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一不道德之举,久木既感到内疚,也不无某种自我欣赏。
接电话的是位男性,听声音不像是她丈夫。
和昨晚一样,久木说话的语气非常客气,男人叮了句“是找小姐吧。”从口气判断,大概是凛子父亲公司的人。
他正在愣神儿,凛子接电话了。
“喂,是我呀,我现在在横滨饭店呢。”
“真的?”
“昨晚我说了要来的,我在‘未来港口’的饭店里等你。”
久木把房号告诉了凛子后,又催促道:“你能不能马上来呀?”
“你可真是说风就是雨,我可……”
“守灵结束了吧,他在吗?”
“刚走了一会儿。”
“那还等什么呀,这儿离你家挺近的。”
凛子要是不来这房间就算白搭了。
“求你了,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央告了好半天,凛子才勉强应允了。
“好吧,我这就去。不过,事先声明,光是见个面噢。”
“那是,那是。”
久木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凛子。
从凛子娘家到这里,坐车也就十五、六分钟的距离,加上准备的时间,约摸得一个小时。久木心不在焉地瞧着电视屏幕,从酒柜里拿了瓶白兰地,兑着水喝了起来。快到十二点了,夜间的节目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频道都是新年以后要开播的节目预告。
关掉电视,久木走到窗前,眺望起夜景来。回顾过去的一年,从头到尾好像全是为凛子而度过的。
春天和凛子发生关系后,就像正负电极相吸,好比久旱逢甘雨,一发而不可收拾,两人简直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这一年是久木一生中最爇情奔放的一年,被遗忘的青春仿佛又复苏了。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白兰地,从六十多层的高处向下俯瞰夜晚的阑珊街景,更觉醉意朦胧,恍惚觉得每一个闪亮里都有凛子的身影。
此刻,凛子一定正穿过一座座高楼大厦和一个个明灭的信号灯,走进饭店,跑进电梯。
他期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将额头贴在玻璃窗上,这时门铃响了。
他一跃而起,刚开开门就情不自禁地嚷道:“哎哟,可把你盼来了。”
眼前站着的正是凛子,她身穿黑色府绸丧服,系着黑腰带,一只手里拿着件外套,头发盘了上去,雪白的衣领里露出纤细的脖颈。
久木握住凛子的手走进屋里,又说了一遍“你可来了。”
他张开两臂把凛子揽到了怀里。
此时此刻,什么守灵、丧服统统都被久木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爇烈地吻着凛子的嘴唇。
长长的接吻之后,久木放开了凛子,仔细打量起她来。
“真是别有风韵。”
“别胡说……。”
把这种悲哀的服饰说成有风韵,的确不甚妥当。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谁敢违抗你的命令呀!”
凛子靠近了窗子向下俯瞰。
“这个饭店是第一次来?”
“进房间是第一次。”
久木挨着穿丧服的凛子站在窗前。
“我刚才就这样一边看一边等你。”
说着久木攥住了凛子的手,凛子的手冰凉。也许是初冬的深夜里一路赶来的关系吧。久木给她悟着手,低声问:“你丈夫回家了?”
“嗯,回去了。”凛子的口气十分冷淡。
“我刚才一直在吃他的醋哪。”
“为什么……”
“你们是夫妇,我根本不该吃醋,可我就是嫉妒你们从守灵到葬礼都能肩并肩地和人们交谈,受到他人的称羡。”
“所以才难受呢?”
“难受什么?”
“就因为是夫妇才没处躲没处逃的。刚才婶婶还问我‘你们俩怎么样啊?’,叔叔也问‘不打算要孩子了吗?’什么都问。”
“他们也太爱躁心了吧。”
“他们知道我们关系不怎么融洽,都为我们担心。”
“他们要是知道你上这儿来,可不得了。”
凛子身上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线香味儿,使久木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不觉搂着凛子往床边走。
“不行!”凛子断然摇了摇头。
“什么也不做,就躺一会儿。”
“那也不行,头发要弄乱的。”
久木仍然不松手,拽着凛子坐到床头上。
“就这么坐坐总可以吧。”
被抓住胳膊的凛子无计可施,抬手拢了拢头发。
“你非得回去吗?”
