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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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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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一脚踏进门便笑道:“今儿个可偏了你,把你留在宫里,让你竞误了一次小群英会!”

苏麻喇姑赔笑道:“我是哪路神仙,能跟主子上大盘儿?”

康熙得意洋洋地将方才在魏东亭那里吃酒之事讲了一遍。

苏麻喇姑沉吟道:“不知他们的心思到底怎么样?”

“都表了忠心?”康熙兴奋地说,“朕也没有想到他们这样齐心。只是要让他们干什么,朕却不便当面说透。还是试着让索额图他们去做文章罢。告诉你,还有一个叫刘华的今夜也去了,是鳖府的戈什哈,还是个笔帖式,朕也不甚了了。看来小魏子在下边办差还真卖力。”

苏麻喇姑见康熙高兴,便笑着说:“万岁爷今夜出去喝酒,却不知道宫里头还出了新闻呢!我也偏了万岁爷了!”

康熙笑问道:“什么新鲜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茶房上的太监小毛子——就是方才万岁爷进来撞见的那个人——可把讷谟大侍卫给整得不轻。”苏麻喇姑一边笑,一边比划着,把御茶库的故事儿告诉了康熙。康熙笑得前仰后合。“好,受鳖拜害的人该关照些。你倒好,替人瞒了赃,又当了姨!”二人说笑了一会儿,苏麻喇姑就服侍康熙安歇了。

康熙要搜罗人才,准备行动,那边也没闲着,这不,独眼刘金标奉了班布尔善之命,在嘉兴楼盯明珠的梢,已有一个多月了。绑架何桂柱那次,他在苇子胡同与魏东亭相遇,眼珠子被犟驴子抠出了一只。此后,他便每天带领从人在街上溜达,指望着寻到何桂柱或明珠,不论抓到哪个,先出口气再说。无奈这两个人如鬼魂一般再不见踪影。魏东亭倒是常见,但他是天子近臣,进宫是三等虾,出宫是舆马高坐,刘金标眼睁睁地瞧着却不能无端寻衅。再说自己的武功也逊他一筹,真动起手来,必定吃亏。这个乖是卖不得的。

也算巧,前几天儿在内务府老黄家吃酒,听说嘉兴楼虽然从不接客,可那儿的翠姑近来和一个小白脸儿相好了,还说有人曾在宫中皇上跟前见过这个小白脸儿,他便上了心。班布尔善曾嘱咐他,不管是伍次友,还是明珠、穆子煦等他们几个,只要能悄悄儿抓来一个,就算立功,因此他便亲至嘉兴楼附近守望,不料一个多月过去了,竞连影儿也没见着。

申牌将过,眼见金乌西坠,火烧云已染得半天通红,也不见一条鱼儿进网,他心中甚是懊丧。暗骂:“老黄的话不知是真的呢,还是喝了酒胡吹,害得老爷子守株待兔!”正浑身不自在,忽觉眼睛一亮,那明珠一摇三晃果真来了。他怕是眼花,擦了一把再细看,来人穿着玄色湖绸长袍,白净面皮,一条油亮漆黑的长辫直拖脑后。“男要俏,一身皂”,一点不假,真个飘逸惆傥,正是明珠再不会错!刘金标暗道一声“好”!盯着明珠进门登楼,才摆手叫从人回去搬兵。

那明珠刚上得楼,隔着窗子,便听屋里有人兑话。仔细听时,却像太医院供奉胡宫山的声音。

“翠姑,你晓得么,顾华峰、尤悔庵、陈其年他们几个不耐山林寂寞,入京游历来了!”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就听翠姑说道:“一通朝旨降九天,夷齐同下首阳山!你想下山,下就是了,何必拉扯别人?”

“嘿!一说话你就拧劲儿,我也并没说我要下山,我倒是要上山了!”

明珠听到这里不禁一呆。他不知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又感到十分重要。听翠姑与胡某人亲近到这地步儿,倒有些吃醋。不过又想:“我这是怎么了,我虽替她置了产业,并没有买下她的人,我能来,姓胡的自然也来得!”这时只听翠姑说道:

“上山,上山干么?”

“眼见得咱们的那个事不能办了,还上山做我的道士去,你也去做个道姑成么?翠姑道:“想得到美,打量我那么容易就做道姑了?”

