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昙?”他吃惊地把出现在密室口的沈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愣了一会,在确信自己的法阵不可能失败之后,忽而醒悟过来,哈哈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沈大人,你真是太让本官意外了!”
沈昙没有理会他的揶揄,他只是紧盯着石台上一脸死气的童焱和举动不明的张枭羽,冷冷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对她做什么?”
“她嘛……”张枭羽这才又仔细看了童焱一眼,似是感慨良多,“沈大人啊,这丫头是第一个与你订立契约的人吗?”
“……是又如何?”
“不如何。”张枭羽叹了口气,“只是本官万万想不到沈大人居然能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凡人做到如此地步,既如此……”他刻意顿了一顿,“那这份英雄救美的差事,就交由沈大人来吧。”
说着,张枭羽退到一边,给沈昙让出了位置。对方用有些狐疑的目光测探了他一番,终于还是走到了石台旁边,用手一试童焱的颈脉,不禁松了口气。
“怎么样,沈大人有把握救人吗?”见着对方面色,张枭羽也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实说,连他也没把握人一定能活过来,若沈昙亦是不成功,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沈昙只是聚精会神地在思考什么,根本不想回应与他,张枭羽想了想,既然不需要自己在这多事了,那便……还有些事可以做上一做。
他终是默默无言的退出了密室,只在最后又多看了沈昙一眼,笑的有些意味深沉。
沈清凝啊……以后没有你的仙界,本官可能还真要少了许多乐子呢。
89生与死(C)
童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
灰暗色的天空几乎与远处的地平线融为一体,无论朝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样的景色——齐腰的长草像海浪般随风摇摆,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童焱发动了一下脑子,不得其解。她还记得自己之前是被捆绑在石台上,手腕处被郁元机划破了正在放血,然后她就晕了,估计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休克,再然后……
心里咯噔一声,童焱猛的意识到:自己……自己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天啊!苍天啊!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我在两个世界来回折腾了一遍就是为了在这里悄然死去吗?
心中不愿相信的呐喊此起彼伏,然而没有人来回答她,不仅是没人回答,在这满世界只有草的世界里待了半天,童焱甚至连半个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就有些奇怪了,童焱站起来朝四方环视了一遍。如果这真是死后的世界,那么不该有黑白无常之类的来带领自己上路吗?为什么她醒来都半天了,却没人来管她?或者是说……其实阴间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牛头马面也没有奈何桥什么的,只有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和脚下大片的草木,然后就是耳边轻微的风声?
诸如此类的疑问一个个划过童焱的脑袋,甚至淡化了她对死亡本身的震惊,但她最后还是选了一个方向迈开脚步。毕竟不管是死是活,她总得找出个定论。既然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辽阔,那么在不知名的某一处总该有一个终点吧,否则没有投胎转世也没有六道轮回的话,难不成是她要永远永远待这片奇异的原野上?这未免也太没道理了。
可惜,童焱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没道理——不——应该说死后的世界,哪还跟你讲什么道理。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满眼里还是一成不变的景色:灰色天空、灰色地平线、长草、微风。如果不是一身疲惫,童焱甚至怀疑她究竟有没有移动过。
“该死,人都死了还这么折腾我?”她无比郁闷的嘟囔一声,随手拔起身边一缕草穗朝远方扔去。可是这一扔,却让她生生定在了原地。因为她……终于看见了一个人?!
没错!就是一个人!童焱死命的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原先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可现在她扔草的那个方向,分明立着一个灰色的身影!尽管面目模糊,而一身的衣服也几乎融进了这片灰色的天地,但那飘动的黑色长发却异常显眼。
“喂!喂!你是谁啊?”童焱大声叫喊道,不可谓不兴奋。被这么不明不白的吊了半天,她迫切的希望有个人来打破僵局,无论那个人是佛祖还是阎王都行。
可是那个灰色的身影只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童焱起初以为对方是没听见,所以在更大声呼喊的同时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可没跑出多远,她就感到不对劲了。
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跑,跑多远,远处之人与她之间的距离竟是丝毫未变,仿佛像是镜花水月一样,可望而不可及,这让童焱不禁脊背发寒。试想茫茫天地间,只有一个人与你遥遥相望,既不过来,也不离开,究竟TMD想怎样啊?
