁厚,饶了我的性命,那敏之今后,也没法在朝中抬起头来了呀……咱们的儿子也不小了,脑子聪明,就是性子马虎,就是这点,让我放心不下呀……但是一点毛病都没有,那就不是咱的儿子了……”
张翎站起来,慢慢解下自己的腰带,搬过板凳放到房梁下,站了上去,抬手一抛腰带,绕过房梁结好。
“敏之啊,你娘她一个人等得太久了,爹终于可以去陪她了……”
说着,他慢慢把头伸进了绳圈,眼一闭,腿一蹬。
……
后半夜的张府门外,滴滴答答地响起了马蹄的声响。一个人打着小灯笼,轻轻地摸下马来,将马栓在门前的柱子上,纵身一跃,翻上了围墙,跳进了宅院。
“谁!”巡夜的管事正巧路过,远远喝了一声。
“嘘——是我啊——”一个巴掌迅速捂上了管事的嘴。
“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等您等得都快急死了!”
“嘘——你小声点儿”张之敏把食指压在嘴唇上“我问你,我爹很着急啊?”
“老爷急得就跟什么似的。一天到晚派人到将军府和冷香净苑打听消息,等不到就又唉声又叹气的……少爷你可回来了,您没受伤吧?我这就通报老爷去……”管家说着,打着灯笼往后院跑去,呼唤家仆起床点灯烧水。
不一会儿,管家急匆匆地跑回来。
“我爹怎么说?”
“我跟老爷说少爷回来了,可老爷没说话……”
“完了完了,这回我要被打死了……我爹肯定是气坏了……”
“少爷,你快到老爷门前跪着去吧。好好跟老爷解释清楚,让老爷消消气啊……”
“我知道了,你先睡去吧……”
“是,我让人给少爷烧水沐浴去……”
张之敏偷偷摸摸地摸到后院,来到黑洞洞的卧室门前。小心翼翼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爹……儿回来了……”
屋内没有答应。
“爹……儿这回不是贪玩。儿在中州受了伤,又遭人暗算,险些死了。后来跑到师兄那儿去求救,这才活过来。治了这么久的伤,没来得及告诉您老人家一声……儿知错了,请爹爹责罚……”
说完,双手抱住脑袋,等着挨打。可是跪了很久,屋内依然没有答应。
“爹……您老消消气,狠狠打孩儿一顿吧……”
仍旧没有答应。
“爹……您不说话,儿就当你原谅儿了?那儿进来给您问安了啊?”说着,张之敏站起来,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抱着脑袋一头扎了进去。
不料……预期的棍子没有落下,屋内一反常态地安静。
“爹?”张之敏狐疑地放下手,抬头看去。
“啊……”一把燃亮屋中蜡烛,张翎垂直的身体赫然吊挂在房梁之下“爹啊——”
张之敏一把斩断绳索,接住张翎落下的尸体,猛压心脏。
“爹!爹啊!你醒醒!你醒醒啊!爹——”冲天喊声震动整座宅院,张之敏取出金针,打入六脉,扶起尸身,猛送内力。
“啊……爹!爹啊——啊——”
张府之外,萧允带着人马远远看见灯火通明的门庭。立赶局势不对,立即快马冲上。只听院内号声不断,混乱非常。
“不好,出事了!”
快步冲入内庭,只见一群人围跪在地上。张之敏抱着张翎的尸体,号哭不止。
“敏之!张大人!”
“敏之……”紧随而来的夏轻尘,脚步顿在门口。突然感觉气力被抽空一般,滑坐在地。
到头来,他终究是,谁也救不了。
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吗?
