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凡胎的你,能看出什么来?”惠微光拿起卷轴,动作比姚老头漫不经心得多。不愧是神仙,本来就是长生不老,谱摆得也到位,这个卷轴在他眼里怕是就跟社区医院开的感冒药处方差不多吧。
“可惜只有一半,不然应该是能做出来些不该有的东西。”大致扫完一遍,惠微光淡淡地总结一句,然后问向姚长老,“你们现在也无法再制作返魂香了吧。”
“是的,天君大人,不过仍不能让它流传出去。”
“哎,那烧掉它不就好了吗?”童焱兴奋的说道。
是啊,烧了的话她就不用担当看管之职,不用担心有人来抢,不用担心天下大乱啦!反正现在留着也没人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毁尸灭迹到底算了。
“你倒是看得开啊,怎么,你难道不想使用这个吗?”惠微光打量了童焱几眼,带着丝玩味的感觉。
“不是只剩一半,不能用了吗?”
“另一半虽然在百年前的战乱中下落不明,但是并不一定毁掉了。”姚长老插了一句。
“听见没有,如果你有心的话,未必不能找到。”
“可我为什么要找它?我又没什么需要起死回生的。”
“还能延年益寿。”
“我不觉得我命短。”
“如果使用得法,长生不死都能实现。”惠微光一只手按在卷轴上,略带俯角得冲着童焱挑衅得笑道,而童焱则抬头挺胸瞪着这个喜欢狗眼看人的神仙,语气平淡,内容却很尖酸刻薄。
“谢谢你提醒我,不过我并不热衷像某些人一样,尽做白长岁数却不长脑子的事。”
“咳咳!”姚老头及时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一神一人之间随时准备掐架的紧张气氛,接着对童焱悠悠解释道:“这本是上天之物,有着自己的命数,不是我们说毁就能毁的。”
“靠!我就不信,我一把火收拾不了它!”童焱顺势就去夺那卷轴,惠微光则抢在她前面把锦帛收入了袖中。
“本官下凡来是为了监督尔等保护这个秘方的,可不是为了毁掉它。”
“你就是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答案是肯定的,所以童焱也没有放下架势,手如闪电直接向惠微光衣袖里抄去,接着“噼啪”一声轻响,混合着一簇静电般的小火星,童焱惊讶地捧着麻痹了半边的手愣在了一旁,只有惠微光的厉声大喝响彻洞中。
“别用你的脏手随便碰本官!下次再有如此行径本官就直接废了你的手!”大概是童焱的“动手动脚”又让他回忆起了前不久才发生的那个耻辱场面。
丫的!这个混球神仙的毛病真是越来越多了啊!除了自恋、目中无人,现在又加了一条——洁癖!
童焱气得吹胡子瞪眼,姚老头则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天君大人,姜丫头,还是听我把最后一件正事说完吧。”
此话一出,果然吸引了两人的目光,都是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神情。
“如老朽之前所言,这残卷是需要二位共同守护的,所以为了其中一方不能擅作主张,也为了两方都能遵守约定,姜丫头你和天君大人必须立下一个契约,天君大人那边按例是以道行修为作代价,姜丫头这边则用性命作保……”
“没门!”童焱立刻表示抗议。要她把身家性命放在惠微光身上?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哼!要本官把千年的修为押在这个一无是处的毛丫头身上,就算是惯例本官也难以苟同!”
于是在这件事上,两个八字不合的人倒是同时取得了可喜的“共识”,那就是坚持互不惠互不利关系,一百年不动摇!
7沧海与露水(A)
“阿焱呀,天君大人在不在?”
“……芸姐,你怎么了?”
“人家今天走山路,歪了脚。”
“什么!你又歪脚了?”
“讨厌!什么‘又’嘛!今天是左脚。”姚芸巧笑连兮,伸出兰花指在童焱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直戳的童焱一脸死相。
前天是左脚,昨天是右脚,今天又是左脚!好吧好吧,你就两条腿来回换吧,反正“歪脚”的技术含量低、成本低、恢复又快。但是——童焱忍不住瞥了一眼芸姐——既然决心要泡帅哥,干吗不花点心思编几个不重样的理由?她完全可以说自己胃痛、腰痛、乳腺痛嘛,由外伤转为内科或妇科,岂不是能揩到更大的油水!
