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他妻子正在做饭,忽见到丈夫和邻家的毛姑娘站在竹林里神神秘秘地低语。她还道丈夫在勾引小姑娘,顿时醋劲大发,当即冲出去大声质问他们。毛姑娘道:“嫂子你别误会,二狗哥只是因为昨夜听见有个女子在你家竹林里哭,以为是我,所以来问我。”刀二狗的妻子闻言一惊,道:“那是不是你呢?”“不是。”
二狗妻子听了,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夫妇俩回到家里商量,本想去向田夫人禀报,又恐被人耻笑胆小,便决定观察一天再说。哪知就在这天傍晚,刀二狗如厕时却莫明其妙地失足掉落到了粪坑里死去。田夫人听说后,这才感到事情不似自己想象那样简单,当即组织庄丁大举搜查,但搜遍了刀家庄后却一无所获。
过不几天,又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个年轻媳妇早上去河边洗衣服,到了下午也没回屋,家人于是到河边去找人,结果只在河边发现一盆洗了一半的衣服,而人却神秘失踪。
因为连续发生三起怪事,刀家庄里便悄悄传开了各种流言。有的说那个女人跟刀小妹、刀二狗以及那个年轻媳妇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关系;有的说那个女人是个神秘的武林高手,与刀家庄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更有甚者,竟说那个女人不是人,而是一个可怕的女鬼!总之,不论哪种传说,都有一个相同点:谁听见了她的哭声,谁就会在三天内神秘地死去。
听说弟弟听见了那个恐怖的哭声,麦忠心里也生出彻骨寒意,问道:“你刚才在何处听见的?”
“就在……前面甲板上!我……我本来是想去解手,但船尾的两个厕所都有人占了,所以就跟着左边过道向前面随意溜达,到了船头后,却突然听见甲板上有……有人在低声哭泣!我吃了一惊,猛地转过头去一看,结果就看见……看见一个女……女人影子正跪在甲板上哭泣!”
“你说什么?你竟看见那个女鬼了?!”黑暗中忽响起一个声音,二人一惊,看时,原来是睡在对面床上的庄丁张普。
“胡说八道!你才见到那个女鬼了!”麦忠见他偷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心里突生起一团无明怒火。张普见他将气撒到自己头上,冷笑一声,并不还嘴。
“走,我们去找夫人。”麦忠故做无事地对弟弟麦良说道。兄弟俩轻轻开了舱门,快步上了二楼。
田夫人尚未休息,正一个人坐在舱厅里默默流泪。听麦家兄弟说了事情经过后,虽然也感恐怖,但到底是当家之人,不能让下人看出心里的恐惧,故做镇定地道:“这世上哪里真有山魈妖怪?想是别有居心之人在装神弄鬼,走,一起去瞧瞧。”
当下回到隔壁自己的舱室里,取下挂在壁上的宝剑。毕竟也有一些心虚,于是吩咐两人分别去叫住在邻室的向迪和汤彪。弟弟刀锋从小就体质嬴弱,老庄主刀白清认为他不是学武之才,恐他涉足武林反难善终,索兴不教他武艺,因此田夫人便不惊动他了。
向、汤二人穿好衣服出来后,田夫人也不对他们说实话,只谎称麦家兄弟刚才在船上发现了盗贼。二人虽然看出事态不象她说的这样简单,但她既不愿明说,两人也就不好多问。
五个人手持兵器到了楼下,田夫人低声对向迪说道:“大家分开走,师哥你和麦忠两人从右舷往前面搜查,我们三人从左舷往前面搜查,大家在船头会合。”向迪虽然感到对头可能来头不小,但尚没想到会是那个“女鬼”,自恃艺高,也不如何惧怕,绰了长剑,与麦忠一道沿左舷走道向前面走去。
汤彪见麦良神色十分恐惧,两腿微微打战,甚至几次想僭越自己,走到田夫人与自己中间。而前面的师姐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突地明白了对头是谁,不觉心中一寒。三人相互壮胆,到船头后只见向迪麦忠两人已经先到了甲板上。田夫人见没有异样,一颗心方才略略平定,问道:“没发现什么吧?”
向迪此时也已隐隐猜到大家在搜寻什么,神色已没先前镇定,低声道:“没有,你们呢?”田夫人道:“我们也没发现什么。”接过麦良手里的西瓜灯笼,走到甲板上仔细地照看地上有无足迹。
一个脚印也没有。
田夫人更加不安,若是看见脚印,她反倒会好受一些,因为这至少说明对方是一个人,没有脚印,那情况就非常可怕了。问麦良道:“刚才你见到她时,她位于何处?”