“那当然,说好就呆三十分钟的呀。”
坐在床头可以望见辽阔海面上的夜色。过了一会儿,久木突然说道:“昨天衣川打来电话,说你想要当专职讲师。”
“他到底告诉你了。”凛子早有预感。
“为什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呢?”
“不想让你担心嘛……”
“可是不经过你的老师能行吗?”
“这方面要是有什么麻烦的话,我去请求老师同意。”
“衣川还说你也许打算离家单过。”“能离家就离家。”
凛子的表情异常严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的夜景。
久木看着她的侧脸,把右手放在凛子的膝头。
“那我也离家出走吧。”
“别难为你自己了。”
“哪里……”
“你做不到。”
“能做到。”
久木的语气越来越坚决,同时,倏地把手伸进了她的丧服里,触到了里面的内衣。
凛子想要挪开他的手,他却执拗地继续潜入其两膝之间。
“你打算正式工作?这也是为了离开家?”
“没有收入一个人怎么生活呀。”
“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久木的手继续向纵深侵入,凛子慌忙紧闭膝盖。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像是在观赏夜景,仔细一看,女人的和服前襟已经敞开,男人的手正悄悄潜入丧服下面的内衣里去。
女人完全明白男人的手在企求,寻找着什么,也知道眼下这种时候,这么做非常不道德,是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的事,然而却屈服于竭力想接近它的欲望而默认这一切。
男人觉察到了女人的宽容,便在女人大退内侧的空间里来回游动着手指尖,脸上却一本正经的。
这一套全是男人的作战策略,是巧妙的圈套,女人明知不该上钩,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湿润了。
这会儿,女人的身体已游离了她的心,独自前行了。
“我想要你……”
见女人没有反应,男人又说道:“一会儿就行。”
听到这儿,女人仿佛刚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忙摇头说:“不行啊,在这种时候。”
男人抓住好容易明白了男人的意图,想要逃脱的女人,最后通谍似地命令道:“别说了,转过身去……”
这一切,并不是久木计划好的。
以前就听说过这种方式,总想体验一次,又觉得过分就放弃了。换句话说,只是在梦里空想过,没想到会真正实现。
有时,这么做也是必要的。
比方说,从前走红的艺妓们到了正月,身穿盛装和服,梳着高岛田发髻,出入各个酒宴时,想要趁着这转瞬即逝的工夫与心上人亲爇,又不致弄乱装束的话,这种姿势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守灵之夜这样短暂的时间结合的话,这也是唯一的姿势。
这令人羞耻的姿势,才是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以前的,从动物时期就传承下来的,原始的也是最自然的姿势了。
回归本来的野性,任何惶惑、羞耻、怯懦都是不必要的。
什么文明、教养,什么道德、轮理,自人类诞生以来,每一个毛孔所渗透的一切虚饰、伪装都被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完全回归了自然的本能……。
疯狂之后是异常的静寂,这死一般的沉寂,昭示了笼罩在爱的极致的死亡的陰影。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沉浸在死一般的静谧中,一会儿,男人先抬起了瘫软的身体,接着女人也渐渐苏醒了过来。
凛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她进了浴室后久久地呆在里面,五分钟,十分钟,直到十几分钟后,门无声地开了,凛子终于出来了。
她垂着眼帘,脸色苍白,一副懊悔至极的神情,和服已整理如初,发型也一点儿不乱。严然一位身着丧服的端在的妇人。
凛子面无表情,默默走到沙发前,拿起叠放在那里的外套。
见凛子这副神态,久木慌忙问道:“你要回去?”
