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他曾最亲近的人,虽然满面泪水,却仍毫不犹豫的将金钗扎进自己的身体,推倒烛台后把自己反锁在了这间屋子里。
怨恨虽然早已随着时光而慢慢褪色,但不代表被火焰吞噬时几乎破体而出的愤怒没有存在过。
“清凝,你在发什么呆呢?”女子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刚才宫里传了信来,晚上宫里有家宴,太后很久没见到你了,说我这个庶出的女儿都比你这个亲侄子孝顺,所以这次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
小丫头站在一边听着,这时忙拉了拉女子的裙摆,“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络当然也一起去。”女子宠溺的拧了一把女儿的脸颊,同时意味深长的对着沈昙说:“而且,晚上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是什么?”虽然知道一切只是幻像,但沈昙还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他不记得过去有过这么一件事,所以不免想知道这场梦要如何继续下去。
女子没有明说,只是脸上忽然多出两抹红霞,双手轻柔的护在腹部上,羞涩的问道:“清凝你想再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沈昙有一刹那的失神,却在不久后突然露出一丝苦笑问道:“周升之呢?”
女子有点错愕,想了想才说:“哦,你是说周道长啊,怎么了?他不是几个月前出门去了吗?”
“你不知道他去哪了?”
“这我怎么会知道?”大概是没看到沈昙应该表现的惊喜表情,女子孩子气似的嘟着嘴:“反正他也只是四处云游暂时借住在这里,我怎么会有闲心去管一个道士上哪里了。”
原来这个梦是这样……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大概他的生活就会像这个幻境一样吧。
女儿会健健康康的长成个大姑娘;周升之只是他府上曾经接待过的众多食客之一;妻子一如既往的温柔娴淑;他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而不是那个代表着背叛的孽种……名与利,权与势他都拥有了,毫无瑕疵的人生,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从自己指缝间滑走的幸福,曾被自己看轻的幸福,自己后悔了吗?
沈昙不由的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终是抬脚跨出了房门。
“清凝,你还去哪?”女子一手拉住沈昙的袖子,奇怪的问道:“晚上进宫,你得准备准备啊。”
沈昙双眼注视着这个跟妻子一模一样的面容,波澜不惊的说道:“虽然跟你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不过就当你是康平吧。沈清凝亏欠你的情,你亏欠他的命,你们就算扯平了。”说罢他轻缓却有力的移开了女子的手,转头就走。
也许那些人说的没错,他是无情,但他并非有意。
他只是不想说夸张的情话,不想说肉麻的海誓山盟。不管是与亲人、朋友还是任何人相处,他认为最主要的都是真实的性情,而不是甜言蜜语。只是他到最后才明白,原来这般想的人竟是如此的少,包括妻子在内。
“等等!你别走!”女子脚下一个踉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泣诉:“清凝!你去哪?不要离开我!”
小姑娘抱着皮球忽然也害怕的抽涕起来;“爹爹,你又要走了吗?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陪我玩了,你还是不要我吗?”
