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慌乱中将正在阅读的那本《捕快三篇》掉落到了地上,怕被师父进来看见,赶忙跳下地来捡书,不经意间看见那个少年正往铺盖里钻,不禁微微一惊:“他怎么连衣服都不脱就钻进被子里去了?”
但想他可能是慌不及脱,便也没多在意,赶紧爬上床去。刚把书藏到枕头下,智空便走将进来。靠门处右上铺那个调皮的弟子赵清莲只道智空没看见他们在做戏,见他进来,故作惊愕状翻身坐起,说道:“师父,你还没睡下?更深露重,夜凉如水,你虽然身强力壮,是内外兼修的少林高僧,但也不要过于操劳了……”
智空不待他说完,便沉下脸来厉声喝道:“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刚才的演戏?拿师父当猴耍不是?快快给我躺下来!要是睡不着,给我到院子里去练站桩功夫!”
赵清莲只因白日智空带他们游览少林寺时态度平和,所以才敢放肆,见他突然象变个人似的,又是尴尬又是畏惧,哪敢再多嘴?立即乖乖地躺下来。
智空似乎有意要在弟子们心中立威似的,象一个威严的判官在看着重犯一样,死盯着赵清莲,足足盯了一盏茶的时间!高瘦的身子象个钉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立在两排床铺中央地上。虽未再说话,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更加可畏,不但压迫得赵清莲头皮发麻难堪至极,也把其他弟子压迫得不敢透一口大气!
智空又盯了赵清莲好一会后,才终于移开目光,开了金口:“众弟子听好了,家有家法,寺有寺规,少林寺乃是佛门清静之地,非是你等胡闹地方!从此刻开始,你们的饮食起居同寺中其它僧人一般,每日卯时(5:00~7:00)起床,亥时(21:00~23:00)睡觉。今晚念大家初犯,为师不再深究。以后胆敢再胡闹,轻则罚站桩,重则立即逐出山门!那时休怪师父无情!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人齐声答道:“听明白了!”
智空长吁口气,语气转为平和,说道:“因为大家都是初来乍到,以前所练武功及学武时日也各不同,所以为师尚不清楚你们基本功到底怎样。为了便于今后传功,我决定明早就考较大家一次。”
众人听说明日就要考较,大都感到紧张。有人本来想问:“不是说要三个月后才考较么?”但慑于师父的威严,不敢开口。
智空道:“大家也不用紧张,这次考较只是为了掌握你们的基本功深浅而已,并无它意。刚才我翻阅了你们报名时登记的内容,知道你们当中有八名曾学过轻功,这八名弟子是:刘松言、王泰瑞、王梁旭、周敬芳、公孙有乐、杨哲云、蒋平、霍丹晨。所以你们八个人明日考较内容便是轻功。明日卯时,准时到山门集合,施展你们的轻功,从山门跑到山脚下少林河边,然后又跑回山门。其余四名未学过轻功的弟子则在山门内那个空坝里演练你们所学,大家可听明白了?”
众人轰然答道:“弟子听明白了!”
智空点点头,“好,大家休息吧。明日谁起床迟了,为师决不轻饶。”说完转身离去。
等他脚步声消失了好一会后,几名弟子才如释重负地唉声叹气起来。王泰瑞道:“想不到爹爹给那海山一千两银子,换来的只是让老子当三个月的和尚!”周敬芳叹道:“能当三个月少林寺和尚就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啰!”公孙有乐道:“就怕三个月后,人家请你卷铺盖走人时,你却又哭着鼻子去跪求少林方丈,要出家当和尚!”一句话逗得满屋人都笑起来。
大家说笑一会,终因兴致被扫,且明早又要早起,很快停止了交谈,半烛香工夫,屋子里便此起彼伏地发出鬼哭狼嚎如泣如述的酣睡声。
※ ※ ※
次日卯时,三十五名弟子全部准时赶到山门外。加上住在另两间屋子里的弟子,这次参加考较轻功的弟子一共是十四名。智空见大家都按时到场,脸色又变得平易近人,微笑道:“虽然不是比赛,但大家也要全力而为,我会记录下你们今天的轻功名次,以为三个月后正式考较时做个比较。闲话少说,你们出发吧,希望你们的基本功不要让为师太失望!”
