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长枪,点划错落,防守之间,回攻沉稳,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混战之际,远处阿岩看准守线松懈一瞬,将令一挥:
“全军进攻!”
弯刀一指,号角四起。无数西苗官兵如潮水般冲过金沙滩,涌入打开了缺口的鹿寨。
“投石——”王古挥舞着长剑指挥。
木机旋动,巨石被长长的木臂抛出,西苗冲锋顿时受阻。无奈西苗诸军藤甲护身,更胜铜甲铁臂,羽箭射来,竟是伤而不死。转眼之间,已经冲至面前。
“众军随我杀出退敌——”
战鼓擂响,是进攻的讯号。王古挥剑上马,带着一队军士出寨迎战。同一时间,驻军弓箭手箭矢齐发,开出一条血路,王古便带着人,冲杀了出去。
“有王古在,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王古剑一指远处敌军首领“报上名来。”
“赫炎洪石。”阿岩低语一声,摊开手来,身旁随侍立即捧上破天战斧。
手一握,帽盔一颤,阿岩眨眼冲出阵营,□白皮猛虎赫然现身月光之下。只听一声冲天巨吼,戍军众人的身上铁铠也被那吼声震动起来。王古□训练有素的战马,也被惊得颤抖起来。
“啊——”不愿输了气势,王古怒喝一声,两腿向内猛刺,策马冲上,一剑直劈阿岩头顶。
只见阿岩大掌紧握,战斧一挡。两人身上铠甲顿时一阵碰撞的声响。王古回剑再刺,是不甘示弱,力挽士气的决心。然而阿岩一斧劈开剑锋,战斧横扫,逼得王古仰面躲避。而□白虎,啸然一声,一掌刮向王古身下战马。只听一声凄厉的嘶鸣,马的一条前腿,生生被撕了下来。
“啊——”眼见相伴多年的爱马惨亡,王古悲愤交加,一掌拍向马身跃起,一剑将阿岩打下虎背。两人身后军士见自己主将下了坐骑,同时爆冲杀上。暮夜的金沙滩上,兵见肉搏,顿成血河一片。阿岩下了虎背,不急不徐,回招之间,顺手一抽白虎后臀:
“冲过防线,去等待你的主人!”
白虎狂吼一声,咬碎面前拦路士兵,疯狂冲过人群,扑入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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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西南戍军营地之外,夏轻尘挥鞭策马,带领队伍率先赶来。
“刘大人全力守住关卡,黄粱寨余孽交给本侯即可。”
“是。”
“追风营听令,拿下黄粱寨叛徒,格杀勿论。”阮洵手中马鞭一挥,追风营的骑兵立即冲向河边,围剿退至岸上的黄粱寨余党。
“好哇!金吾卫随我杀上。砍了这帮刁民,别输给追风营,下了皇家的面子!”张之敏气不过地一抽□马匹,带着金吾卫也冲了上去。
“留活口啊!”夏轻尘策马追上,然而厮杀一起,刀剑无眼,转眼已是血雨漫天。
“侯爷,属下已经问得战况”随身侍卫靠上前来“守军粮草被西苗细作焚毁,兵力折损不大。叛徒已全军溃散,剩下之人全逃到了那艘船上。”
“双藐峰以南的驻军营地可是受到了攻击?”
“回侯爷,金沙滩外确实有西苗兵马犯境,此刻尚在坚守中。”
“他们这是想内外夹攻,一举取缔驻军营地呀。”
“刘大人请侯爷不必担心,落魂口自有应对之法,绝不让细作与叛军过境。”
夏轻尘退到营地河畔的高处,只见灯火映红的江面上,阿得乘坐的单帆船已顺着河道,渐渐逼近双藐峰下的落魂口。两岸箭如雨,船上不停有人倒下。然而帆船顺风顺水,纵使无人摇桨,依然船速不减。
“来人,射下船帆!”夏轻尘手一指,身旁侍卫立即拿搭箭上弦,瞄准桅杆上的缆绳,用力一勾,船帆随即降下。
“嗯?”船上阿得只听头顶“笃”地一声,抬头一看,帆布已经沉重落了下来。他当即向甲板上一踏,一把抓住挂帆的横杆,踩着桅杆攀了上去,重新将船帆绑上。
“射死那个人——”刘清河在落魂口下指挥着。
“啊……”暗夜的火光中,夏轻尘眼前一闪似曾相识的身影,未及辨认,那身影便在漫天的箭雨中快速跌了下去“留活口,让他们留活口啊——”
“投石——”
暗哑的木枢声响起,巨大石块抛向江面帆船,船体顿时摇晃起来,破损的缺口开始漏水。
“再快些……”落魂口越来越接近,河面也越缩越窄,水流越发湍急,阿得静立在船上,从容地挡开射来的箭矢,心中催促着。
“放下拦河栅——”刘清河一声令下,落魂口下的守军士兵,推动双藐峰下沉重的机关。沉闷的铁链声响起,山体顿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撼人心神的声响。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双藐峰东峰山壁上,缓缓放下一道与河面同宽的巨大铁栅,如同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坝堤,轰然一声落入江面,死死卡在另一侧山壁的凹槽里。一时间,激起漫天水花,疾行帆船顿时如触礁一般,重重撞在拦河栅凸出的尖刺上。
“原来这就是拦河栅”阿得沉重地立在船头,看着峭壁两旁的地势与机关构造“哼,棘手的麻烦……”
船体触礁,急流漫灌而入,开始迅速下沉。船上黄粱寨义军如困扰一地的老鼠,抱头乱窜,甚至有人跳入河中,被急流的喝水卷到拦河栅上撞死。
“阿得,我们该怎么办!”
