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谢少文的神情便更阴厉的几分,死寂的房中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泣,只短促的一下接着便似被惊吓到那声音戛然而止,被声声割断。谢少文厉目一转盯向屋角,那里一个身影蜷缩着正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正是那妙红。
妙红如今早已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忆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当真是惊惧难言。她只想逃离,逃的远远的,可众人走后,谢少文便叫人将她丢到了面前,她刚才曾跪地哭求过,额头已磕地稀烂,可谢少文便只是用冰到极致的眼神盯着她,竟是一言不发。
她求的累了,声音也哑了,见谢少文躺着不动,似已不在意她,她才退到了这角落。刚刚也是见谢少文面色阴厉,满是杀意,她才一个没忍住又哭出了声。如今眼见谢少文再度注意到她,妙红一双惊恐的眼睛和谢少文一对上,便忙又移开,她只觉惊惧地心跳都寻不到了,身子越发抖动的厉害,她知道眼前人是万不会放过她的!
这会子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伙同老太太和大姑娘做那伤天害理陷害四姑娘的事儿,便是嫁给福生也比现在强上百倍啊。谢少文不将目光移开,妙红的惊惧便一点点加重,直至逼的她感觉要疯掉。她受不住了这才又跪趴至床前,再次咚咚咚地叩头,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奴婢真的从没想过要害世子,也万没胆量设计世子……都是夫人、老太太和大姑娘和四姑娘做的。世子来拜寿,是夫人害的四姑娘卧床不起,想叫大姑娘抢了亲事来。四姑娘在山上遇险也都是夫人和人一起密谋的,四姑娘和镇国公世子清清白白,那玉佩是镇国公世子送给五少爷的信物,后来是大姑娘叫翠芙想法子盗了来,骗世子您的也都是大姑娘,和奴婢都无关啊!奴婢今日也都是照着大姑娘说的做的,奴婢真不知为何会突然晕厥,四姑娘明明被知砚打晕了,奴婢真不知为何啊……奴婢不是有意冒犯世子爷的,世子爷绕过奴婢吧……”
这会子妙红惊惧非常,只一径地想着脱罪,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皆说了出来,只望着能脱罪,保全了性命。她的话语无伦次,可谢少文却听的双眸紧眯,一脸狰狞,道:“你说那玉佩非镇国公世子给姚锦瑟的定情物?”
妙红听谢少文这般说,以为终于有了能立功脱罪的机会,忙又磕着头道:“那日镇国公世子不过是瞧在四姑娘救了郡主的份儿上将姑娘送了回来,就和四姑娘在二门处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书萱院。奴婢陪着大姑娘到二门时瞧的清楚,镇国公世子和四姑娘极是守礼,那玉佩确实是大姑娘着人偷来的,这会子已还回了书宣院,世子不信可派人去看,就藏在五少爷的枕下。”
谢少文闻言恨意翻涌,浑身颤抖,半响才怒声道:“姚锦玉,好!好!”
妙红也不敢抬头去看,闻声便忙又哭求着道:“都是大姑娘做的,和奴婢无关啊,将才……将才奴婢也都是中了四姑娘的套儿,世子绕过奴婢吧……”
谢少文半响才顺过气来盯向满脸泪痕的妙红,竟是阴鸷的笑了,道:“你放心,全姚府的人都知道爷看上了你,已收用了你,爷自会向姚礼赫讨要了你,好好待你!”
他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听的妙红浑身发冷,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便听谢少文唤了两个小厮进来,接着却是指着妙红,道:“她赏给你们两个了,莫玩死便好。”
妙红闻言如一滩烂泥瘫软在地,瞪着眼睛泪水盈盈地去看谢少文,谢少文却已转开了视线,冷声道:“还不将这贱人拖下去!”