十四名弟子于是各自使出所学轻功,向山下奔去。刚开始时,因为尚在师父视线范围之内,所以全部使出浑身本事。有使“燕子穿云术”的,有使“燕子三抄水”的,有使“八步赶蝉”的,有使“飞云纵”的,有使“草上飞”的,还有一人竟使的是上乘轻功“水上漂”!十四名弟子兔起鹘落,纵跃如飞,一时之间彼此还相差不大,但奔出三箭路程后,眼看师父的视线已被茂林遮蔽住,大家就渐渐拉开了距离。那个穿着一身白缎子衣服、会“水上漂”的文生秀士周敬芳,捷似飞鸟,冲在最前面,超出第二名公孙有乐整整一箭之地!
蒋平少年心性,见状登起争竞之心,提一口气,拔步紧追。追了两箭之程后,虽然累得气喘嘘嘘,但到底技不如人,无法追上,但总算跑到第三名了!见后面众人被甩下不短距离,且看样子还有扩大差距的趋势,不禁暗暗欢喜。“原来这些人基本功也很差劲,我还成了矮子里面的高子了!”
他哪里知道,背后众人正在耻笑他们三人:
“看前面那三个傻瓜,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象抢金子一样,跑得那样卖力!”
“呵呵,年轻气盛,想让师父对他们另眼相看,不足为怪。”
“等他们先得意一时吧,三个月后,他们就会明白自己原来有眼不识泰山,轻功是何等不入方家之眼!”
“哈哈哈,他们今天是前三名,三个月后就成了倒数三名,不进反退的悟性,师父会看得一清二楚的。”
“那三个傻子还真以为自己轻功超卓,远迈众人呢!哪里知道你我等人乃是斗智不斗力!”
……
那身材矮小的少年书生霍丹晨听了众人议论,默不作声,忽然加快速度,双足连点,几个起落,便已将众人远远甩下,追上蒋平说道:“师兄,别跑得太老实了!大家都在故意示弱呢!”于是边跑边将众人的言语说了出来。蒋平听了羞得满脸通红,于是减慢速度。但前面的周敬芳、公孙有乐两人因实力过于“超群”,已将众位师兄弟甩下了三箭之地,故而无法得闻这个秘密了。
蒋平霍丹晨两人边跑边交谈:“师兄,你名字叫蒋平?”“是呀,你叫……?”“我叫霍丹晨。听师兄口音,似是关外人氏?”“我家在陕西平凉城。”“陕西平凉城?听起来是个好荒凉的地方!”“平凉位于甘肃省东部,也不甚荒凉,离名杨天下的崆峒山只不过二十里路。我们那里不但有汉人,而且还住了很多回人、蒙古人和乌斯藏人。”
霍丹晨听说那里离道教名山崆峒山那样近,还住了很多异族人种,不禁有些向往,问道:“还住有蒙古人?那有草原没有?”蒋平笑笑道:“有呀,小时爹爹还在草原上教我骑马。”“听起来真是一个好地方!你爹爹怎么没送你来少林寺呢?”“他过世了。”“哦!那你是一个人来少林寺的了?”“不,是一个认识的少林俗家弟子带我来的。”“原来如此!”“你呢?怎么也没见你亲人陪你来?”“我爹爹也过世了,我娘……现在改嫁人了。我……不喜欢现在的新爹,所以就一个人跑来少林寺了。”
蒋平微微一惊,瞟了他一眼。霍丹晨似不愿再谈这个话题,忽然加快步伐,抢到蒋平前边几步。蒋平看着他孤独娇小的背影,摇了摇头,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小跑了一会,后面的师兄弟们便陆续赶上了他们。
蒋平混在众人中间,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又奔一阵后,忽闻哗拉啦水声聒耳,竟已到了少林河边。蒋平虽未出全力,但还是累得两腿发酸,脸上的汗好似黄豆一般往下直流,见几名弟子都软倒在小河边草地中休息,于是也坐下来稍息。霍丹晨虽然没有再找他说话,但却默默地在他斜前方几步远处蹲下来。取出一条手绢,在清凉的河水里搓洗几下后,又用手绢擦了一把脸和颈项,然后才坐倒在草地中。
蒋平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见他耳朵、后颈皮肤很白净光滑,不禁暗想:“他以前的家境一定很不错,说不定是个公子哥儿。”他本不惯主动与人交谈,猜出对方可能是公子哥出身后,无形中便生出几分自卑之心,更不会主动找他说话了。
不知是因为彼此都还不熟,还是因为跑累了的缘故,五六名年轻弟子谁也没有说话,大家散坐于少林河边青茸茸的草地中,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少林河。芳草青青,流水潺潺,烟霞渺渺,松柏深深,山禽聒聒,细犬嘹嘹,几只蝴蝶在草地中、水面上、野花间飞来飞去。一阵风吹过,花木哗啦啦地响,风中隐隐有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
大家静坐了一会后,昨日“屁股先落到床位上”的高大弟子杨哲云突然站起来,上前几步,解开裤子,大煞风景地朝小河里撒尿!霍丹晨见状立即受惊般站起来,小脸通红,怒冲冲离去。蒋平与其他几名弟子也对杨哲云粗鲁的行为甚为不满,但因对方身子长大魁武,都敢怒而不敢言。纷纷站起,展开轻功,向山上奔去。
结果这次“比赛”的名次,除了周敬芳、公孙有乐两名弟子是“飞毛腿”外,其余人轻功都是中等偏下。蒋平名次是第八名,霍丹晨是第七名。粗鲁不堪的杨哲云山大无柴,名列倒数第一!
