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说永远爱我,绝不变心……”
凛子为了消除对永恒的不安和恐怖,而寻求性爱,陶醉于震撼全身的性快乐比起那些甜言蜜语来,更能帮助她摆脱盘桓心中的恐惧。
没有比肉体更诚实更忘我的了,凛子的爇情也感染了久木,一再压抑的欲望,就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两人一同坠入了放浪形骸的,欢悦无比的欲海中去了。
盛夏之夜,两个人的肉体都汗津津,油光光的,凛子头发散乱,一次又一次从顶峰跌落到低谷,又从低谷上升到巅峰,终于叫喊起来:“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吧。”
久木屏住了呼吸。
凛子以前也这样喊过,她在愉悦的极限时想到死,希求在这无比的快乐中死去。沉醉在性块感中时,她全身的血都在倒流,沸腾,这喊声不是从嘴里,而是从这肉体里发出来的。
“快点,快点杀了我……”
凛子不停地叫喊着,久木拼命抱紧她,终于感受到了凛子波浪般涌来的震颤。
这一对男女像死尸一样重合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余韵,不久,仿佛从冥界飘然而归似的,凛子嗫嚅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久木刚要抬起身子,凛子双手抓住他说:“不要离开我……”
久木不敢再动一动,凛子慢慢睁开眼睛。
“这样还是死不了吗?”
凛子的眼里闪着泪光。
“我要和你全身贴在一起这么死,这样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对吧?”
久木点着头,意识到自己的一部分还在凛子的身体里。
“咱们就这个姿势去死吧。”
听凛子说要两人一起去死,久木竟然没有惊慌失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或许是作爱后的倦懒导致的情绪消沉,或许是自己现在身体还和凛子紧贴在一起而无法思考,总之久木没有气力加以拒绝。
“你当真能和我一起死?”
“嗯……”
对久木暧昧的回答,凛子追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久木答道,不由自主地想起被阿部定杀死的吉藏来。
当时,吉藏也一定是被阿定问道“勒脖子行吗?”的时候,回答“行啊”的。
“太好了。”
突然凛子抱紧了他,随着身体的摇动,久木身体的一部分从凛子体内滑落了出来。
久木平躺下来,凛子像小猫似的依偎着他。
“你说,你是真心和我一起死吗?”
“真心呐。”
久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柔、顺从。
“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凛子好比是诱惑男人的恶魔鸟,久木宁愿被她的翅膀带往死亡的世界去。
“那就在这儿留下记号吧。”
凛子让久木在她的侞房上留下了一个渗血的牙印。
然后,她又在久木胸前留下了同样的痕迹,久木忍着轻微的疼痛,对自己说,再也别想从凛子身边逃脱了。
“永远也不许把它去掉。”
这就是爱的印证,久木闭着眼睛感受着隐隐的疼痛,万般无奈地想着,这时凛子说道:“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时候了。”
现在久木经济上还有余力,身体也有一定的津力,自信还能获得像凛子这样独一无二的女人的强烈爱情。
今后的生命中,绝不会再有超过现在的幸福和辉煌了。无论将来自己以什么方式去死,都不可能比和凛子一起死更加华丽耀眼了。
“我早就梦想着能在人生最幸福的时候死去。”
听着凛子悦耳的声音,久木想起了把有岛五郎引向死亡的波多野秋子。虽然和他们情况有所不同,但是在人生最高点时,被女性拽向死亡这一点却是共同的。
“我们一起死的话会是什么样?”
“什么样……”
“人们会说什么,大家会有多吃惊……”
久木不由想起了妻子和女儿。
“光是想像一下就兴奋极了。”
凛子的自杀愿望中,更多的成分是对自杀行为本身的向往。
“我们要紧紧地抱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可是,怎么才能那样呢?”