两个小厮哪里敢耽搁,忙上前架了妙红便往外拉,妙红浑身无力,只能用哭哑的声音哀求着,可半点用都没有,刚喊了一声便被堵了嘴。
屋中沉静下来,谢少文再次瞪着那帐幔,却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半响他眼睛生疼,闭了闭眼两滴泪便自刺痛的眸中滚了出来。
夜至二更,依弦院正房,月色如水透过被寒风吹的沙沙作响的树枝洒进屋中,树枝映在窗棂上的影子也随风晃动,月影被挡的盈盈碎碎,在光滑如镜的青石地砖上投下点点斑驳的影子,摇曳生姿,好不安宁。
突然月光盛亮打进屋中,接着那青石砖明亮的月光中便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那影子迅捷如豹越过窗棂在窗边儿站定,月影中出现一个男子修长的剪影。他回身轻轻关上窗棂,那地上人影一晃显出个刀削斧凿的深刻侧颜来,却正是完颜宗泽。
他轻轻关上窗户,兀自在窗边儿站了片刻,也不急着到床边去,却悄步绕过碧纱橱到了外室。今夜陪侍的是白鹤,完颜宗泽拔了个小瓷瓶在白鹤鼻翼晃动了两下,这才转身又进了内室。
挂起一边床幔,却见锦瑟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完颜宗泽勾唇一笑,微微俯身细细瞧着锦瑟。
她的睡姿极为乖巧老实,平躺的姿态,被子压在胸前,双手交握放在被上,乌月髻,笼烟眉,粉莲唇,面若桃花,肤如玉蚌,浓密的睫羽静垂着挡住那如同黑曜石般流光溢彩的眸子,温婉恬静的静卧床榻的模样,叫人的心怦然而动。
完颜宗泽不觉瞧的痴住,却闻暗夜中传来一个清柔的声音,几分无奈,几分羞恼。
“你瞧够了没!”
完颜宗泽一怔,却见锦瑟禁闭的眸子忽然睁开,眸光清亮如水盯视着他,显然已醒了有一阵了。完颜宗泽面色一赧,接着却又笑了起来,道:“瞧不够,原来微微早便醒了……”
言罢他俯身凑近锦瑟,目光盛亮,探究地道:“既醒了却又不睁开眼睛,可见微微是极愿意叫我多瞧一会儿呢。”
锦瑟闻言早习惯了完颜宗泽得寸进尺的性子,却也不恼,只完颜宗泽对她的称呼却叫她眯了眼,她目光清锐的盯着完颜宗泽半响,到底一叹,道:“王爷果真派人盯着我。”
今日见那盒中物件被换了,锦瑟便知定然是完颜宗泽干的,可她自己都没能洞察盒子的事儿,完颜宗泽又怎会知晓?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依弦院已被他着人盯了起来,如今听他张开唤她乳名,锦瑟便更肯定了。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回报了完颜宗泽,想到完颜宗泽每每不打招呼便插手她的事,锦瑟到底心中窝着火,可若然没有完颜宗泽,今日依弦院的事只怕不会这般顺利。
锦瑟虽知完颜宗泽并没恶意,知道自己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知道两人身份悬殊,她不能也得罪不起完颜宗泽,应该笑着好好谢谢人家。可锦瑟偏就心中难受,提不起一点劲儿来,只觉满心无力,半响便只一叹,神色也有些黯然。
完颜宗泽见锦瑟不高兴,心里一突,接着又灵光一闪,目光便又陡然一亮,带着几分探究盯着锦瑟,道:“我不过是怕谢少文寻你麻烦,那日打了他的人是我,总不能便撒手不管了。你放心,盯着依弦院的皆是女子,今日过后我自会将人带离。”
锦瑟见完颜宗泽急着解释,目光又流光熠熠地盯着自己,当即便提了心,缓缓笑了。她一面坐起身来,一面冲完颜宗泽道:“王爷自坐吧,小女今日确该谢谢王爷。”
完颜宗泽见锦瑟笑了,倒蹙起了眉,他虽弄不清楚锦瑟在想些什么,但敏锐的直觉却叫他感到,将才那般情绪外露,满心不愉的锦瑟更贴近他一些,而如今她又变成了那个笑容温婉,却拒人千里的姚四姑娘。他盯着锦瑟半响无语,接着才道:“你生气了?”
见完颜宗泽这般小心翼翼,锦瑟便又笑了,笑容真切,却没半点作伪,语气释然地道:“我知王爷是为我好,也是当真感谢王爷,只是可否请王爷下次行事前,先给我打个招呼?”
完颜宗泽见锦瑟果不似生气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却不知为何又隐约觉着有些失落,只锦瑟并非一味拒绝,商量的口气却叫他转而心生喜悦,点头道:“我这不是怕你有危险,又怕你不肯接受,才……以后自不会如此。”
锦瑟不愿和他纠结此事,反弄的气氛古怪难言,便笑着道:“只是王爷能否告诉我,那盒子中本来装的是何物?”
