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是个忠厚的,先扶了袭人起来。袭人见来了这么多人,也不好再让人看笑话。忙就坡下驴,托着麝月地手站了起来。稳了稳神,然后说:“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若敢说出去,小心你们的舌头!”众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若真是宝玉有个三长两短的,估计她们谁的日子也好过不了。于是自然都一迭声地答应了下来。
看众人还肃立在房中,袭人便道:“还不该干嘛干嘛去!等着打赏不成?!”众人轰然而散。
宝玉自被夺了剪子就痴痴地坐在床前,也不说话。刚那么些子人进来,也视若罔闻,只在那里嗤嗤傻笑。这会屋子里只留了麝月、晴雯并袭人三人。见此情景,三人也有些不知所措。后来还是晴雯慢慢上前去,将宝玉剩余地头发梳了起来。宝玉也不挣扎,只那么安静地任由晴雯将头发梳起来。虽说头发不少,但铰得也有些狠,无论晴雯如何想办法,总是能看出痕迹来。几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若是被王夫人看到了,几人就都别活了。
最后还是晴雯机伶,道:“那日上街见有卖类似头发地东西,因为好奇,就上前问了几句。却原来大户人家有掉头发掉得狠的,嫌不好看,往往会往自己头发里续些个子这样的东西。再和自己地头发梳在一起。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袭人忙道:“还记得地方吗?叫茗烟出去买去。”麝月答应着正欲喊个小丫头子进来去唤茗烟进来。袭人却又摆手道:“罢了,还是你亲自跑一趟吧。茗烟只怕未必靠谱,再说这一来二去的也耽误事。你只说,只说宝二爷让你去买些上好的文房四宝回来。嗯,就这么说吧。”
晴雯也知道兹事体大,当下也不敢耽搁,忙从抽屉里拿了些散碎银两去了。
袭人又指着麝月道:“学里先请个假,只说宝玉昨个着了些风寒。今天须在屋时将养一日。”麝月领命而去。
袭人方舒了口气。转身看到宝玉依旧痴痴地对着自己笑。又不由得有些急火攻心。自与宝玉有了肌肤之亲,又得了王夫人暗里的应承,袭人自以为无论谁进了这府里,自己这个姨娘是稳做了的。谁知这位爷却如此牛心孤拐的。却让自己如何是好?不由得对宝玉心里起了些抱怨并恨意。
只是现在这个情形实在容不得袭人太多的思考。只能先哄好这位小爷了。袭人着人端了净面的铜盆进来,亲绞了毛巾,过来与宝玉抹了抹脸与手。正欲转身出去,却被宝玉一把拉住:“跟我去见太太,我要让太太把你许配给我!”袭人唬得手里的帕子都掉了。后听得宝玉那样说,心里却是一阵狂喜。这位爷总算没有糊涂,还知道自己的好。遂不挣扎,任由着宝玉拽了自己的胳膊往王夫人院里去了。心里却如打鼓般地震山响:自己竟要做这府里的二奶奶了吗?脸上因兴奋而如涂了胭脂一般。
王夫人见宝玉拽了袭人进来,也唬得够呛!只见宝玉头发却是这里长,那里短的,头顶上还似乎秃了一块。正欲问怎么回事,却见宝玉拉着袭人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我知道太太素日里最是疼我,拿我当命根子似地看待。只我心里却只有林妹妹一个,若不能得林妹妹为妻,倒不如舍了这命也罢!”宝玉说毕,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额头上都嗑出血来了,却浑然不知。
袭人却被‘林妹妹’三个字雷得里焦外嫩,半晌回不过神来:原来说得不是我?
王夫人见血顺着宝玉的额头流了下来。哪里还受得了,鞋也没顾得上穿,光着脚跑下炕来,跑着宝玉就放声大哭。
袭人这会子却醒过来了,原来宝玉心心念念的是黛玉!羞愤交加,也顾不得许多,转身跑出了王夫人的院子。碰到一个正端着铜盆的小丫头身上,咣当一声,连人带盆全翻在了地上。袭人也不停留,掩面狂奔而去。
院子里正忙碌着的丫环、婆子都停了下来。陈嬷嬷、彩云、彩霞并金钏儿忙掀了帘子往里屋去了。这大早上的,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却见王夫人科头跣足,脸上地脂粉被泪水冲地一道道地,如沟壑纵横。宝玉头发薄一块、厚一块地,犹如被狗啃过般。王夫人抱着宝玉哭得如丧考妣,宝玉却直愣着眼,有些犯傻,额头上还不时有血浸出。
这到底什么状况?中间陈嬷嬷最为年长,见大家都望着她。只得上前轻声地喊了声:“太太?”