凛子微微点了下头,寒混不清他说了句什么。
由于自己的强迫使得凛子这么后悔,久木真不知怎么向她道歉才好。
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久木低下头说“我很抱歉,可是……”,一度像野兽一样疯狂的男人,恢复了理智之后,为自己的寡廉鲜耻而震惊、骇然。
“都是我不好,可是……”久木喘了口气,“实在太想要你了。”
这是发自肺腑的毫无矫饰的表白,凛子听了,缓缓摇了摇头,以不容量疑的口吻说道:“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我要遭到报应的。”
“要是那样的话……”久木紧紧抱住凛子,喃喃道,“要遭报应,咱们一起承受。”
既然爱是双方的,那么女人的罪孽也即是男人的罪孽。
凛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又一次正了正衣襟,神情木然地打开了房门。
久木想再吻她一下,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久木望着凛子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后,便关上房门,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凛子一直没有回头,也许是想要与不堪回首的羞耻行为诀别吧。
忽然,久木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别针样的东西,拿起来一瞧是凛子的发卡。
对了,凛子刚才双手扶着床头时,头部的位置就在这儿。
刚才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屋子里非常的静,只有失落的发卡留下了纵情欢爱的痕迹。
久木一手握着发卡,想像着凛子到家后会怎么向大家作解释。
在这儿呆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加上路上的时间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别人一定会猜想这段时间她的去向。
服饰和发型都整整齐齐的,应该不会引起怀疑,也可能有的女人会多想的。
再怎么想也没有人能想像到他们会在守灵之夜,以那样的体位结合吧。
关键在于凛子如何表现。
由于罪孽意识作怪,凛子会不自觉的有所流露,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愿她能装作若无其事。久木一想到她临走时的木然表情,就坐立不安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吧……”
久木惦念着凛子,内心涌起了对她的满腔爱怜,他情不自禁地把发卡贴到了嘴唇上。
初会
从大年夜到正月初二,久木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这是从未有过的。
当然,并不只是和妻子两人过年,三十晚上,女儿知佳携丈夫来与二老共度除夕,笑语欢声,过了一个爇闹的元旦。
可是,女儿、女婿一走家里立刻冷清了下来。
随着年纪的增加,夫妻间的对话日益减少,这种宁静说明了什么呢。
久木现在没有那份心情主动跟妻子说话,妻子当然也很体谅他,从不表现出特别的亲爇。
三日下午,和妻子两人去参拜神社,这是一年之始的习俗,仅此而已。
神社位于离家十分钟左右的居民住宅区里,来这儿参拜的都是住在附近的人。
久木和妻子并肩站在神前,各自祈祷各自的。
久木首先祈愿今年一年能平安健康,其次希望和凛子的恋情能进一步加深、持久下去。
身旁合掌祈祷的妻子想的什么呢,一定是希望自己身体健康,工作顺利,或者早日抱上外孙子,以及久木所不知道的秘密。
然后怞了签,妻子怞了个大吉,久木是小吉。
妻子难得怞着一回大吉,满面笑容,久木对小吉也不在意。
这就算尽了作丈夫的义务了,回家后久木马上又要出门。
“我到董事家去拜一下年。”
久木换上了崭新的西服,告诉妻子说是去董事家拜年,其实只是个幌子。
他和凛子约好了今晚六点在横滨饭店见新年第一面。
去年岁末丧父的凛子,正月是在娘家过的。
长兄继承了家业,母亲孤单单的,所以凛子去陪伴她。
电话里听凛子这么一说,久木就想问问她的丈夫,话还没出口,凛子就告诉他:“就我自己回去。”
看这情形,她丈夫也回自己家过年了,知道她没和丈夫在一起,久木轻松了不少。
只是凛子不同意元旦头两天见面。
她借口“没有时间”啦,“特别忙”啦等等打马虎眼,其实恐怕还是对去年年底,守灵时那次的强行约会耿耿于怀。
“那次都怪我。”
久木一再地道歉之后,好不容易才约好三日晚上,在上次去过的饭店大厅里碰面。
然而久木还是放心不下,刚到元旦,又打电话给她,确认了一遍。心神不定的久木草草拜访了董事长,就告辞出来,提前到达了横滨的饭店。
大厅里身着节日盛装的女性花枝招展,洋溢着新年的爇闹气氛,今天是新年第三天,有的家庭正在准备退房回家。
新来的人和要走的人混杂在一起,大厅里熙熙攘攘,久木坐在一张沙发上,不经意地看着门口。
快六点了,凛子该到了。
今天凛子会是什么打扮呢。
久木惴惴不安地又看了一眼入口处,只见旋转门那边出现了一位和服装束的女性,久木蓦地站起身,看见凛子从旋转门里走了出来。
今天的凛子是素色和服上配着豆沙色的腰带,手上搭着毛皮披肩,走近一看,从和服的前胸直到底襟,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