完颜宗泽闻言瞧向锦瑟,见她坐在床上,两腿在被下曲着,歪着头一双眸子晶亮如水洗的黑玉般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心一悸动,又念着那盒子中的物件登时便面露尴尬,竟是瞬间红了脸,张了张嘴才轻咳了一声,含糊地道:“那东西我已令人送到了福禄院,还给了老妪婆,明儿你自会知道。”
他言罢双眸微微一眯,目光瞬时便深邃锐利了起来,神色也显得冷冽森冷,浑身都似蕴含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狠戾。
锦瑟见他面色古怪,又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再见他瞬间又暴怒起来,便知那盒子里的东西果真极为不妥,当下心头便涌起一阵后怕来。可她猜了半响也没什么头绪,便只又狐疑地瞧了完颜宗泽两眼,就垂下了眸子,再不多问了。
倒是完颜宗泽见她静静地不语,神情平和半点怒意都没有,反倒紧紧盯着她,眸中闪起了怜惜来。她这般无动于衷,不恼不气的,想来是早已习惯了姚家人的暗害,想着自识得锦瑟,她面临的种种困境,和她勇敢而慧黠,沉冷而敏锐的应对,完颜宗泽便觉一颗心被只手揉成了水样的一团,柔软了起来。
可锦瑟再聪慧,再敏锐到底还是轻估了姚家人的卑劣,想着那姚老太太欲做之事,完颜宗泽眸中清锐之色再度闪现,吸了口气压了压情绪,这才瞧着锦瑟的衣着模样笑了起来。
锦瑟身上穿着件青莲色的常服,头发也挽的齐整,显然早便知晓他今夜会来,他干脆笑着在床边席地坐下,靠着床沿凑近了去瞧锦瑟,道:“你在等我?”
锦瑟闻言未做声,完颜宗泽便呵呵一笑,神情愉悦又带着些傻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定在等我,那窗户都没落扣,我一推便开了。”
锦瑟见完颜宗泽误会,便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没讨要到我的谢,定是不会走的。与你留了窗,省的你闹的动静大了,惊动了我的丫鬟们,我还要费心思哄她们。”
完颜宗泽便眉彩飞扬地笑了,晶亮的目光闪烁着盯紧锦瑟,道:“知我者,微微也……只是我便那般见不得人吗?”
锦瑟听完颜宗泽这般说便扬着眉,微嘲的道:“王爷说呢?”
完颜宗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接着便神情有些恼恨又委屈地盯着锦瑟,见锦瑟面色沉静,全然不被他的情绪影响。他心中憋了口气,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半响只握了手,暗自发誓早晚有一日定要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边,这才哼了声别开头,不言语了。
他不说话,却又没有走的意思,锦瑟便只好叹了口气,道:“王爷失踪也有些时日了,想来凤京已乱了套,我记着北燕的万寿节是下月初,王爷准备何时离开江州?”
完颜宗泽听锦瑟一开口便又是赶自己走的话,当即便烦恼地盯向她,只觉自己这些时日忙前忙后真真都白忙活了,可眼见她面带笑容,神情间到底多了两分亲和,少了些疏离,他不觉又舒展了眉宇,道:“父皇派的使臣已到了凤京,我今日趁夜动身……”
锦瑟不想完颜宗泽说走便走,就诧了下瞧向他,完颜宗泽目光再度升温,道:“舍不得我走?”
他语落见锦瑟似嗔恼地瞥他一眼,又移开了眸子,不愿瞧他了。登时便觉心被挠了下,眉宇轻舒,明亮的眼睛迸射出灼人的光芒来,复又一叹,道:“这回是真得走了,等你进京,我只怕已回了燕地,这一走少说也要半年……”
他言罢目光炯炯地瞧着锦瑟,见锦瑟不言语神情反倒显出几分倔强和执拗来,盯着她不放。锦瑟察觉到他的目光,见他固执起来,便轻轻嗯了一声,道:“我听说铁骊百姓皆一夫一妻,女子可自行挑选夫婿,还能当街纵马驰骋,可是真的?”
完颜宗泽听锦瑟应了一声,心便一松,有了笑意,又见她刻意转移话题倒也不再执意,更因她问起铁骊族的事情而心生愉悦。他目光闪动着光彩,朗声道:“自是真的,铁骊人像辽阔无际的草原一般,本便随性不羁,热情爽朗。铁骊女子也不似你们汉人皆养在深闺,姑娘们在马背上长大,勤劳勇敢、长于骑射。汉人皆瞧不起我铁骊人,更觉铁骊女子不通文墨,粗俗不知,其实我铁骊女子虽不懂琴棋诗画,可却既能协夫教子、操持家务,也能纵马执弓,征战沙场,高祖父骑兵之初,便有许多诸如椒箕、古娜那般勇猛善战的女将领。铁骊女子和男子一般豪爽泼辣,才不像大锦女子受宗法腐化,个个都一般模样!姑娘与男子之间,更无隔无碍,她们想笑想哭想爱想恨都任情任性,行歌于途,以道求偶之意,自由择婚,亦未有不可。”
锦瑟闻言黑曜石般晶莹透剔的清丽眼眸便不觉闪烁起明亮而向往的光芒来,笑着道:“女子识文断字便不粗俗无知了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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