“刚才她……就跪在你现在站的地方!”
田夫人闻言全身一震,只觉一股凉气从后背直爬到后颈上,寒气森森,砭肌刺骨,她象踩到了毒蛇一样,神色陡变,立即向左边退了几步。看见她神色如此惊惶,向迪汤彪两人更无怀疑,均想:“看来真是那个女鬼了!”五人面面相觑,神色都十分不安。船头甲板上河风甚大,将各人的脸都吹得有些发白。
田夫人又将船舷甚至栏杆外面船身也仔细照看了一遍,仍未发现什么可疑痕迹。看了各人一眼,低声说道:“到后面去看看。”于是五人又分成两队,分从左右两边走道向后面搜去。
但到船尾会合后,一无所获。又上楼去搜查,同样没有发现。
现在除了装货物的底舱外,他们已将全船查遍。田夫人道:“下去看看吧。”众人也不问什么,都心领神会地向楼下货舱行去。到了船头甲板上,麦氏兄弟不等田夫人吩咐,便自觉地合力提起盖住货舱的厚重盖板。
货舱里所装之物全是一些供大家路上食用的时令水果、粮食和十余桶酒。因为人多,所以底舱几乎被装满了,空隙无多。为防万一,田夫人留汤彪和麦良两人守在上面,自己与向迪、麦忠跳进底舱去检查。三人提着灯笼仔细查看一番后,虽然没有见到鬼影,但麦忠在一只大酒桶后面地上发现了一条长命锁!
只见那锁呈正方形,系黄铜打成,大小就跟一粒大豆一般,系在一条黑色的丝线上。从锁的样式和做工看来,似乎是出自乡下匠人之手。锁的正反两面各刻有四个篆体小字,正面是“福如东海”,背面是“寿比南山”。
麦忠道:“看来那个女子不是……鬼,而是人!鬼不可能留下真实的东西才对。”边说边用诊询的目光看二人。但田夫人和向迪两人只听说鬼没有脚印和影子,并不知道鬼是否会留下真实物事,所以他们刚才一直想在船上发现那个神秘女子的脚印。
“你将东西暂时收起来吧。”田夫人见大家都不能确定,便将那条可疑的长命锁交到麦忠手里。按常理,寻到如此重要、可疑的物证,决无交给下人保管之理,田夫人如此不按常规行事,显然她心里也很恐惧,不敢轻易将“鬼物”留在自己身边!麦忠想要拒收,但见田夫人神色和口气都不容置疑,只得哆嗦地接过。不敢放入口袋,只将其攥在手里。
三人出了货舱,汤彪和麦良看过长命锁后,田夫人道:“总算有了一点发现,等船到了汉口,我们去寻一个阴阳先生问一问。”
※ ※ ※
次日,天刚蒙蒙亮,蒋平便被舱房里的吵闹声惊醒。只见那几名小孩子和岑澄挤在门边一张小方桌四周,而一个个头稍高一些的孩子则站在桌子上面,将眼凑到门上的护窗上向外窥看,并边看边对大家讲自己所见:“哇!――江面变得好阔!雾气好大,啊!还有一只白鹭在水上面飞!”
“你快下来,让我也上来看一眼!”那个头最小的孩子兴奋地说道。“先让我看!我还从来没看见过白鹭!”旁边另一个稍高一些的孩子也很急迫。桌上面那孩子道:“别争别争!我才上来,还要看一会,哎呀,它飞远了!”
听说白鹭飞远了,那个从未看过白鹭的孩子情急之下,粗鲁地拉下桌上面的那个孩子,抢上去将脸凑到护窗上。
“看见没有?”旁边几个孩子又急切又兴奋,连声催问。
“看见个屁!已经飞不见了!”
听说白鹭已经消失,大家都失望地叹息起来。
“让我也上来看看!我看见你们刚才都看过了!该轮到我了!”岑澄一边说一边要拉下上面那个孩子。那孩子不认识他,本不欲让,但见他脸上伤势还未痊愈,有些同情,便将位置让出。岑澄站上去后,一边观看一边问大家:“江面怎么一夜间就突地变得这样宽阔了?”那个头稍高些的孩子道:“现在座船已不是在汉水上,而是在长江上开了!”
