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吗?”被连穹拉回来的梁龙姬听的一愣愣的,转而气愤道:“太婆婆,那帮家伙的用心真够险恶的!”
太皇太后依然沉默,只是静静的翻转着手中的扇子,半天才开口道:“好吧,看在郁瑛的面子上,阿穹,你再去跑一趟让禁卫停了吧,还有……让郁瑛今天说的话悄悄的在宫里传开来。”
“太皇太后……”郁瑛身子前倾,刚准备开口,却被太皇太后摆手制止,她接着便让包括梁龙姬在内的一干人等都退下去,只把郁瑛一人留了下来。
“你刚才是不是想替那些官员求情,又怕哀家不高兴,这才拐弯抹角的那样说。”
“……太皇太后明鉴”,郁瑛没有太多犹豫,干脆的承认了。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小家伙,不用在你太婆婆面前太费神,哀家既然选了你,也就不会为难你,哀家作恶来给你送人情何乐而不为,反正我这个老太婆活了这么久,被人暗地里也不知骂过多少回的。”
太皇太后自嘲的说道,略微一顿,话题忽然一转道:“你觉得龙姬那丫头是个怎么样的人?”
郁瑛稍微一滞,有点没跟上思路,想了一会才说道:“公主殿下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呵呵,你是想说那孩子口无遮拦,做事情不深思熟虑吧。”
“诚然可以这么说,但这些也确实是心直口快的一种表现。”郁瑛微笑道“公主殿下……像块璞玉。”
“你知道就好……”太皇太后毫无预兆的,眼神忽然由和煦变的锐利,“郁瑛,哀家许给你的不仅是皇家的公主,也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哀家虽然喜欢聪明的孩子,却不会喜欢你动脑筋动到龙姬身上去,你最好不要认为这只是一桩单纯的政治买卖。”
长春宫里的空气因太皇太后的一番话忽然停滞了下来,郁瑛刚刚还略松口气的心立刻又武装了起来。他恭敬的看着这位深居宫廷数十载的妇人,虽然是比自己的母亲还年轻的脸庞,但随年月而积攒起来的压力却不容置疑。
自己……留下了喜欢耍小心思的印象吗?郁瑛苦笑了一下,他把不谄媚当成一项武器,但对方却看穿了自己并不是真心的说真话吧,看来的确是自作聪明了。
在长久的凝重之中,他最终放弃了多做解释的打算,只是抬起头来,眼神明亮的回答道:“小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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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禄门外一众大臣轰轰烈烈的和太皇太后抬杠,最后被禁卫一顿好抽的事情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鉴于这些人中既有帝派又有太皇太后自己的人,而且都是些无足轻重的闲官,便少了被推出来集中背黑锅的倒霉鬼,闹事者该停职的停职,该减薪的减薪,倒是没有出现重大伤亡。
不过由于宫廷之人都有的“凡事必有背后主谋”的惯性思维,朝廷暗地里的动作却没随着事件的结束而消停,被给予“渎职”“犯上”等罪责的人远比当天的实际参与者多,而遗留下来的空职位无疑成了不同阵营又一轮洗牌的竞争对象。
最终,因办事不利被炒鱿鱼的礼部尚书一职由皇帝指派的臣子担当,而不知道是不是作为妥协,这位新礼部尚书上岗后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奉旨晋封郁瑛为“东海公”。
这一切,童焱都作为一个旁观者,听那些喜欢晃半瓶子墨水的小宦官侍从们津津乐道,她自己则一边尽职的维护着白鹭观的卫生环境,一边暗赞自己走的及时,不会有什么“光看笑话不作为”的大帽子扣自己头上。
可是当她从来串门的小夭那听到另一则消息的时候,正在擦大门的身体顿时僵住了,抹布直接从手上掉了下去。
“什么?你说郁元机被御史台关牢里去了?”