王夫人回头,如恶魔厉鬼,赤红着眼睛,厉眼道:“出去!都给我出去!”那眼神,凌利地竟如可以杀人一般。纵使陈嬷嬷素来胆大,也吓得一个哆嗦。
几个人忙先磕磕跘跘地从房里半走半跑了出来。然后在外边凑在一起商量对策。恰巧贾政今日不用上朝,正有事往王夫人这边来了。听得如此喧闹,心里未免不悦:国公府邸,怎地如此失仪?皱了皱眉头,加快速度往王夫人院子走了过来。
听得门口一溜儿声地:老爷好!房门外地三个人吓得面无人色,忙齐齐地跪在地上。身子还颤颤地发抖。
贾政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冷哼一声,甩了帘子往里屋去了。几个人也不敢起来,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贾政看到王夫人与宝玉的情形也吓了一跳。王夫人这时已略略恢复了些心神,见进来的是贾政,忙起身哟呵彩云、彩霞进来侍侯。外边的三人听到传唤,不敢怠慢,忙打水地打水,梳头地梳头。不一会就将王夫人又恢复了平日里端庄地模样。金钏先扶了宝玉在一边坐下。收拾完毕,王夫人先遣了几个丫环出去。这才细细地将宝玉的事与贾政说了。
贾政听完,直道:“家门不幸啊!怎么生出如此一个孽障!”伸手就要往宝玉头上打去。硬被王夫人跪在地上拦了。贾政看着宝玉痴愣的模样,终也有些不忍。举了半天的手终是没有落下。
也不知是谁多嘴,竟将此事告诉了贾母。不一会儿,贾母就颤巍巍地扶着拐杖进来了。贾政见惊动了老太君,内心不安,忙跪下:“儿子不孝,教子无方,竟让老母亲如此操心。”说着,一行浊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姜还是老得辣!贾母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现如今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看宝玉近来神情一直不怎么清爽,怕是沾惹了什么不该沾惹得了。事不宜迟,先着人去请个大夫来,再派人拿了我的名帖往那城外大雄宝寺去请了鸠摩罗大师来。这个事须得约束了底下的丫环婆子们,若有口风不紧的,就拖出去棒杀!那黛玉和水溶是皇上亲笔御赐的姻缘,竟是我们再可以置喙的?一个不慎,就是杀身之祸。”老太太用拐杖狠狠地在地上顿了顿。
贾政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忙躬身答应了。又与王夫人两人亲将贾母送出院门。
夫妻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只对外统一口径说宝玉昨个晚上在园子里被不洁之物唬着了。王夫人亲自将院子里的奴仆们集中起来训了话。又着人去把袭人带过来。
谁知来的却是晴雯与麝月,两人均道院子里的丫环、婆子皆道袭人与宝玉一起出来的,并未见回来。王夫人又唬得眼皮子直跳。细回想袭人当时的情景,只怕是以为宝玉所求的人是她自己呢。这会子不见人,不会出什么不好的事吧?何况平日里自己对袭人也说过一些暗许的话。只怕袭人早就拿自己当姨娘了吧?自己只觉得哪个大宅院里没有这样的事啊,只要对宝玉好就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么想着,王夫人未免有些害怕:这要再弄出个人命来,虽说只是个丫环,不过草芥一样,只怕宝玉受不住,再有个好坏,可让自己依靠谁去?
