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逍遥子诉说沈昙毁掉他妻子与后嫁之夫的墓碑时,童焱大脑中就滑过了三角纠葛、豪门恩怨、李莫愁、裘千尺之类的桥段。但尚不知一介神仙的张枭羽插在中间又是怎么回事。
逍遥子却不管童焱作何敢想,继续回溯道:“我当时就奇怪了,便告诉他他要找的是天上的仙君,问他怎么会认识张枭羽,可他一句话也不说,愣了好半天。我怕他忽然给我变厉鬼了,便蓄势待发准备稍有不对就除掉他,结果你猜他对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童焱顺势接过逍遥子的话头,老头马上就悲呼了一声。
“他就缠上我啦!非要我教他怎么修仙,我上哪他就跟到哪,威胁恐吓好言相劝全都不听。你说天天被个死鬼跟着这叫什么事?到最后我只好收他为徒,真是命苦啊!”
童焱侧趴在床上,全无睡意。今晚她接受到的现实太多,即使反刍也清理不完头绪。
逍遥子讲的就像一个扑朔迷离的悬疑故事,完全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兔子,却让她第一次觉得沈昙离她居然不是那么遥远。她又想到了月夜下看到的躯体,那样的伤痕……他在客栈中却曾说毫无感觉。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即使肉体的痛感早已消失,那被火焰毁坏的腐朽躯体,却仍连着内心没有结疤的地方吧。
过去曾经骂过他“你也不过是个凡人”,现在看来说的一点都没错。寿命再长,法术再高,不也还是有过凡人的生活,有过凡人的的烦恼和困顿。即使现在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却也像透着一股孩子气,好像高高在上就可以无视过去软弱无力的自己。
“……真是个傻瓜。”童焱不禁喃喃自语,心里却觉得闷闷的。
“可不就是傻瓜嘛。”逍遥子不知何时停止了他对收沈昙为徒的牢骚,悠悠的说了一句,“其实不管是什么样子,他都还是三把火你认识的那个人。”
童焱愣了一下,却很快心领神会的笑了,“我明白……”
现在再嫌弃那个人,也着实晚了点。他的生命太长久,心里装的事肯定也多,而自己的心却没他来的深。她没有足够的空间来装着这件事,所以才想知道,然后视情况决定要不要忘掉。
只是如此而已。
清风散露,天穹边一片霞红。
童焱起了个大早,伸着懒腰走出了逍遥子的房门。她的楼下正对着逍遥子那开垦到一半的自留地,松松嚷嚷的土地边正站着一个人,桑青色的袍子微微的拂动着,桂林一枝。
朝霞模糊了他的轮廓,像润着水似的晕然开来,剩下一片融合的光影。似乎有所感应似的,他回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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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不好意思,昨天不是故意去偷窥你的”……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你别多想,我完全不介意的啊”……感觉越描越黑。
“哈哈!这有什么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提的起放的下啊!”……好像有点火上浇油。
……
结果虽然事先打了许多的腹稿,但到了紧要关头,童焱却发现开口讲句话真的很有难度。她只是挪到了沈昙旁边,跟他一样盯着那块地,许久憋不出一句话来,尴尬之极。
“你不用硬是说点什么……”倒是沈昙先开了口,他的目光游离的很远,“看见就看见了,我并没把那种事放在心上。”
才怪!童焱在心里吐着舌头。
若是真不放在心上,此刻他一定会大怒的训斥自己,或是怪腔怪调的嘲笑自己,而不是语气波澜不惊,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走深沉路线。
他一定也花了不少时间来心理建防吧……童焱这么想着,刚打算说些什么,沈昙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如果你觉得看着我不舒服,我也可以离你远点,反正该履行的契约我都会做,你不用担心。”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童焱听着有点不痛快,说的好像自己要跟他划清界线似的,“我又没说我看着不舒服。”
“那就是说你看着我的内胎,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和恶心了?”沈昙忽然直视着童焱,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童焱的眼神不自觉的闪了闪,虽然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已经恢复了他们初次见面时那个精致的外貌,可她知道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关于这个问题……我……”
我到底该怎么回答呢?她也意识到这个回答将很关键,就像是应聘时面对主考官,也许一句话就能决定生死。而现在,她的回答就将决定与沈昙之后相处的氛围吧,如果说错了,或许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天呐!太紧张啦!