32蛰伏与涌动
梁崇光阴着一张脸从长春宫出来,刚刚太皇太后虽然答应了自己的求情,却也教训的他很难堪。自他少年时代起,这个老太婆就高高在上的训斥着每一个跪在她面前的人,哪怕那是九五至尊……天人?哼!简直就是一个妖怪,榨取、耗干每个坐上皇位之人的生命。
“陛下!等等!等等!”听到身后而来的呼喊声,他的脚步为之一顿,等看清了来人,又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皇后还有何事?”梁崇光冷淡的问道。
“陛下为什么……为什么要替郁元机辩白?他做错了事,却连累陛下在太皇太后面前不痛快……”皇后语露疼惜之意,她出身高贵,在后宫一直趾高气扬,唯独在梁崇光面前娇羞缠绵。
“这是朝堂上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需要过问。”梁崇光随意敷衍几句,继续朝前走,许皇后却几步紧跟上去:“臣妾当然不敢干政,但是……龙姬是臣妾的孩子,郁元机几次三番在她的事上指手画脚,他存的是什么心!”
一番话说的梁崇光忽然站住,定定的看着皇后,直到她紧张的绞动起裙边,才忽然冷笑道:“如果朕说郁元机所做的事都是朕吩咐的,你打算怎样?你是不是还想问朕存的又是什么心?”
皇后兀的抬头,几丝的失神,几丝的不信:“为什么?无论如何……孩子并没有错……龙姬她好歹也是陛下你的亲生女……”
“那又如何?”梁崇光厉声打断皇后,“朕可以有很多孩子,为什么就一定要喜欢她?如果不满,你大可以告诉太皇太后!你去告状啊!”
“我……”皇后急急去抓梁崇光的手,明知再说下去只会听到更多的奚落,却终是不能甘心。“我何曾想要告状,陛下!只有我才是真心的对你!真心的为了你好啊!”
“放手!”梁崇光烦躁的甩开妻子的手,匆匆而去,只留给身后人一个不愿多待一刻的背影。
皇后怔怔的站在原地,紧捏住被梁崇光挣开的那只手,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失态。
她不会怨恨他的,她对他只有爱,他是受了别人的挑拨,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才疏远自己。对啊,该恨的、该死的都是那些奸佞!只要那些人没有了,他就会明白的,他……终有一天一定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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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元机的罪名是“妄自揣摩圣意,言行不慎,动摇人心”。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既能算是好心办坏事,被口头警告一下;也可说是居心不轨,被追究法律责任,郁元机既然都被御使台逮捕了,看情况无疑是属于后者的。
所以童焱初听这消息时,太过震惊,都没深思熟虑,就冲到孙夫人跟前,张口来了一句:“听说郁元机被下狱了,这是真的吗?”
孙夫人摆着一张又冷又青的脸,只是淡淡说道:“姜姑娘怎能直呼大人名讳?”
名讳?我没给他起外号就算客气了!虽然这么腹诽,但童焱也谨记毛主席戒骄戒躁之说,迅速收敛起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似忧心似的又问了一遍:“郁大人真的被御使台弹劾了?”
原本她已经三天都没见着郁元机了,还以为他忙的没空回白鹭观,没想到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大人现在确实被御使台拘禁了,不过朝堂之事常常风云变幻,等过段日子事情解释清楚了,自然就没事了。”孙夫人说的云淡风轻,童焱故作哀悼的哦哦两声,心里则乐开了花。
其实,对郁元机到底是不是这次天禄门示威事件的幕后主使人,她压根没费心思考虑。童焱历来熟知一句古话,就是“御加之罪何患无辞”,而且郁元机也不是完全没动机没能力的。更重要的是,知道有人要收拾他,这对童焱来说绝对是个大好消息,反倒有点可惜怎么不编个意图谋反的罪名,直接把他咔嚓了了事!
当然,这也只是童焱自己的美妙想法,朝廷是没有理由跟着她的想法来的。只不过舒舒服服的过了几天悠哉日子,童焱放鸭子似的舒心生活就宣告结束了。
“小焱焱,很高兴嘛。”正在童焱边哼歌边晒太阳的时候,她背后忽然冒出个细滑的声音,吓得她心里猛跳一下,回头怒瞪来人。真是的!这里的人怎么都有喜欢从人背后忽然蹦出来的坏毛病。
“张大人啊,值此多事之秋,你还有闲功夫来这里晃悠?”童焱挑挑眉毛,言下之意你的老板都被双规了,你还在这乱晃,不怕他出事了你跟着遭殃?或者他出来了觉得你不忠心炒你鱿鱼?