唉,毕竟是小山村里的朴实村妇,花痴还要花痴的遮遮掩掩。童焱颇为沉重地摇了摇头,继续接待她的下一位客人。
话说,惠微光的到来对童焱只有一项好处,那就是她再也不会在村里闲得发慌了,恍惚之间,白云过隙,童焱竟已在这小山村里蜗居了小半年的光景。
现在她干的,就是类似于接待处礼仪小姐一般的职务。依照访客的性质划分,这个“礼仪小姐”还可以细分出很多种,比如:跌打损伤接待员、遗物报失接待员、邻里纠纷协调接待员……如果这个时候也普及心理健康的话,童焱恐怕还能当上心理咨询的接待员。
总之一句话,惠微光除了力气活不干外,几乎包办了这个小山村所有鸡零狗碎、乌七八糟的琐碎事,跟着童焱也只得身兼多职,真不知道是该感动于这么和谐的仙民鱼水情好,还是该为惠微光的大材小用而抱屈?
“你倒还有闲情发呆啊!那就去帮忙替刚才那个女人抓些药吧,本官要去休息一下……真是,这都是些什么芝麻大小的破事!”不知何时,惠微光已经站到了童焱身后,一句冷嘲热讽的话把童焱刚刚还为他惋惜一把的心理击了个粉碎。
这个人……最好就在这小山沟里做牛做马做到天荒地老算了!
童焱带着这种心情撇了微光一眼,心中满是哼哼唧唧的走了。
打发完意犹未尽的芸姐后,童焱拎着一篓子生活垃圾走出洞宫,果不其然又看见惠微光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洞门前的悬崖边上,那套从来不换的苍色外衣,让此时的惠微光更像是个怡人的绿色植物,好似在享受光合作用。
山风徐徐,衣倨翻飞,真是仙风道骨的神韵。童焱不得不承认,抛去性格,惠微光还是很有看头的一个人……哦不,是一个仙。同时也便纳闷了,这个家伙干吗嘴上骂骂咧咧,却还要待在这里?
眼高于顶不说,惠微光还跟整个山村的气氛格格不入,人家喜怒哀乐、婚丧嫁娶,他要不就是一张冷脸,要不就是这样坐在悬崖边上发呆,昭显着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致,诉说着他永远不要跟这里的人融为一体的潜台词。
更何况他至今仍未与自己订立契约,换句话说,这就是没有劳务合同,要是童焱,恐怕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是因为一个神仙起码的敬业精神?还是因为百年太过短暂,他压根不用赖账?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把你那双狗眼从本官身上挪开!”惠微光头也不回就来了一句,他要不是拥有360度的雷达系统,就是脑袋后面开着天眼,童焱对于他的特异功能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断然停下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不客气的走到惠微光身边。
“坐够了没有?坐够了就拜托把您的尊臀挪开,不要挡着小女倒垃圾。另外,村东头的姚奶奶来了,她老人家的背又疼了,麻烦天君大人去看看。”说完后很不环保地把竹篓里的垃圾往悬崖下倾倒起来。
啧!惠微光厌恶地皱皱眉头,站起来朝洞宫走去,童焱则满意的回味了一遍对方的反感表情,也跟着原路而返。
实际上,自从当日密室一别,两人之间就一直处在这种如冷战一般的气氛中,真正地把非暴力不合作进行得有模有样。惠微光有法力脾气却不好,童焱自然不会去招惹他;而他本人当然更懒得来理会童焱。于是两人相见仿佛不识,除了工作上不得不开的口以外,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至于那个密室和它所守护的天大秘密,也好像真如姚长老所言一般,只是童焱一生见识一次的插曲而已。毕竟嘛,都安安全全的过渡了八个一百年,怎会这么容易就在她身上出岔子?
于是,除了一个时不时甩点脸色的自恋仙君外,童焱四平八稳的小日子照旧地过,这已经让童焱十分满意了。关于怎么回家……这事急不得,再急也没用!童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信奉者。再说了,她也不信这个运用各种手段把她弄到这里来的故事,其后续发展就是上演自己和一位神仙在山野里白开水般的乡村题材!