明珠听到这里,不及细思,捂嘴一笑高声说道:“好啊!一个要做道士,一个又不肯做道姑,真难煞人也。”

胡宫山和翠姑不防有人偷听,吓了一跳,忙开门出来看时,见是明珠,不知他何时到来,听了多少去。明珠却是毫不介意,嘻嘻笑道:“又是夷齐下首阳,又是上山做道士。——又没人迫逼二位,何至于就落荒而逃呢?”说着进了屋里,一屁股坐下,打量着二人。

翠姑斟上一杯茶奉上,笑道:“明大爷好稀客,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胡宫山也笑道:“我们兄妹做了道士道姑,洒扫庭除,足下有朝一日做了高官,也好到小观去寻半日清闲么!”说毕,三人相视而笑。

又说了一会儿话,胡宫山便起身告辞。翠姑知道他有不便明言的心丰,也不强留,送出门便立即转身回来,笑着对明珠说:“你今儿怎么得闲儿来我这儿逛逛?”明珠却不答,蹙着眉头问道:“你既与这位胡兄相好,怎么就不肯从良呢?”

“凭他?他倒是想,可也得要两相情愿才能啊!怎么,你吃醋了,傻子,他是我干哥!”

明珠默默不语,细想他们方才的对话,又问道:“甚么顾华峰、尤悔庵、陈其年的,倒像是几个人名字似的,我竟没听明白。”

翠姑一时愣怔了,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格格笑起来,笑得用手捂住胸口:“亏你聪明,听到哪里去了!五华峰有个悔庵,他的幼年师傅陈其年在那修道,他要挂冠归山,约我一同投奔他的师父去……”说到这里,她已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做官做得好好儿的,怎么忽然要归隐呢?”

翠姑笑道:“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嫌乌纱帽儿小了点吧!”

“他姓胡,你姓吴,你们怎么又是兄妹?”

“这个么?”翠姑敛起笑容,叹道,“唉,说来话长。他对我有痴心,又救过我的命……后来,我们便认了干兄妹……算了,算了,说来话长,往后有时间,我细细几告诉你。”

说完,返身进内室取出一张瑶琴来说:“明大爷,我得了几首新诗,你先看看,如果瞧着好,我唱给你听如何?”

明珠接过来一看。嗯——这不是我和伍大哥在风氏园看见的那几首诗吗?她怎么也有?”便连忙说道:“这首诗我是见过的。余下四首我也知道。你从哪里得的?”

翠姑大吃一惊:“啊?你在哪里见过?”

明珠冷笑道:“不信,我背给你听:‘六朝燕子年年来,朱雀桥边花不开,未须惆怅问王谢,刘郎一去可曾回’。”

不料刚念到这里。翠姑神色立时大变,身子似乎受到重重一击,踉跄一步,退着坐回椅子里道:“你都知道了,还问甚么?”

“我知道什么、”明珠笑道:“我若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翠姑不答,只是追问:“这诗你在哪里见的?”

明珠初时只当玩笑,见她突然变得容颜凄厉,目光有异,料有重大隐情,便有心诈她一下。笑了笑说:“哼哼,什么事都别想瞒过我,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清!”

这句话一出,翠姑脸色突然大变:“你,你,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告诉你吧,这是我爹爹的诗,我一向把你当成好人,把什么都给你了,想不到你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我和你拼了,爹爹的大……”

说着说着,翠姑便不能控制自己了,她站起身来,扑到明珠眼前,抓住了明珠的衣领。

“你说,你…个皇帝的侍卫,到底想在我这里干什么?”

一个娇滴滴的妙龄女郎,因为几句诗,霎时间变得面目可怖,吓傻了明珠,只要他活着,大概永远也不会忘掉这个场景的。他挣了一挣,翠姑的五指竟如铁钩一般,更觉一惊。

正在这时,忽听楼下一阵人声吵嚷,仆童使女们哭成一片。二人未及思索,阁搂门“咣”地一声大开,独眼龙刘金标带着几个,人狞笑着出现在门口。楼上楼下脚步杂沓,明珠心知已经出不去了。

“怎么啦?”刘金标斜着一只独眼笑道,“这青楼婊子打嫖客,倒实在少见呐!嘿嘿……”

“你嘴里放干净点,你妈才是婊子呢!”翠姑惊愕地慢慢松开手,她略显有点迟钝,一惊之余,歇斯底里的情绪得到了缓冲,又开始变得理智起来,“我这里有门有户有名有姓,太平世界天子脚下,你们想怎么着?你们是哪个衙门里的,这样撒野?”

刘金标见她说话简捷硬挺,也就不敢轻薄,说道:“没什么,与你无干。班布尔善大人有点事要请教明珠大人,请他过府一叙。说着,便将嘴一努,两个青衣大汉走上来架起明珠便走,翠姑上去拦时,被刘金标将臂一挡,当时打个趔趄,方才回过神来,高声叫道:“你们不能带他走!明珠,你这个没良心的,快说,谁能救你,快说呀!”