“唉……郁大人遭人诬陷,确实令本官忧心,不过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大人他不日即可平安归朝。”
“哼”童焱冲张枭羽做戏成分浓厚的嘴脸轻嗤一声,“遭人诬陷?就算有人诬陷,我看也是他自己作孽遭的报应,要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哦,原来如此……”张枭羽狡黠的笑笑,扬头对着门口高声传道:“大人,姜姑娘说你是个有缝的蛋。”
What?!童焱目瞪口呆的看着郁元机从院门外走进来,想站起来却脚下不稳,一下子带翻了蹬子摔在地上。
“郁、郁……郁大人,我……我……”她结结巴巴的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惊惶失色……而且现在想掩饰也没什么用了。可是郁元机似乎并不打算搭理她,他看起来有点疲惫,脸色也不太好,只是无声的从童焱身边走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孙夫人跟着郁元机进了房间,张枭羽也紧随其后,不过进门前还不忘冲仍在地上发傻的童焱挤眉弄眼一番,看她的笑话。
待三人从眼前消失,童焱才算惊魂稍定。她不是没想过郁元机能活着出来,只是没想到他能出来的这么快,还这么完好无损。电视里的大牢不都是阴森恐怖最容易下暗手搞逼供的吗?为什么不先去掉他半条命再把他放出来啊!饭桶!
童焱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理真有点像猥琐流大反派,可这也无助于改变现实,她只能快速窜进自己屋里躲避风头。刚才人家没睬她,谁知道待回缓过劲来又会怎样?
果然没过一会就听到了敲门声,童焱忧心忡忡的打开一条门缝,结果来的使孙夫人,这让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尽管老处女——童焱起的外号——的脸很烦人,但此刻在她眼里也比郁元机要亲切的多。
“大人要沐浴,你去烧水。”孙夫人一手撑开门缝,将一叠脏了的衣衫塞到童焱手里,继续吩咐道:“我去尚药局取些东西,你把衣服洗了,烧好水后去喊大人,大人在休息,你给我动静轻点。”
童焱此刻识时务的很,点头如捣蒜,然后目送孙夫人离开,就差说“您老慢走,下次再来”。
洗衣服时童焱特地看了看,衣服上居然都没有血迹。靠!都没受皮肉之苦吗?最好是内出血了。而水也在一边突突的冒起了热气,虽然童焱痛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勤快,可如果孙夫人回来时她还没把事办好,同样不好交待,她只得百般不情愿的挪到郁元机房外,准备伺候他沐浴更衣。
站在门口,童焱认真的想了想,以往都是孙夫人贴身服侍郁元机,除了喜欢给人冷脸外,童焱对他的习惯一无所知。这家伙会不会有低血压起床气?会不会梦游然后对人动手动脚?会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嗜好?……想了很久,中心思想就是给自己找足够的理由不进去,结果大概站了十分钟左右,她愣是没敢敲那扇门,而是改绕到了窗户下面。
为了透风,窗户本来就是开着缝,童焱小心谨慎的把眼睛对准那个空隙,准备先看看风声再说,没成想刚一看清,一股热血直冲脑顶,让她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
如果她是腐女,她一定惊声尖叫;如果她喜欢YY,她也一定会惊声尖叫,不过童焱既不是太腐,也不是太喜欢YY,所以她只是紧紧捂着嘴,慢慢消化刚才看到的景象,而且这个时候不顾一切的喊一嗓子发泄自己的激动,显然也不是个有脑子的人干的事。
她看见张枭羽正俯首在郁元机的床前,两人面孔间的直线距离极近,张枭羽离子烫般的直发披泄下来,遮住了他和躺着的郁元机的脸。
其实这倒不算看到什么实质性画面,那样的姿势和暧昧气氛……你要硬说是在讲悄悄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关于郁元机性取向的流言蜚语童焱早就听出老茧来了,要叫她不要想歪,确实也很困难,
平复了好一会呼吸,童焱才敢再次往窗内张望,这时张枭羽已经站了起来,背对着她,漆黑的少监官服使他在光线不足的屋内显得更加虚幻。可正当童焱对着那背影死瞧的时候,他却忽然回过头来,冲着童焱的方向悠然一笑,同时竖起一指贴在唇边,示意她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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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焱焱可瞧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了?”张枭羽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好像他真的什么惹人遐想的事情都没做过似的。
“没啊……”童焱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