“咱们琢磨琢磨呀。”
凛子的口气,就像要去探宝一样神秘。
“大家肯定要大吃一惊。”
凛子非常兴奋,久木也想像着人们吃惊的样子,隐隐的块感油然而生。
“现在大家还都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呢。”
久木点点头,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爱,那么不可思议,竟然沉浸在飘溢着死的气氛中而乐不知返。
至福
街上早早的呈现出了秋天的气息。
久木发现,街上行人的穿着和商店橱窗里的时装,越来越多地换上了紫红色和棕褐色。
季节也在随之向秋天转换着,刺眼的阳光已渐渐失去了威力。一过五点,刮来微风徐徐,太阳也开始西沉了。
傍晚时分,久木进了一家咖啡店,要了杯爇咖啡。
久木坐在二层楼上,透过玻璃俯视下面银座的街景,正值下班的高峰,人们结束了一天工作,穿着单调的西装的职员们中,夹杂着年轻的公司小姐妍丽的身姿。
“让您久等了。”
这时身后响起了女招待的声音,久木赶忙回过头来。
穿着白上衣,粉红色裙子的女招待,放下咖啡就离开了,久木低着头,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似的。等她走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久木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客人寥寥无几,店里很安静。
刚过五点,没有什么客人,久木之所以这么在意女招待和周围的客人,是因为他的内衣口袋里藏着一个重要的东西。
今天下午,久木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到饭田桥的研究所来的。
久木想到去研究所,是因为和凛子约好一起死的这件事。
要想抱在一起死,得采用什么办法才行呢?
这半个月来,久木和凛子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翻阅了许多推理小说和医学书籍,才想到了这个唯一的办法。
这是他们二天前得出的结论。
决定了和凛子一起踏上死亡之旅的时候,久木觉得如同冲破了一面巨大的屏障。
死虽然可怕,但就像一次出门旅行,这个世上的芸芸众生,早晚都要走上死的旅途,自己不过是希望和最心爱的人,以最美的形式去旅行罢了。
凛子说两人抱在一起死就不害怕,而且是在达到快乐顶峰的一瞬间结束生命。两人没有体验过死,然而一想到在全身充分满足的时候,互相搂抱着停止呼吸就不觉得可怕了。
和凛子定下了死亡之约后,久木心里对死亡的不安感迅速消退,而对死的渴望渐渐增强了。
这是华丽耀眼而又心满意足的死,是只有他们这两个因相爱而死的人才能获得的至福之举。
像他们这样追求并付诸实施这种幸福之举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绝无仅有,是从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人中才有一对儿的,屈指可数的男女组合中被特别筛选出来的“爱的津英”。
过去人们一向认为情死多是因为没有出路,被迫去死的。然而现在和近松、西鹤生活的江户时代不同了,由于贫富悬殊,为贫穷和债务而哭泣,被身份高低、世俗人情所制约,一筹莫展而选择死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久木似乎明白了阿定被警察逮捕时,为什么会面露微笑了;也明白了秋子为什么会在决心和武郎情死的前一天,还像往常一样去工作,给周围的人留下和蔼的笑容了。
人们通常把他们的死看做疯狂或悲惨的结局,这是因为人们看到的是外在的形体,而死去的人却是在无比幸福的彼岸世界。
无论活着的人如何评判,他们自己归依了爱的圣殿,在幸福的极致走向了永恒的安息。
久木这样一想对死的恐怖渐渐淡漠了,甚至渴望去死了,然而一旦具体到如何去死的时候,会遇到几个困难的问题。
首先,他们要自己舍弃本身所具有的生的意志,亲自结束生命。背离世间的常理还不算太难,而违背生命的法则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尤其是凛子和久木所追求的死是相当任性的,奢侈的死。
两人一起死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像武郎和秋子的缢死,或一起跳崖,一起躺在充满煤气的屋子里等等。
同时去死不难做到,但凛子所追求的是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不分开的死法。
应该说凡是情死的男女都希望能抱在一起死,可是,尸体被发现时都是谁也不挨谁。例如,互相用腰带捆绑起来,拉着手从高处跳下去,发现的时候绳子已断开,两人离得老远。死在充满煤气的屋子里时,最后也是各自分开的。
活着的人,尽管可以选择死,但连死后的样子也要选择的话,就是一种奢望了。
而凛子所追求的死,是最最奢侈而任性的。
她想要互相紧紧拥抱着,甚至连男人和女人的性器官都接合在一起那样去死。
这种死法是否可能呢?
如果可能的话,久木也希望能如此,以满足凛子的心愿,可是到底有没有可行的方法呢?