沈昙只为孩子的哭声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小丫头一眼,流露出歉意的笑容:“小络是个好孩子,可惜我是个坏爹爹,配不上小络,不过我相信小络现在一定是在哪里幸福的生活着。”
无论是幻境还是真实,是痛苦还是欢乐,是仙真还是凡人,过去的一切已成定局,不可更改;渺茫的未来则以过去为源头,不可捉摸;只有现在,实在而可靠。而他的现在,已经不是与她们共有的了。
旧梦延续到现在,已成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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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火墙横隔在沈昙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回头望去,只是一会的时间而已,府邸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来又是阵法在作祟。
这一路上他遇见了不少人,有认识的,也有脸熟却记不起来的,不过加起来能让他不皱眉头想起些乌七八糟回忆的人,真是没几个,而最让他感到郁闷的,无疑就是周升之了。
说来好笑,要不是逍遥子带着他去见过那两人的墓,他都不知道与他妻子私通的男人究竟是谁,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总低眉顺眼态度谦恭让他几乎没有印象的男子。而正是这个人,这个出身贫寒的云游道士,一举登上相位名留青史,还对妻子爱若至宝。若是看到他们俩婚后如胶似漆的样子,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吧。
所以当时砸毁墓碑的那股子无名邪火,他自己都说不清仅仅是因为怨恨妻子的不忠,还是嫉妒周升之,又或者是为了自己如此滑稽可笑结局的无地自容。
“看来你自己也很清楚嘛,沈大人,你那不可一世的人生,不过就是为了成全别人的命运而已。”一个轻浮的声音忽然自火墙对面响起,沈昙猛的抬头望去,只见张枭羽摆着那副幸灾乐祸的面孔,悠闲的看着自己。
“是……你?”沈昙一震,虽说这是在阵法之中,但张枭羽道行高深,因此他并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幻影还是真身。
“当然是在下啊”张枭羽笑着耸耸肩,“听说你进了回光洞,我就来看看了,这洞有点意思,想必让沈大人想起了很多愉快的往昔吧……”他仿佛无所不知似的侃侃而谈,“其实我还跟着周升之去给你吊唁呢,我看好像也没几个人真心为你难过。也是,若不是畏惧你的背景与门弟,谁能受得了你那横冲直闯的脾气?”
“你这个混蛋!”沈昙低吼着想要冲过火墙,那火焰却像活着似的挡住他的去路,映射着张枭羽的脸越发得意。
“哎呀呀,你气我也没用啊,我与周升之签定契约完全是秉公执事”张枭羽极为无辜的说道:“他的命格就是治世能臣,必然是要与你妻子相识相爱然后由她推荐入仕的,所以你这个碍事的蝼蚁只好去死了。”说罢他伸手一弹,一道光柱瞬间穿透沈昙,让他的外表融雪似的消退,又露出那副残破腐朽的骸骨。
蝼蚁……又是蝼蚁!
沈昙眼看着身上的法术消失,不由的想到当初与张枭羽相遇时的情景。那时他沦入鬼道,终于也能看见一直隐在周升之身边的张枭羽,而那家伙就是现在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轻蔑的说着“认命吧,蝼蚁。”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不管对着的是不是幻像,能把张枭羽挫骨扬灰的话都很不错。
沈昙下意识的发动气诀振臂一挥,说来也怪,刚刚还阻止他前进的火墙居然又红海开道似的分了开来,张枭羽一瞬间也露出诧异的神色,而他就趁这个时机扑上去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也许你说的没错,混蛋!可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这关你什么事!你要是执行公务就老老实实的给我闭着嘴执行去!”看着自己苍白的骨头在张枭羽脖子上掐出深深的紫痕来,沈昙不可抑制加重了力道。
“放手!你在干吗?”张枭羽震惊的看着沈昙。老实说,他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话,倒是很不寻常,可沈昙正在干着千年来都梦寐以求想干的事,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奇怪之处。
“我在干吗?你说我在干吗。”
“你个死兔子!你疯啦?”一个不同与张枭羽的声音忽然从他的嘴里发了出来,随后沈昙感到太阳穴被一下子重击,让他整个人都向侧面撞去,脖子仿佛都发出了咔喳咔喳的声音。
“呼……你发什么神经啊!你想掐死我吗!”摇曳不定的火把光晕下,童焱一边喘着粗气的揉着脖子,一边对跌坐在地的沈昙大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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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童焱也解释不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当她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趴着的地方离她掉落之前的地点,没有任何空间上的差别——亦即是说,她其实压根没有离开过原地?!