虽然大半人都故意未尽全力,但来回一趟毕竟也甚不易,跑回山门时都累得满头大汗,所以智空也就未能发现弟子们这个小秘密。
大家稍事休息后,智空便带领三十五名弟子前往斋堂吃早饭。路上智空对众弟子说道:“今日不用练功了,你们吃过早饭后,要下山买脚盆手帕以及别的日常用物的,可以趁今日机会去登封城里买。从明日开始,未经我的允可,你们任何人都不得随意离寺下山。”
大家虽是来学武功的,但毕竟大半还是少年,都较贪玩,听说今日不用练功,可以下山去玩耍,都甚欢喜。纷纷说道:“我要去买一只洗脸盆。”“我去买两个小木盆,一个洗脚,一个洗脸。”“天气热起来了,所带的衣裳穿起来已显厚了,还得去买几件换洗的衣服。”
说话间,到了斋堂。只见门外空坝中到处是正在吃饭的俗家弟子。进堂后大家都是一惊,只见里面宽敞得出奇,竟可同时容纳上千人吃饭!由数十张方桌拼连而成的八排长桌子后已坐满了僧人,其中也有少数俗家弟子,黑压压的一大片,场面颇为壮观。但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么多人同时吃饭,大堂里却非常安静,除了偶尔发出几声碗碟碰撞的轻响声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虽然当今方丈苦难大师希望阖寺僧人都跟他一样,不要太讲究饮食,但少林寺毕竟是天下第一名刹,香火鼎盛,所得布施也比别寺要丰厚,故所开伙食也比别寺要好得多。今日斋堂火工们所供早餐是:锅贴、大米粥、春卷、萝卜羔、咸菜、白面馒头。虽然没有晕菜,但弟子们刚累得全身发酸,见到这些素菜都还精致,均很满意。
蒋平要了一碗稀饭,三只白面馒头后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那名火工师傅说道:“你还没给铜板呢!”蒋平诧道:“还要给钱?”火工师傅怪眼一翻,唾沫横飞地说道:“你当这是布施,吃白食么?”旁边几名弟子都笑起来。
智空道:“昨日不是讲得很明白了么?寺里虽不收你们学金,但这三个月的生活却不能免。否则少林寺也承受不起!昨天因为是你们入寺第一日,方丈才特意打招呼免费的。”原来这些话苦文大师昨日便已给大家讲清楚了,但蒋平其时神思已飞到千里之外的方家庄去了,故未听见。蒋平听了窘得脸红到耳根,忙会了帐走开。
因为寺中和尚与俗家弟子太多,斋堂虽大,也坐不下。故很多俗家弟子都是端着饭碗到外边空坝或者回厢房去吃。这批新弟子们因刚累出一身大汗,所以大半人都选择回厢房用饭。回到厢房,大家也不管是谁的铺位,随意在几个下铺上坐下来吃饭。但不知是大家觉得霍丹晨性格有点古怪还是别的原因,没人到他铺上坐。蒋平虽和他谈过几句话,但因疑他是公子哥出身,与他也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霍丹晨正独自坐在自己床上吃早饭,忽然睡在他上铺的师兄王泰瑞拿着两只白面馒头走了进来,见下铺人多,于是爬上自己的上铺。不知是因为不拘小节的原因,还是缺乏教养之故,竟然将两条臭哄哄的毛腿悬吊到床沿下,几乎要落到下铺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