“阿得,你快想想办法呀!”
“慌什么——”阿得沉稳地说。手一指,只见东岸横着驶来驻军的官船,准备一举擒拿落水的义军。
“那是来抓咱们的呀——”
“那就抵死反抗,拖延时间,我会想法打开这道屏障。”话毕,阿得双脚猛地一踩,趁乱踏着双藐峰陡峭的山壁,上攀数丈,一手扣住岩壁近距离一探拦河栅构造。
下方,驻军官船靠近触礁帆船。不等义军众人反扑,弓箭齐射,不论是否投降,一律格杀勿论。
“刘将军,留活口,留活口啊——”夏轻尘气尽力竭地在马背上颠簸过来。
“侯爷,此处危险,请侯爷暂退后方。”
“别杀,别杀了。本侯要活口!”夏轻尘着急地拍着马鞍。
“侯爷,南岸戍军急待支援,擒捉这些西苗内应费时费力。末将必修快速了结他们,方能重新升起拦河栅。”刘清河不由分说地回身大吼“剿灭余党,拖走残船!”
“不可,不可啊……”夏轻尘看着扎在拦河栅上,半头没入水中的帆船,心急地欲下马乘船上前。无奈身体尚未恢复,一路颠簸又没扎腰带,一动之下,五脏六腑似错位了一般,当场痛叫一声,跌下马去。
“侯爷,侯爷!”
“快扶侯爷下去!”
“哼,想速战速决吗?”阿得的身影隐秘在安装拦河栅的山壁缝隙之中。这拦河栅乃是劈山而建,原理虽与护城河上的吊桥相同,但构造坚固,重达千万钧,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方才将它安置进岩壁,要想升起,非一两队精壮士兵能够为之。但阿得此刻的目的,却是让它难再升起来。
“嘿。”松手跳下,踩着水面的铁栅迅速奔至东面峰底,运足气劲,挥手一刀,砍向吊起铁栅的粗重锁链。只听铿然一声,火光迸射,链环竟是伤而不断,而他手中弯刀却已出现裂痕。
“嗯,是玄铁。”阿得双足立稳,气沉丹田,左手单掌运出极冷寒气,扫气于铁链,顿时玄铁如极冷寒冰,月下耀雪;右手握刀急催至阳罡气,弯刀运化炽热烈焰,如贯日火虹,疾利击向寒冰“啊——”
混然一刀,刃崩刀断。玄铁锁链之上赫然出现一道极薄极深的刀痕。
“有人破坏拦河栅,弓箭手快射!”
“阿得,暴露了。”火枭自船上一跃而起,挥舞血刺挡开阿得身后射来的羽箭。大手一把抓起他来,跳下拦河栅,借水遁去。
“阿得!”火枭带着他狂游数十丈,猛然一下蹿出水面,将他放在地上盘坐。一掌拍向他身后,暗送真气助他运功。
阿得深沉呼吸片刻,凝重的嘴角缓缓吐出一丝血来:
“嗯……”
“如何?”