岑澄哦了一声,感喟道:“原来进入了长江!我听妈妈说过,长江是我大明朝最长的一条江,全长有一万多里!我还以为它只是很长而已,想不到它还这样宽!”唏嘘一会,又问道:“我们现在到了哪儿?”让位给他的那个孩子答道:“汉口。”
武汉乃湖北省会城市,因长江与汉水这两条大河在此交汇,所以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长江中游最重要之港口。这次押送孩子们的庄丁也有半数没见过长江,听说马上便能进入长江,都很兴奋,便撺唆一名小头目去请示田夫人,希望今日能提前开船。田夫人们本来也为长命锁的事情,急着要赶去汉口请仙扶鸾,问卜揲蓍,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下令五更便行船。孩子们还在梦中,忽被颠簸醒来,见今日船开得比平日早,都甚奇怪。一名孩子将安放在屋角的那张小方桌子搬到门后,站上去一看,但见白雾迷离,水势连天,吓了一跳,幸好有人较有见识,告知他说可能是进入了长江。孩子们听说船正行在长江上,顿时兴奋起来,都争着要上桌去先饱眼福。
岑澄忽见旁边那间屋里的孩子们哄抢出舱屋,挤到栏杆上观看江景。忙对大家说道:“你们不要争了,我们快叫庄丁来开大门,大家都到外面去看,隔壁房间的舱门都开了。”众小孩一惊,果然听见门外有孩子的欢呼雀跃声,立即叫喊起来:“我们也要出去!”“其它房间的门都开了,我们的门也要开!”
刚叫得两声,便听一名庄丁粗声喝道:“小兔崽子鬼叫些什么?老子晓得开门!大家听好了:哪屋吵得最凶,老子就最后开哪屋的门!”
孩子们立即停止叫喊,乖乖地等着开门。因为马上就能出去,所以也不用再争上桌子了。岑澄见状,对蒋平道:“你要不要上来看一下?”蒋平道:“看不看也没关系,反正门马上就要开。”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爬上桌去向外窥视。但此时江上雾气正大,风景看不甚清楚。只见江水黄浊,和碧绿的汉水大异,风大水急,白浪翻腾,宛若滚瓜涌溅。
看了少会,门便开了,孩子们象抢金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冲出门去。
蒋平岑澄都是来自边远穷地,虽然也见过一些小河小溪,但何曾见到过这种大江奔流的壮景?看见脚下水流湍急,碎溅琼瑶,滔滔白浪凶猛地拍打着船身,虽然明知人在船上,绝无危险,仍不免暗生惧意。再看远处,千层雪浪,万迭烟波,洋洋浩浩,漠漠茫茫,两人虽然身陷囹圄,但见到弱水三千的壮景,一时间也不禁心旷神怡。
蒋平出神地张望了好一会江水后,思想才回到现实中来。不安地问岑澄:“进了长江,离金陵不远了吧?”岑澄道:“我也不知还有多远,听爹爹说过,金陵是在长江下游。”转过头去问旁边一个孩子道:“从这里去金陵,要行多少天才到?”那孩子道:“不晓得,我只知道从我们老家去金陵,走水路大约要二十天。”
岑澄皱眉道:“你老家在哪里?”“我的家在四川的神女峰下,离这里大慨有……六七天水路吧?”想起家乡的青山绿水,顿时心下黯然。低下眼去,神色茫然地看了一会江水后,两行泪水无声流下。蒋平岑澄见了,也不禁触动乡思,转过头去,默想心事。
“不知方姑娘现在在做什么?”蒋平想起那日在方家庄里与方嘉邂逅的情景,心里又是甜蜜又是伤感。“我这次落到贼船上,也不知能否脱身?如是不能,那这一生便再也回不到平凉了!”
他眼前仿佛预见到这样的情形:
自己被卖进皇宫做了一个小太监,直到年老力衰,再也不能侍候主子了,才被恩准出宫。终于回到阔别数十年的家乡,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方姑娘。然岁月无情,当年的冲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个雪鬓蓬松、满脸皱纹的老妪!只见她头上缠着白练攒丝帕,老态龙钟地坐在过去自己学习枪法的把式场边一把滕椅里,神情伤感地看着生龙活虎的儿孙们耍枪弄棒,回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一滴昏浊的老泪悄悄滚落……
而岑澄却在想谢悦:“我离开平凉这么远了,为什么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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