也顾不得责骂二人,忙遣人可园子先寻人去。晴雯、麝月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只跪着不敢说话。王夫人也不放心把宝玉交回去了。索性道:“你们二人仔细想想袭人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好好地带着人找找去,若找不到,也不用回来见我了!”两人忙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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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70 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袭人在园子里的湖边转了好久,也听到了外面到处喊她的声音。
正想一头扎进这水里啊,就再也没有烦恼了。袭人的眼泪已经流到再也流不出来了。只坐在假山的一个山洞里痴痴地将宝玉向王夫人说的话一遍遍地回放着:若不能得林妹妹为妻,这条命不要也罢了。
人和人的差异就那么大吗?哪怕自己付出那么多?即便自己不顾廉耻,顶着大家的嘲笑将女儿家最宝贵的贞操都给了他,在他眼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吗?
总以为他看待自己的眼光是不同于别人的,总以为自己在他眼里也是独一份的。是啊,独一份,可惜却独的如此令人心碎。冰冷的风吹着面颊生生的疼。然而,袭人却全然感觉不到风的凛冽。此时心比外边的风更加寒冷,痛的已经麻木。蜷缩在这个小小的洞里,一任眼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进贾府,在贾母身边,拨给宝玉,一幕幕地在眼前重复。园子里丫环、婆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而袭人恍若未闻。风越来越冷,天似乎也暗了下来。袭人只觉得身子如同飘在空中一般轻飘飘的无法着力。
麝月和晴雯都已经快急疯了,整整一天几乎都没有吃饭,也没有喝几口水。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可是仍不见袭人的身影。想想心里就害怕:若是袭人想不开可怎么办?这大半日也没有见着人影了。难不成,难不成已经…
两人不敢再想下去了。只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别出什么事就好!往日里几人间的不愉快统统烟消云散,反而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绪来。 人命关天啊,纵使平日里难免有些小小的龌龊,也不足以要让人有这样的结局。何况,都是做奴才的命,想过得好点也没有什么可以遣责的。
两人急得团团转,这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可是人毛也没见啊?若袭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们两个能不能活也未可知呢。眼见着天也慢慢地黑了,王夫人也着人过来问了好几回了。这若是再找不到,可该如何回复是好呢?王夫人今天只怕是今天只顾着宝玉,顾不得这边。不然,只怕早乱棍打出去了。宝玉似乎越发地魔怔了,人也认不清了。大夫来了几拨,可都是摇摇头走了。连王太医都惊动了,然而却是同样的结果。只不过王太医留了一个安神的方子罢了。
王夫人急得直抹眼泪,哪里还顾得上袭人的死活。不过想起来时遣人问一句罢了。听得没找到也没什么更激烈的反应,宝玉的事已经够她头大的了。袭人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奴才秧子。怎么抵得上她的宝玉。奴才可以随时更换,如用旧了的抹布。而她的宝玉只有一个,怎么可以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如有问题,这些奴才自然都脱不了干系。
晴雯这边急得都快白了头,任麝月平日里如何稳重,这时也早乱了阵脚。两个人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只因嗓子喊得冒烟才回来找了一壶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两人坐在那里你看我,我望你,相对无言。忽然晴雯想到:原来园子里开着时,几个人曾经在那里玩过几次捉迷藏,袭人躲的地方大家都找不着。或者她在哪里?园子已经封了那么久了,她一个人,会是在那里吗?
晴雯也顾不得喝水了,忙把自己的想法与麝月说了。麝月也眼神一亮。两人眼神交汇,二话不说,一人挑了一个灯笼出发了。园子里的门早锁了,两人少不得先从守这园子的婆子那里拿了钥匙。看着园子里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两人未免有些脸色发白,脚下发软。园子锁了有大半年了。不过是隔段日子遣些婆子、园丁拾掇拾掇也就是了。园子里这些年树木也葱郁得很了,没有住人,风吹过时树木沙沙作响,灯笼里的腊烛也忽闪忽闪地。两个女孩子任是再胆大也未免有些害怕。于是两人故意大声地说着话,给自己壮胆。
已经安息了的不知道什么鸟被两人惊醒,扑愣愣地从树上飞了起来。人与鸟俱吓了一大跳。麝月平日里就胆小,此时吓得除大叫一声外,手里的灯笼也差点就掉在了地上。侥是晴雯素日胆大,也吓得够呛!
“你这一惊一乍滴,魂都快被你吓没了!”晴雯抱怨道。
“那人家就是害怕嘛!”麝月小声嘀咕着。
好在终于到了那个假山旁。可是这天越发地黑了,两人开始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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