“我……我们……”
“算了,你不用勉强回答。”沈昙没有等待她的答案,转身大步离去,“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
等等……等一下,我并不是勉强啊!
望着沈昙的背影,不知怎的,童焱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虽然这不可能,一百年的时间里他哪里也不会去,不管愿意不愿意,他跟自己的一生都是要绑在一起的。
是的,不管愿意不愿意……但是自己并不愿意他是违心的守在身边呐!
“等一下!”童焱忽然追上沈昙的脚步,不由分说的从后面拦腰扯住了沈昙, “我是很害怕,也觉得很恶心,但是我会去适应的,你给我一点时间啊!”
沈昙定定的站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法力的关系,他以往轻飘飘的身体感觉上异常的沉重。
“……你不需要去适应我什么……”他就这样背着身子任由童焱拉着,“等我恢复法力后就能一直保持正常的外貌,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看见那副不成体统的模样的。”
“不是的!你是哪副样子我也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沈昙不转过身子,童焱也没有硬拉着他正视自己。她觉得这样隔开自己与沈昙的视线也好,她当然没有说谎,但她担心他误解自己的表情,担心他不相信。
“虽然我现在没法底气十足的保证,但只要适应一段时间,以后我一定可以完全不在意的,我的适应力是很强的,请你相信我!”
“我说了不需要你适应!”沈昙不知为何忽然火大起来,不耐烦的掰着童焱的手,“我又没逼你干什么!也不需要你安慰!”
“我没有安慰你!”童焱十指交握死死扣住自己的双手,不让沈昙有空隙扯开它们,“不管你觉得是安慰、可怜、同情之类的什么都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变成怎样,你在我眼里始终就是‘沈昙’而已!我不会因为你的外貌,也不会因为你曾经是鬼就改变对你的看法,反之你就是长的再好看,就算你没做过鬼,没有那样的内胎,讨厌你的地方我也依然会讨厌。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这一刻,什么腹稿都是用不上了,自己也没有本事看见了还装作若无其事,改变了的关系不可能再指望复原回去,但是至少自己会努力不让未来受到影响。她希望他能明白,能跟她一起努力,然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通通抛到九霄云外去!
“你真是……”沈昙叹了一口气,似乎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你这样说不怕火上浇油吗?”
“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要生气那我也没办法。”童焱的脸埋在沈昙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回答道:“而且……我觉得要是骗你说我一点也不在意的话,你会更生气。”
沈昙低头看着童焱环住自己的手,以及想把它们拉开的自己的手……他的皮肤暂时恢复了正常,可是这只是一层法术的假象,掩盖不了腐朽破败的实质。
如果童焱真的装作毫不在意的继续跟他打哈哈,他确实会觉得她是在逃避自己。怎么可能不害怕?他不相信世上能有这种人。但是她说给她一点时间,她说她会去适应,至少……她是想要努力正视这样的自己的吧。
忽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啊!真不害臊啊!大清早就这么卿卿我我的!”
一声刺耳的轻亮嗓音从二楼的高度传来,劈的童焱迅速的从沈昙腰上抽回双手,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仅破坏了某人“不许碰我”的警告,也非常的不含蓄,不禁一张脸火辣辣的烧。
等她定睛往楼上一看,原来梁龙姬那个小破孩。真所谓好狗不挡道,挡道的不是好狗。她刚准备反驳,顺便瞄到小丫头身后,当即灵感闪过,大声反击道:“你胡扯什么呢!你们两一大早从一个房间出来我还没说呢!”
梁龙姬一愣,回头看去,却是郁瑛正一脸莫名其妙的站在她后面。她顿时面红耳赤,想也不想的冲楼下吼道:“你不知羞耻!我们什么也没干!”