“啊——”
夏轻尘顿时感觉一阵无奈的悲恸席卷而来,他终于熬不住地大叫一声,扶着门框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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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夏轻尘觉得前所未有的长。他煎熬在死亡与号哭的噩梦中,直至破晓才朦胧醒来。
“醒了?”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夏轻尘有些出神地看着头顶金黄的帐顶。
这时,温暖的大手抚上他的脸颊,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脸上是潮湿的。
“别哭了,都哭一晚上了”皌连景袤俯身吻在他脸上。
“阿袤……”夏轻尘一把搂住皌连景袤“我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轻尘……”皌连景袤将他抱起来,拍着他的背“你救了我,你还救了我呀……”
夏轻尘渐渐止住哭声,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忘了吗?你救了我,两次救了我呀……别这样苛责自己,我会看不下去……”皌连景袤抚过他散落的发丝“是我将你卷进这一切,如今我们都已经深陷其中……轻尘,太平盛世的背后,就是利益的无止纷争与生命的不断流逝,你要和我一起扶持着走下去啊……”
“阿袤……”
“我在一个晚上失去了母亲和儿子,如果连你也离我而去,我这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对不起……”夏轻尘抱紧他“有很多事,我没能告诉你……”
“我明白,就像我不愿你提起兰妃的死一样。她的死是个意外……”皌连景袤的眼中露出一丝痛苦“当年沈崇在熏风殿外跪了一夜,我已经决定放他们离开。可就在那个夜里,母后赐死了她。我想救,却来不及了。我不能说母后错了,以为她只是遵循了历朝历代的做法,保全了皇家的名誉。可我当时,的确没能保护自己的妻子,也因此失去了沈崇的忠诚。如今我唯一能弥补的,就是阻止这种事情再发生。我不想让红若步上同样的路,更不能忍受你离开我……所以昨晚,你气死我了。”
“唔……”
一把扳过夏轻尘的脸,吻了下去。
“嗯……”
“气死我了,你气死我了……你竟敢背着我跟我的后妃私通,还振振有辞地诬陷我,你气死我了……我真想杀了她,然后再杀了你……”
“唔……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皌连景袤将他按在榻上,不顾他手臂疼痛,使劲啃着“你一回来,我就将你榨得一滴不剩,你哪有本事去和后妃行那苟且之事。可是你居然……背着我偷偷的……”
“对不起……”夏轻尘静静地躺着,清澈的眼底,分明地映着他的影子“我与她的相识是一场意外……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就像你心里的那个女人,你一定也不愿说出口……”
“轻尘”皌连景袤有些窃喜地看着他“你吃醋了……”
“不是……”
“当年的我就跟你一样的年纪,朦胧搞不懂何谓爱。她是我心里过去的人”皌连景袤托着他的脸“你我都有过去,过去抹不掉的。可今后,却可以把握,今后我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个人……”
“阿袤……”夏轻尘没来由地鼻头一酸。
“别哭了,再哭你就无法见人了。校尉大人审案的结果还未呈报,朕还等着你上殿参本呢。”皌连景袤揩了揩他的脸,看着他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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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当皇城迎来一如往昔的曙光,肃穆在千篇一律的苍晓之下。
夏轻尘终于身披玄色官袍,腰挂七彩玲珑佩,手持牙笏、峨冠博带地列队在朝官的队伍中,踏上朝阳殿白玉玲珑的台阶。
司隶校尉,隶属武官职,掌管京师七郡的治安,依律监察京师百官与地方吏属。拥有劾奏三公九卿的职权,是百僚所畏惮的“雄职”。
夏轻尘就任司隶校尉之后,上朝参奏的第一本议折就是弹劾太尉陈天亮。
陈天亮弑君谋反,再加上私卖战备军粮,曾经苛扣河工的罪过,数罪并罚,判了满门抄斩。至于陈皇后,也因精神癫狂,丧失了母仪天下的资格。被削去了皇后的封号,永禁深宫。其子交由甄淑妃抚养成人。
在边疆保卫战中誓死守土的将士们得到了封赏。李昆岭等一竿子跟着夏轻尘从战场走回来的将领,成了夏轻尘麾下第一批追随者。倒戈行刺的君家父子,是受人唆使所致,判了宗主斩首,亲眷刺配。至于君愉,夏轻尘不能饶恕他杀害汴州八十四名父老乡亲的罪行,将他交给了最有权决定他死活的翠娘。翠娘罚他终身效忠公子,十年之内不得直起自己的腰身示人,至于这对未来会有什么影响,就是后话了。
张翎的死让真龙天子的身份成了一个永远无解的谜。因而在皇长子诞生之后,皌连景袤并没有遵照惯例,立刻赐予他储君的身份。然而庆幸的是,红若的孩子转了一圈,终又回到自己母亲的怀中了。但这样以来,这位皇子的身份,少补了又衍生出许多流言蜚语了。这会给他的未来带去怎样的变数呢?
“启禀主上,臣有本要参。”夏轻尘站在龙陛之下。
“呈上。”
“臣有三项固国之条,呈请主上御批。”
“奏来。”
“第一条:中州地变。当立即派人赈灾重建,勘察地理,绘制新图。以便主上细掌天下。”
“此点朕也有意为之,准奏。”
“第二条:西南边境进入全面战备状态。落魂口天险已毁,西苗地界兴兵之意昭然。臣请主上,重划边防地界,留出备战区,蓄养兵马,以对强敌。此外,云河分道,支流汇入西苗地界,臣以为,当命人勘察之后,另辟商路水道,派出时辰请求开放通商。一面聚集白银,一面削其战意。”
此话一出,殿上百官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就在一片窃窃私语中,萧翰第一个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