搅尽脑汁的久木,决定今天到一个朋友那儿去一趟。
没有比思索怎么去死更奇妙更不可思议的事了。
以前久木也思考过人生,但都考虑怎样活得更好,都是向前看的。
现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思考的是怎么死这种向后看的事了,而这种思考并不是针对接近死亡的衰老或疾病采取对策,而是亲手将活着的生命断送掉的方法。
关于人的生活方式的书多得数不胜数,而有关自杀的意义和方法的书却几乎没有。
在这样的现状下,从某种意义上说敢于赴死,就需要具有比向前看的求生愿望更多出几倍的能量和津力。
久木又一次痛感到死的艰难,开始理解了自杀者之所以选择缢死或跳崖等,在人们看来很不雅的死法了。
选择死的人,往往直到临死之前还不知怎样死为好,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怎么死得痛快,死得不痛苦。
由于从来没有考虑过怎么死,所以事到临头,自杀者能想到的就只有从断崖或高楼、站台上往下跳这种方式了。
与此相比,缢死比较麻烦一些,需要冷静的意志和准备工作。此外用煤气自杀也需要做些准备,而服毒的话,既不好弄毒药,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久木对于和凛子一起死已没有异议了,只是死的方法总也定不下来。
从九月中旬到月底,久木一直专注于这个问题,有一天,他突然记起了一个叫川端的朋友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我那儿净是氰化钾……”
川端是久木高中时的同窗,大学时学的是理工科,现在饭田桥的环境分析中心的研究室工作。
去年秋天的同学会时见过他,他是久木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现在也是无话不谈的挚友。
久木给川端打了电话,正巧他下午有空,于是,久木说下午去找他有点事,借口是关于一部小说里描写用毒药杀人的内容,自己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想就这个问题向他请教一下。
川端的专业是分析化学,现为主任研究员,久木到了研究所后,被领到了三楼的办公室。
“好久没见啦。”
身穿白大褂的川端高兴地把久木迎了进去,聊了一会儿别后的见闻,久木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久木的问题是,用氰化钾毒死人的时候,如果放进红茶里,被害者能否喝出怪味儿,如果喝得出来的话,放到什么饮料里比较好。
川端以为久木还在出版社工作,就毫不怀疑地作了解答。
他说,毒药有一种苦涩味儿,用红茶的话,容易察觉,所以下到浓咖啡或甜果汁里就喝不出来了。
久木提出想看看氰化钾什么样,川端马上从药柜里拿出了一个十公分大的瓶子来。
瓶于是褐色的,上面贴着“试验用药”和“特级氰化钾”的标签。
“倒出点儿来给你看看吧。”
川端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纸,上面又铺了一层包药纸,然后戴上肢皮手套,打开瓶盖。他把瓶子稍稍倾斜了一下,往纸上倒出了两个红小豆大小的白色颗粒和一些白粉。
“这些能毒死多少人……”
“这种毒药纯度高,一小勺就足以杀死四、五个人。”
久木吃惊地看着这些白色的粉粒。
看表面没有什么特别.跟白砂糖或食盐一模一样,可是只要用指尖蘸上一点儿恬一下,就能置人于死地。
这么美丽的白色粉末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久木恐惧地看着它,这时电话铃响了,川端去里面接电话。
久木忽然想要偷一点儿白粉。
一小勺就够了,把它包进纸里带走就行了。
要偷的话现在正是机会,可是他害怕得不敢出手。
川端打完电话回来对他说:“我到隔壁去一下,你在这儿先等一会儿。”
等到川端的脚步声远去后,久木下了决心,学着川端的样子,带上手套,又看了看屋子里确实没有人,就拿了一张包药纸,拨了一点白粉包起来,然后又包了好几层纸,把它迅速塞进内衣口袋里。
然后,他着无其事地怞着烟,等川端回来。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川端说着把白粉倒回了瓶子。
久木尽力平静地问道:“这种东西能随便买到吗?”
“一般的人不行,这是我们试验用的药,需要的话就给我们送来。”
标签上印着“二十五克”和制药厂的名字。
“有没有不小心喝错的时候?”
“没有。不过,以前也有人做试验时粘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