噗!童焱笑喷出来。她眼角的余光一瞟,沈昙已经转身抬脚,似乎不打算继续置身在她跟梁龙姬可笑的对峙中,便也飞快的跟了上去。
“喂!村姑!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别跑!”梁龙姬还在楼上挥动着拳头,迎着朝霞,像一个小小的战斗金佛。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什么也没干?亏她想的出来,哈哈哈哈!”
“你可真够低级趣味的。”
“哈哈,可是你不觉得很好笑吗?我只是随便一说的而已,她却那么正经,她知道该干些什么吗?”
“一点也不好笑!” 沈昙快步走在前面,以免被童焱赶上,因为他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的脸色也是很不自然的嫣红。什么叫随便一说?难道这家伙刚才也只是随便对他动手动脚的?
“哎!等等啦,你走那么快干吗?”童焱毫无所觉的跟在沈昙后面,她看沈昙心情似乎有所好转,思量了一番后,便小跑了几步与他平行。
“兔子,我问你个问题,你务必要诚实的告诉我。”
“什么?”沈昙目不斜视,并不看童焱,但意外的是他似乎对“兔子”这个称呼已经听之任之了。
“你……做鬼的时候,有没有害过人命啊?”童焱一边随时关注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发问。她可以不在乎身边这个人以前有过什么样的形态,但若是个“杀人犯”的话,那可得另当别论了。毕竟形象问题身不由己,害过人的话就是RP问题了。
“没有”沈昙回答的斩钉截铁。
“当真没有?也没有吓过人之类的?”
“吓不吓人那关我什么事?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沈昙瞟了童焱一眼,浑似长的丑不是我的错,出来吓人更不是我的错。
在他一贯的唯我独尊思维下,童焱也没话可说,而且见他答的如此干脆,便欣然相信了他。她对沈昙的诚信度还算有一定的信心。这厮就像新闻报纸,会选择性的讲真话,但绝少讲假话。
“那……你是怎么死的?”童焱换了个话题,这次问的更加小心,因为还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敞开心扉。
“你干吗明知故问!”沈昙哼了哼气。
“我问的是你是意外死亡还是人为事故?”
“……”不说话就是人为事故了,童焱如此理解到。她对鬼的传统认识就是死有不甘的人,毕竟没听说过死于不可抗因素还能变鬼的故事。
“……那你还打算找害你的人报仇吗?”现在要躲着郁元机和张枭羽就够麻烦的了,她实在不希望沈昙再给她节外生枝,拜托他要报仇的话也找别的时间段吧。
沈昙顿了顿,结果嘴角一扬,露出一抹嘲讽:“报仇?那些凡人都灰飞烟灭不知道多少世了,我找谁报仇去?”
是啊……曾经爱过,曾经恨过,曾经以为那样的怨怒挥之不去,结果终是抵不过静静的时间长河,都化为了一片朦胧。仅仅记得,却不再带有一丝思绪,一丝情感。
不过,有一个人却不一样!
他看了一眼童焱,似乎是能够察觉到她的忧虑,一字一顿道:“虽然我没有算旧帐的打算,不过张枭羽例外,反正他于公于私都跟我有过节,你最好有点思想准备。”
啊?思想准备?难不成这家伙不打算继续躲着,反而准备拿着板砖迎头而上了?
“喂!你……你要我有什么思想转备啊?说清楚一点啊!”童焱大惊失色的问着,“你到底跟张枭羽有什么过节?”
“虽然他只算个从犯,可谁让他是唯一还活着的人。”沈昙越走越远,已经把童焱甩在了身后。
哼!没法跟死人置气,还不能找活人麻烦了吗?比起那对奸夫□,依然生龙活虎的张枭羽千百年来在他脑海里晃着的那副嘴脸更加可恨!
54仙踪与芳址
三关山色动,归雁入胡天。一向作为军事重地的岐山关山势悠长,为祁连支脉,而山脚下的一队飞骑则像蚂蚁般渺小。
“少爷,过了岐山,我们就进入雍州地界了。”
“我知道!”队首的一位青年回头大声回答。他座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