那么,这是个披着穿越外衣的乡村题材吗?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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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焱大概是在睡梦中被砸门的声音弄醒的,因为洞宫已有人入主,所以之前看门的姚长老也搬走了,童焱便连这门卫的工作都得负责。
“谁啊?”童焱睡眼惺忪地拉开了一条门缝,却被外面骤亮的火把光芒刺的晃眼。
“小焱!天君大人在吗?快让天君大人看看我家阿宝,快点啊!”声嘶力竭的是村子里的姜寡妇,童焱猛得一哆嗦,看清了她怀里抱着个血呼拉叽的孩子后赶紧把门打开。
“快进来!快进来!我去看看!”
在村子里待了小半年,这还是目前为止童焱遇到的最严重的外伤患者,以往无非都是些小病小痛,或者是像芸姐那样每天一歪脚的性质。因此童焱不免手忙脚乱得胡乱套上衣服,往洞宫的内室跑去。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童焱还没窜出几步,惠微光已经走了出来,显然他的听觉与准备速度比童焱要发达好几倍,看见姜寡妇怀里的孩子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天君大人,快救救我家阿宝!求求您了,天君大人!”
“孩子日头落了都没回来,我们几个分别去找,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应该是被山里的畜生给伤的。”
出面解释的是个年轻的猎户,而作母亲的早在一边语无伦次地只知道哭和哀求,孩子意识模糊之际还紧紧拉着母亲的手,童焱也认识这个顽皮的男孩子,所以站在一边,眼里有点泛酸。
“不行,已经没救了。”惠微光只是略略检查了一下,就站了起来,回了众人一句这样无关痒痛的话。
“不!”
“什么?”发出绝望呼喊的是孩子的母亲,提出大声质疑的则是童焱,她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幼童生命垂危之际,不正是作神仙的大展本事的时候吗?惠微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人下死亡通知了!就算是黑心医生都还会做做样子,再任其自生自灭,这厮居然连个黑心医生都不如?
“怎么可能就没救了?你不是仙君吗?你不是地位很高的仙君吗!”童焱惊讶的质询,她这么一说倒也提醒了一旁的寡妇,忙也跪过来给惠微光磕头。
“求天君大人开恩啊!求天君大人开恩啊!只要能救我家阿宝,让我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行啊!”
“你别这样……”惠微光有点不适应的掰开妇人拉着自己脚踝的手,“生死有命,这个孩子命数已尽,只能说你们缘份太浅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再次激动的仍是童焱这个名分上的外人,“阿宝还没断气呢!你却说什么命数已尽。还缘份浅?你有没有人性啊!如果你儿子还在你面前喘气,你也要说命数已尽,然后就撒手不管了?”
“你不要在这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什么了!这是命啊!是生命!”童焱气急败坏地指着妇人怀里的孩子,“也许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可是阿宝是大婶唯一的希望,是她的全部啊!你是不是神仙当太久了,连这点都不懂吗!”
“本官的职责只是看管卷轴,治病救人倒也无妨,可决不能打乱世间的生死常理……”
“少说废话,你到底救不救?要是能救就尽全力的去救,不能救就说一声,不要在这浪费时间!”
惠微光沉默了,童焱便再也不去看他,径自拉着妇人把孩子放到自己的床上,一边让人去喊村长和医生,一边处理起孩子的伤口。
可是当童焱小心翼翼地揭开已经被血迹粘住的衣料时,就知道惠微光确实说的没错。
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齿印,已经贯穿了孩子的腹部和胸部,血液凝固成褐红色,凭着童焱仅有的一点点医学常识,她也知道这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抢救时间——何况还是在这缺医少药的山村里。
清理伤口,包上布条,阿宝似乎对身边不停哭泣的母亲有了回应,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娘……我冷……”
这时孩子的脸色已经变得红润,眼中涣散的光芒也开始聚拢,可童焱看到这一切,心里只是一片惨白。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好听的豪言壮语谁都会说,可自己此刻又能做些什么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