“你……你到底要干吗?你是来害我还是来帮我还是没事闲着看热闹啊?”
她不着边际的吼了几句,对方依然矗立在那里,可就在童焱快要以为那只是个长着“人形”的芦苇杆子时,对方却慢慢抬起了一只手,朝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什么意思?
童焱愣了一下,随后自然而然的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可那里除了天空和野草外,还是什么也没有。
“你是要我往那里走吗?”她喊道,对方却再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默默的、静静的指着远方。
“呼……你就是在玩我的吧……”童焱走的脚都快要抽筋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还不忘对远处的人叫骂一句。
没有任何参考物可以估量时间,所以童焱也不知道自己又走了多久,但体力的消耗却是真真实实的,可眼前……除了野草还是野草,这该死的难道是宇宙草原地带吗?!
她猛喘了几口气,终是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TMD我不管了,爱咋咋样吧!童焱干脆顺势仰卧,伸展四肢四仰八叉的睡在了草地上。头上的天空一下子变的高远而飘渺起来,没有云彩,没有飞鸟,静止的仿佛只是一张山水画。
这就是她的结局了吗?就连死……也死的这般不清不楚。
她当然是不甘心的,可恶的郁元机和可恶的皇帝还没有得到惩罚,那个让人害怕的黑色东西也不知道复活了没有,一切都尚未结束,而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还有沈昙……一想到他,一股比其他更加不舍和不放心的感觉便浓浓的涌出。兔子被张枭羽抓住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他千辛万苦来救自己时发现自己已经挂掉了,他该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啊?
死蝼蚁!你居然让我白忙活了一场!——大概会这样气急败坏吧,童焱遥想着,只觉得那画面逼真的仿佛近在眼前,不由的苦笑了出来。
“对不起兔子,我就是这么没用,我又……拖你的后腿,你跟我缔结了契约,真是……太倒霉了。”喃喃自语着,童焱下意识的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因为那里忽然有了很酸涩的感觉。
难过,难过的想哭。再也看不到那个兔子了,不能跟他吵架不能跟他找茬不能跟他在一起了,想到这一切,仿佛比死了还难过。
原来,死亡其实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由死亡而让她所联想到的,将彻底且毫无挽回的失去的一切。
“……兔子……”一手攀向天空,似乎想从那里挖出个人来,童焱自言自语道:“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声再见……还没问你……”
问你……
灰色的世界没有一点反应,童焱觉得很疲倦,渐渐闭上了眼睛。
一根、两根……痒痒的,什么东西?
就在累的想要睡觉的时候,童焱却感到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老是落在自己脸上,烦得她不得不用手拂去,那涌上来的睡意也被打断。
“妈的!你烦不烦人啊!”她大吼一声站了起来,看到身上沾满了草叶,再一看不远处,果然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正拿野草往自己这边丢,“你到底想要干吗啊!我告诉你老娘正烦着呢,再惹我我就……我就……”
其实也不能怎么样,但那个人却似充耳不闻,看到童焱站了起来,只是继续伸手朝远方一指。
那手指的方向……依然什么也没有。
“我偏就不走啦!”童焱狠狠的一跺脚,“有本事你过来啊!有本事你一个雷现在就把我劈死!”
咔嚓一声,几乎在她说完的同一时间,远处传来了电闪雷鸣的声音。
不是吧……童焱看着远处正向这边飘来的滚滚乌云,不禁乍舌,自己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分量了?
