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要告诉众位,今天你们追随我公子衍征战南北,那日后所得决非同其他义军抑或四方诸侯一般,十贯军饷,养家糊口?不,常言道好儿郎保家卫国,保的是高堂妻小,保的是锦绣江河,可而今朝廷无道,民陷水火,我不知诸位家在何方,高堂是否安好?妻小是否富足?田间乡里可还有锦绣江河?”
一问出,城下无人应声,而我自一年前下山后多见民间疾苦,尤其是此番自云阳一路赶往冷丘,大火后渭南苍凉,一路上饥民遍野,而忠昭王残部大多出身龙廷辖下,或许更多人根本是因为生活所迫方入行伍,而这一时他等因我所问,想必触起心头感伤,而我不待沉默,乘势又道,“众位兄弟,投身行伍不仅仅是为了十贯军饷,更不可能是为他人抢什么山头,投身行伍,长剑在握,若有家国安宁便要护卫一方安宁,若无家国安宁则要以己之力,报效天下!无道朝廷,匹夫可伐,渭南千里大好,我想众位中没有人不想念家乡,我想众位中没有人不希望有朝一日,大军重返,还一片田园如画。”
再一言,众兵士已不复沉默,这一时他等多有窃窃私语,甚至还有胆大者声出喧哗,“公子所言鸿鹄大志一点没错,可是我等残兵败将,就算是有心报效天下,就算是不在乎那十贯军饷,可今时今地,我等吃了上顿尚且担心下顿,不是害怕朝廷讨伐就是担忧北天袭扰,又拿什么重返渭南,又怎么去还那一片如画田园?”
兵士所指虽尖锐,然我闻听当即承认言出属实,此刻我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众位所言即是,对,没错,如今我等兵困异乡,好似前途茫茫,但我要告诉大家,从今天起,大家决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公子衍既然率部至此,那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我告诉大家,冷丘城小,但周边良田众多,若非数十年前北天诸侯血洗屠城,此处风光不输渭南千里,虽说在下对农事不甚了解,但如今不过暮春时节,尚有作物可抢种秋收。再有,冷丘虽数十年划地北天,可这一城百姓原与我等同宗同族,若非前时我等横征暴敛,如若我等权当此处故土一般来守护,那所谓的鸿鹄大志早就不在口头,所谓的报效天下我们便已然践行,更重要,有粮草供给,有休养生机,有众位保家卫国的一片真心,那我等有什么理由惧龙廷讨伐,又有什么理由怕北天袭扰?”
言出高声,众兵士再次沉默,而我心知短短一番鼓励难以打动人心,而此刻应夔兄长益发紧张,他捏着一把汗几次看我,而我话锋一转,正色又道,“无妨,大家不说话,我知大家都在思考,其实我明白口头上说再多大家还是难免心存疑虑,不过今天,无论众位如何想如何思,无论众位是否仍然心生去意,犹疑不断,我龙衍决不会妄言责罚,痛下杀手,因为,因为你们都是南征北战的好儿郎,烽火中浴血搏命,个个于我公子衍深恩难当!”
“今天在此,我以真龙嫡血的身份承诺,兵贵精诚,若有人执意离去,若有人宁肯返乡受酷吏盘剥,或有人心怀大志投异族再谋富贵,好,今晚我不会阻拦,忠昭王也不会阻拦,相反,但凡离去之人,十贯军饷权当我赠其遣散资费,只希望大家离去后一切安好,切记不要为虎作伥!”
道出如此决断,城下兵士多有大惊无措,他等大约以为听错了正无从反应,而忠昭王随后起身方欲表态,难得锦鲤机灵,初时他本与白暨在城下听我高谈阔论,然这一时凌水先生闻我言,当下高声疾呼,“众位兄弟,龙衍公子话已至此,难道我们真的愿意返乡受酷吏盘剥却毫无反抗之力?难道我们真的愿意投身异族寄人篱下,只为几贯银饷?难道我们真的愿意今天走了,再不想收回渭南,再不想还一个美好家乡?众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龙衍公子贵为真龙嫡血,投在他麾下我们比所有人都多一线希望!”