“无妨。”
“同时催动双极真气,对功体损伤过大。近期内,你已不能再用冰火双生之招。”
“嗯,我知道。”阿得站起来揩了揩嘴角“幸亏今日一试,否则仍不知这传说中的拦河栅竟是这样坚固。冰火相克之招尚且不能将玄铁完全砍断,落魂口不愧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铜墙铁壁。”
“拦河栅仍在,对我们即将到来的进攻将是最大的不利。”
“放心吧,它此刻的存在才是戍军营地最大的不利。”阿得看向南方远远可见的冲天战火“看来阿岩进行得十分顺利。火枭,走吧,去迎接我们久违的一战。”
说着深提一口气,朝着金沙滩的方向快奔而去。火枭手提血刺,紧紧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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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魂口下,弓箭手已将黄粱寨剩余人马清剿完毕,官船拖着帆船的残骸,慢慢靠岸。夏轻尘不顾属下的劝求,撑着疼痛的身子从营帐里冲了出来,面色惨白地看着从水中打捞上来的一具具尸体。
“侯爷仁义,这些都是叛邦投敌的奸细,无需怜悯。侯爷贵体欠安,还请先回营中歇息。”刘清河在一旁劝道。
“不用管我……”夏轻尘有些六神无主地说“西南边境受到攻击,你全力调度兵士支援。”
“末将明白。请恕末将怠慢。”刘清河行礼过后,便回身指挥人马整队待发。
夏轻尘挨个儿查看那些死尸,此刻让他恐惧的,不是那些死状恐怖的尸体,而是其中可能出现的熟悉面孔。刚才射下船帆的一晃眼,他似乎看见了阿得的影子。但他没看清,他不敢确定。
“死人全在这儿了?”夏轻尘虚弱地问。
“回侯爷,让拦河栅挂住的就这些,先前有些落水的,恐怕早已沉在河底或是让水冲走了。”
“岸上的呢?”
“回侯爷,也在这儿了。”
“好……好了……”没有一个是阿得,果然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夏轻尘擦擦头上的冷汗,似是找回了几个魂魄来。
此时支援人马已上了运兵船,整装待发。
刘清河站在岸上,询问清理拦河栅回来的士兵:
“拦河栅可有破损?”
“启禀主将,没有。”
“铁链可有被砍断?”
“没有。”
“好!”刘清河高呼一声“升起拦河栅!”
一声令下,岸边二十名士兵摇动峰下转动的机关,缓缓拉动牵引拦河栅的铁链。随着一声声暗哑沉重的声响,拦河栅哗然从水中拔起,如吊桥一般,升向高处。
那截被阿得砍伤的链环,极细的刀痕在拦河栅巨大的重量下,慢慢被拉宽。终于在拉至半空的时候,不堪重荷,崩溃断裂。只听清脆一声响,巨大的拦河栅缓缓停在了空中,随即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顷刻向下沉塌。
“不好……”刘清河轻呼一声,只见拦河栅失了牵拉,河中部分受水力冲击,逐渐偏移了原来的轨道,整个向旁一歪。轰然一声,砸在了西边峰壁之上。顿时地撼山摇,碎落的岩石落入河中击起万丈水花。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震惊得目瞪口呆。
夏轻尘在闷热的空气和噩梦中醒来,眼前依然是火把昏暗的光线。
“啊……”
“醒了?”张之敏的脸出现在头顶上方,用白布擦着他脖上的汗。
“敏之,我睡着了?”
“你是累昏过去了。”张之敏端过水来,扶起他的头喂了他两口。
“我昏了多久?”
“有一个时辰了。你接着睡吧,明日一早咱们再走。”张之敏替他打着扇子。
“哦……”夏轻尘有些迷糊地闭上眼,突然,他猛地坐了起来“不对,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睡觉。呃……”
猛地一下坐起,夏轻尘有些头晕地晃了两下。
“你看你……”张之敏一把扶住“身子才几两肉,怎么就不端着点儿呢?你可知你为什么昏倒?”
“为什么?”夏轻尘心不在焉地披着拢着有些松散的发。张之敏在一旁吞吞吐吐地说:
“肾虚阳亏……”
夏轻尘猛吸一口气,脸唰地一下红了。张之敏也跟着红了脸,他一把握住夏轻尘的手,尴尬又急切地说:
“轻尘,外面的人,不干净……今后你要是想要,我,我可以……”
“敏之,都什么时候了!”
“我,我,我……”
“敏之,你是督赈钦差,边关战事你还是不要介入的好。平了那些土匪,你就赶紧回城去吧。”
“我……那你呢?”
“我是中州侯,边关有事,当然要管!”
“轻尘,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戍守边关也用不着你呀……”
“敏之,连你也小瞧我?”
“我,我没有啊……我就是想让你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从此刻起,谁也别想左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