那个奇怪的人似乎也被这片乌云吸引住了注意力,不过他只是侧头看了看,很快又为童焱指起了方向——这次他指向了乌云。
是要我去那吗?毕竟是这空间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童焱想这个怪人也许不纯粹是耍她。算了算了,她重新迈出脚步,虽然那片暴风骤雨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好去处,但就算真给雷劈死了,也比被困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里要好啊。
因为她是存着这样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所以当听到了沈昙的声音时,童焱只觉得这是自己快被困疯了后所出现的幻觉。
“姜焱!姜焱!你在哪里?姜焱!”
一抹身影在风团的边缘出现,尽管根本看不清楚,可童焱的心却已狂跳不已。
除了沈昙还会有谁呢?在这个世上,能关心她保护她与她紧紧连在一起的人还会有谁呢?
“兔子!我在这里!”她大声的叫喊了起来,然后飞快的向那个方向跑去。
本来还算微弱的风变得越来越冷冽,越是接近那个身影,风的速度和强度似乎都在增加。急速的气流在自己面前仿佛形成了一道屏障,严重的缓阻住了她的速度。但沈昙的身影毕竟是渐渐的接近了,童焱更加玩命的大喊着,生怕只是一闪神的功夫,那个轻飘飘的人影就会消失。
“兔子!兔子!”
她觉得平生再没有这次喊的用力了,也终于看见远处的人忽然顿了一下,她甚至能看到他的头转向了自己,而后飞速的朝这边奔了过来。
沈昙在看到童焱的那一刻也是激动的,他在这生与死的夹缝中不知道已经徘徊了多久,甚至不能肯定是否还能找到童焱,可是也没有一丝停止的想法,只觉得在自己的精神完全衰竭之前,他不甘心这般黯然的退场。
所以当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影朝自己奔跑过来的时候,沈昙最先涌起的竟然是一股失而复得后的喜悦。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看见童焱时也能这么高兴,这么满足。
“兔子!兔子!”一遍遍地呼唤,终于换来了那个人的近在眼前,童焱什么都没想的一个猛子扎进沈昙怀里,瞬间大放悲声。
“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我都要疯了,我还以为要永永远远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地方呢!”信任的人就在身边,童焱这才感到自己之前已积累了多么大的压力,所谓的害怕和恐惧,也只有在可依靠的人面前,才能真正体会出来。
沈昙本来也有很大的喜悦想要表达的,但被童焱这么毫不客气的抱住并嚎啕大哭后,他错愕之余,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只得不停做着一个最简单却又最实在的举动。
“别哭,别哭,我不是来了吗。”他一下下抚着童焱的后背,口吻全无平时的锐利。
这是个奇异的画面,至少对这两个人来说,放在以前他们一定不会相信自己能有这样与对方紧紧相拥的一天。童焱一把鼻涕一把泪,毫不顾忌的在沈昙面前暴露她的懦弱和胆怯。而沈昙也只是默默地搂着她,丝毫没注意到这是个可以大大嘲笑的时机。
曾经的天人和凡人,尊贵和卑微,在这只有长草的荒蛮世界中,全部失去了意义。沈昙就这么抱着还没发泄完的童焱,仰望着无边无垠的天际,忽然之间,豁然开朗。
他曾经沉迷于失意人生的怨,执着于得证天道的好胜之心,可现在所有追求的名誉与地位仿佛瞬间就变为了尘土,一个鲜活生命的回归让沈昙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尽管他犯过了太多的错误,与太多的人失之交臂,可这次他终于能够挽回了,只此一次,竟似添补了前世今生的遗憾。
死生自有命,聚散皆是缘。所谓执着,只是放不下;所谓放下,只是不后悔。
“兔子,兔子?”童焱哭够了,发泄完了,再一看沈昙,似乎已经神游天外。她真佩服他在这个时间和地点还能神游天外,禁不住摇了摇他的肩膀,“我们现在究竟在哪啊?”
“啊?”沈昙一下子回过神来,却感到心境已大不相同。他低头看了看缩在自己怀里两眼通红的童焱,居然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哎呦我的妈,兔子发什么病了?童焱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