当晚城楼,众兵士对我决断半信半疑,而锦鲤一番慷慨陈词无疑叫众人群情激昂,片时喧哗,我挥袖示意众人安静,只再次强调道,“众位,我公子衍说一不二,今晚至明早,若有人想要离去,立时就可以寻军中账务官领取饷银,但若是今天决意留下,愿意与我同甘共苦,践行壮志,那日后一旦擅自逃离,那一律军法处置,格杀勿论!”
言出冷厉,掷地有声,至此众人方才平复心神,他等中或有人厌倦杀伐,或有人另谋出路,三三两两大约也退去不少,但可喜的是,更多的人,比离去多的多的人选择与我同甘共苦,共举大事。
安抚军心,择选精诚,自黄昏至今,大约已是深夜,而一当军心聚拢,我示意应夔兄长传令让诸将按列成行,再转身对冷丘一众百姓道,“诸位乡亲,龙衍方才言行想必诸位都看在眼中,想在心里,冷丘原属龙廷下辖,众位俱是不折不扣的太祖子民,所以今天在此,我对前时的强敛税粮深以为歉,同时我还要郑重承诺,自今日起,我公子衍麾下兵士不会再随意征收一分税粮,诚如方才所述,我还要带领兵士开垦冷丘四围千亩良田,为的不只是我大军粮草,同时更希望能保卫冷丘一方安宁!”
方才我与兵士严令,已谈到以冷丘为故土,造福一方乡邻,而今时重申,那城下百姓总算似解疑虑,此刻他等有颔首有应声,我却一叹再叙道,“其实这两天,我听一位老丈提起过数十年前冷丘不叫冷丘,那时候冷丘名唤凉城,「六月芳菲尽,百里到凉城」,若非数十年前一夜屠城,这里何至于苍凉死寂?这里是芳菲尽时□初放的北地名城,这里根本不是一座叫做冷丘的墓地!诸位,我明白数十年来诸位无不寄希望朝廷能够收复失地,无人甘为北天奴,无人不怀思数十年前繁华凉城,还是那句话,今天既然我公子衍借地宝方,既然我与麾下兄弟已决意护卫贵方安宁,那我希望诸位身在故土,理当坚守信念,不该擅自逃去,如若不然,诸位也尽管走天下,放心,杀伐之举我决不对民,不过有一点,如今天下乱世,诸位若在外挂念故土,若在外遭遇剪径,尽管回来。”
言至此,夜深过半,到最后我抽出青芒,指天盟誓,当我袒露右臂以青芒刺血,瞬及龙吟划破长空,青芒直作冷龙腾身天幕……
我知道当我收回剑时,已收服了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不久之后就会有人传言,公子衍,厚仁德,美姿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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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收复人心绝对有一套,当然了,凉城是幸福了,有陛下承诺护卫一方安宁,那就必定会一方安宁。
下一章,龙廷滋扰就要来了……
且看陛下如何以残兵败将铸就锦绣江河!
97挽狂澜(上)
冷丘城楼收服军心民心;我并不敢有一丝得意,而当晚兄长随我身侧好生赞叹,他直言道初开始他见我开口就怕我说一通大话无法收场,却不想我先问再答;正面激励人心,反面又不失威逼,直叫他在旁也听得信心满满,豪情万丈。
“贤弟,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其实当初你我百越山道相遇,我一见你就直觉是哪一路天皇贵胄;当时闻你一声暴喝,我差点都有下跪的冲动;呵呵,贤弟果真天生帝王材,真的,若非今夜你城楼指点江山,本王都快不知如何是好了。”
忠昭王不吝赞美,而我闻之一笑,连声直道不敢当,说实话若非是九翼王助金银资费,今夜我也不会有如此胆气,不过话说的漂亮,但鸿鹄之志终不是纸上谈兵,而今我虽在短期内稳下情势,但开垦荒地,自给粮饷,随便那一项都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
数语提及难处,行至卧房我方欲与忠昭王辞别休寝,未曾想今夜兄长兴高,他平素寡言,此刻却好似有多少话对我言诉,甚至到最后还颇有些讪讪问我道,“贤弟,你方才以血引唤龙吟,伤处要不要本王先帮你看一下?”