“搞什么飞机啊?”童焱郁闷以极的揉了揉被冷硬的岩石咯疼了的脸,瞥了眼依旧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结晶石壁,继续向前走去。
此后的一路上再也没发生任何一件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了,走到最后她发现路的尽头是一扇双开的雕花木门,轻轻一推即开,门内仅是一个布置的很简单的斋房。
这斋房很显然还处于溶洞内部,因为它没有透光的窗口而是用大量的烛光照明。不过除此以外,倒也没什么其他不可捉摸的地方,想来就是之前那位领路人所说的“休息处”了吧。
难道说……自己就这样通过了检验?!这试炼是不是也太简单了点?
童焱枯坐在椅子上,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没有任何让她苦恼、痛苦的事情发生,也没出现影视上常见的诱惑事件,除了有点莫名其妙的沈昙以外,她居然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莫非我已经根正苗红到一丁点心魔都没有了?”童焱不禁自言自语道。虽然话讲得连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可否则还能怎么解释呢?
这么想着,她换了个坐姿盯着自己刚才通过的那道门。这房内连着两道门,其中一个已经被自己推开,还有一个紧闭着的……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通往沈昙所选择的那条路吧。
话说……那兔子也不知道正在干什么呢?
随着注意力的转移,童焱暂时抛开了自己的困惑,一心一意像想起了沈昙可能遇到的种种状况。那家伙活了那么长时间,心里藏着不少事,脾气跟自己这个五讲四美好青年又没得比,八成要被虐的死去活来的吧!
她做这番假想,本来是为了幸灾乐祸,可没想到想到最后,自己竟然有点坐立不安起来,时不时的瞅两眼那扇关闭着的木门:还不开……还没开吗?这屋子里也没有个计时的东西,童焱只觉的自己都快等成一块化石了,沈昙依然没有出现,她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童焱四下一瞄,来迎接的人也同样不见踪影,于是她走到那扇门前,做了半天心里建防,最终深深呼吸了一口,一鼓作气推开了那扇门。
没有暗器、没有上锁,吱呀一声响,木门应声而开,露出那端幽深的隧道。这隧道也与童焱所走过的那条如出一辙:隔着一定的距离就点着一把篝火,跃动着橘色的火苗,随着湿冷的风气左右扭动着……
童焱就这样对着那条隧道,愣愣的站着。她正在想——想过去所看过的任何可供参考的资料。貌似没在哪里见过走完隧道又走进去的,可从理论上来说,这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沈昙应该就在这条路的某段里,自己如果进去的话,是不是就会碰到他了呢?
结果在能想出个所以然之前,童焱就迈出了脚步。因为她知道凭自己那贫瘠的想象力也想不出什么锦囊妙计来,反正这洞也奈何不了她不是?
于是,最后就发生了如上事件。在童焱一路风平浪静的逆向前行之后,她终于欣喜的发现了火把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可刚想上去招呼那人,沈昙却先发一步噌的就窜到了自己的面前,二话不说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一副掐死她而后快的架势。
“咳咳,你……你脑子被门夹了啊!”气急之余,童焱也不管沈昙听没听过“被门夹”一说,直接吼了出来。
沈昙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爬了起来,只是茫然的看着童焱,带着浓重的怀疑色彩,“姜……姜焱?”
“废话!否则还是谁啊?”
沈昙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四周,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接着回头又来了一句:“真的是你?”
童焱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来摸摸看是真是假?”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沈昙真的走过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扬手就在她脸上狠狠拧了一下,痛的她一步跳出老远,又惊又怒,“你干吗呢!要掐掐你自己去啊!”
沈昙倒没有多少愧色,还保持着双手捏童焱脸颊的姿态,半晌后终于全身放松吐出一口起来,“真的是真人啊……”
呔!欺人太甚啊!童焱心里泪花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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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刚才到底为什么掐我脖子啊?”跟在沈昙后面朝休息室走去,童焱仍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沈昙始终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被问的烦了就回答一句:“对不起,在幻境里看错人了。”
你……你说的可真轻巧!童焱呛的一哽,不甘心的追问:“那你到底把我看成谁啦?什么人跟你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这关你……”刚想本能的回一句“关你什么事”,沈昙却忽然顿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