“皇上!”明珠已被拖下楼梯,听到她问便高声应道。

“你快说,我爹爹他”正间到这里,翠姑忽觉这话问得不相宜,便掩住了。

明珠刚说完这皇上两个字,脸上“啪啪”挨了两记耳光声,嘴也被什么给捂住了。

一时人去楼空,翠姑颓然坐下,像做了一场噩梦。一阵风吹来,红烛闪烁几下,熄灭了。此时惟有空中冰冷的月亮沉寂地照着这座嘉兴楼。檐下铁马“叮当”“叮当”凄凉地响着。

翠姑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十几年悲欢离合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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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夺宫 33 死国难义士归故里 怀家仇孝子访明堂

翠姑的父亲吴庭训,原是前明崇帧三年的进士。他应试日引侯的主考官便是大学士洪承畴。洪承畴为人气度雍容,颇受当时一般士子推崇。吴庭训得以依附门墙,是一件很体面的事,常常引以为荣。洪承畴对这位高足弟子也是另眼相看。闯王高迎祥起事之后,洪承畴领兵部尚书兼督豫湖川陕军务。吴庭训随入幕府,参赞军机要务。师生二人在忧患中,结下了更深厚的友谊,常在空余时间,并辔走马,扬鞭赋诗,在军中传为佳话。

高迎祥被击溃,李自成率残部奔向商洛山区。眼见中原的战事逐渐平息,不料此时京都又传来诏旨,命洪承畴星夜人卫,吴庭训又跟着老师与清兵会战于松山。

不久,便从前方传来了战败的消息:洪承畴失踪,总兵余国柱中箭阵亡。曹变蛟、王廷臣、邱民仰被俘之后,英勇不屈,骂贼而死。

消息在北京黎民百姓中一传开,举城上下一片惊慌。翠姑母亲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急得简直要发疯,几乎是逢人便问:“洪经略是死是活?”她深信,丈夫的命运和洪承畴连在一起。洪承畴死了,丈夫必定不会活着,所以只要打听出洪承畴的音讯,大约也就知道了丈夫的下落。

但这样的事谁说得清楚呢?不久,朝廷送来了旌表敕令和三百两抚恤银子,说他丈夫已与洪经略一并死于王事。这女人抱着女儿到城东北的荒郊地里,焚化了不少成色极好的金箔纸钱,连洪承畴的共是两份。如同传统所称赞的淑贤妇女一样,痛定之后,她反而觉得宽慰了许多,因为丈夫跟着洪经略尽忠尽节力国捐躯,死得值得!

崇祯皇帝原想借洪承畴的死大做丧事,用此来激励各路勤王将土的斗志和忠君爱国之心,特命高筑祭坛,筹建洪承畴祠堂于北京城外,并亲笔撰写了祭文,广为张贴。翠姑的母亲在欣慰中又加上了感恩,洪经略既成了神,那丈夫也必定会跟着他一起来受万民蒸腾的香火。她甚至有些骄傲:谁不知道,我老爷是洪经略的至友?她抱着女儿笑道:“孩儿,你爹是为国尽忠。你是他的骨血,再难,我也要把你拉扯成人!”笑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从面颊上无声地淌落下来。

但事实竟是这样地严酷,该为国捐躯的洪承畴却仍厚着脸皮活在人间!朝廷虽未明沼告示天下,但眼见用黄上筑起的祭坛被扒掉,砌好的祠堂地基也被挖了,张帖的御制祭文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对此就是木瓜做的脑袋也想得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一个风雪之夜,吴庭训回来了。他身上满是冰渣子,脸上的污垢和乱蓬蓬的胡子让人几乎辨识不出模样。翠姑娘吓得竟将怀中的女儿失手掉在地下。

吴庭训苦笑着看看堂上为他设的灵牌,颓然坐下闷声不响。翠姑妈呆呆望着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撕裂人心的号哭:“朝廷旌表了你……你怎么活着回来了……啊,……你倒是说话呀!”

吴庭训不答,呆着脸由着夫人哭闹。他可怕的沉默和镇静很快使妻子停止了哭泣,倒有些惊愕不知所措了。吴庭训抚着她的肩头平静地说道:“你不用这样,洪经略不死,我怎么死呢?一个人不能受人终生欺骗,我总要对得起他!”

大明的天下不稳了,吴庭训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李自成自商洛起兵,陷洛阳,攻开封,挥军北上。在松山得手的满州绿营兵则云集山海关、古北口、喜峰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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