“哦,没事没事,小伤而已,兄长快去歇息吧,明日我还有诸多要事烦请兄长商议,哈,我还真怕今天一番大话说过了头,原以为六万大军至多保留三两万,可而今众兄弟精诚之至,离去的不足三五千,这粮草,嗯……”
秋收等不及,看来只能以金银去往别处先行购粮,而今日夜深,我方才城楼上一番慷慨陈词实在耗费不少心神,这一时几次作别忠昭王,我好容易方踏入卧房,可谁曾想推门未及落座,白暨已在房中待我,此刻小白看我不知是何表情,片时后却来笑我道,“怎么,今天涨好大志气,螭烺老师这才出城一天,你就满口说出誓与冷丘共存亡的话来,你就不怕他回来再责你年少轻狂,做事不考虑后果?”
“哎,小白你这是什么话,老师他自己说过我是真龙嫡血,那么将来的天下是我的天下,若今时我连一处小小冷丘都保不住,那将来又何谈造福天下,小白,今天不是我满口说大话,这是我必须做到的!”
见我高声正色,小白略有一惊,此刻他端的将我上下打量,片许后竟来一叹道,“龙衍,我们大概有好久没见了……,来,我先帮你看看臂上伤处。”
小白一叹不知意味,当他褪去我外衫小心替我处理伤口时,我竟不觉也跟着神思恍惚,却说方才城楼一议,慷慨激昂,可不多久前我明明还只是碧泱山上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真不知何时竟有了如此见识如此坚持,说什么真龙嫡血,天生帝王,简直神奇……
许久沉默,白暨与我俱无话可说,这一刻他俯身替我将右臂包扎好,起身淡淡作别道,“龙衍,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小白转身欲走,本来并无什么不同寻常处,可我不知怎的心头忽一阵繁杂,“小白,你自云阳回来我们还没有好好叙旧,今晚,我……”
“军务要紧,方才忠昭王邀你夜谈你都直说疲惫困顿,好了好了,早点休息吧。”
小白推托自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我总觉他心下不快,奈何又说不出所以然,今时眼见他步至门旁,我不自觉起身挽留,“小白,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正午方抵冷丘,我还没来得及见上老师一面,其实我也有些累了,好了,睡吧,难道是床还要我替你铺?”
岂敢岂敢,不过今天我好歹臂上伤了道大口子,央他铺床也无可厚非嘛,气氛略见缓和,我不觉笑言求他,奈何这厮心狠不允,正当我耍赖扯过他衣袖时,竟不知锦鲤从何处急急赶来,“龙衍公子,龙衍公子,你可知方才闻你一席话,兵众士气大涨,再见你以剑引苍龙,百姓们无不拜服,陛下,我,我真是……”
他情绪激动,好似连话都说不清楚,而此刻这厮推门直闯,正见得我与白暨玩笑,其实我与小白亲厚,如此行为实属稀松平常,可今时锦鲤一见面色大变,甚至我心头一凛,真怕他会愣头愣脑说出什么不当言语来。
一晚上说真的,城楼盟誓我极费心神,哪知道安抚了军心民心后,白暨锦鲤倒莫名其妙与我怄起气来,锦鲤倒也罢了,我知道这凌水先生生性秉直,他前时亲眼所见我与羽帝金羽王甚至百越族长诸多误会,想必责我不知检点,性好龙阳,可事实上……
嗐,我与小白年少相交,玩笑几句又待如何?罢罢罢,许是我言行的确不当,许是我该从碧泱山带来碧螺青玳随侍身旁,算了算了,他们都散了正好,正好让我一梦到天亮。
翌日晨起,我与忠昭王清点士兵人数,重新拟定举事计划,到最后残部整顿,亲兵八千,骑兵逾万,步兵三万,总人数五万上下,而冷丘平民得我激励果然未再出逃,甚至前时那差点命丧刀下的老丈还特地寻我指点周边荒地,他告诉我暮春抢种该以晚稻为佳,只可惜冷丘多年荒芜,水网干涸,现如今只能种些番瓜聊胜于无了。
对老丈指点我深以为谢,而数日后正当冷丘城稍有起色时,螭烺老师回来了。
不知怎的,明明自幼我是由老师一手教习成长,可今时治国举义,每每我与他总是主张不同,此番老师出城原是打探龙廷近况,虽说我杀了涉川侯一事有百越族长共同担待,但如今龙廷震荡,据说要调集大批人马北伐冷丘。
老师担心冷丘城防无高墙,到时候难御大敌,就如今境况,他建议不若我等先发制人,略作休整后直取冷丘最近处龙廷辖地。老师以为冷丘附近虽无大城,但好歹龙廷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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