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放过- 第8部分

　　

第四章　　谁是凶手（1）
里面是一个长发女孩儿，脸有些宽。接受采访的人中有一个是她。而她，居然还不是小区的业主。镜头前，她愤怒地说，依我看，这个小区都不该建！建这个小区都是非法的！他们非法侵占了农民的土地，希望有关领导拆了这个小区，把土地还给农民……
　　这份材料是市电视台的一次采访记录，居然还是关于新世纪小区的。我看了看日期，是一年前的。当时，这个小区的业主刚刚入住不久。我想了想，当时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但由于事情发生在西区，而不是我所住的东区，所以也没怎么注意。我决定去找当时的录像看看。我想起在市电视台工作的一位老同学，黎虹。同样都是学新闻的，但是她人长得漂亮，最关键的是，她的父亲是市里的一位官员。所以她一毕业就去了市电视台。这么多年了，应该也混得一官半职了，调这么个以前播过的片子应该不是难事。
　　我立即行动，拨了电话过去。
　　寒暄几句后，我直奔主题。黎虹呵呵地笑了，说，老同学，你糊涂了吧。一年前的东西，要我从哪里去找？你不知道我们台一年要播出多少这样的新闻片。
　　她的声音有些夸张，当时我的直觉是她在卖弄。我没想到，她在为后面的话作铺垫。
　　不过呢，你这人就是运气好。她这次笑得更夸张了，偏偏我的手上就有这个片子。因为，当时这个事情是我采访的。
　　太好了。我立即对她的夸张作出回应，我现在就要。
　　这么急吗？你明天过来拿吧。看样子她并不急于见我。
　　不行。我马上要。明天有个重要的会，用得着。而且，我还要现场采访一下你。我回答道。
　　那好吧。她嘟囔了一句，还是那个老脾气没改。
　　约好了地点，我立即打了个车，直奔江对面。
　　赶到红与白茶馆时，黎虹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一身休闲打扮，远望去还是那么漂亮，但走近时还是从她的脸上发现了岁月的痕迹——鱼尾纹，她的眼角居然依稀有鱼尾纹了。女人到底是女人，经不起岁月的磨洗。
　　片子带来了吗？我看到她就问。
　　见到老同学，也不先问候一番？只记得你的工作？她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现在可是你求我哦。
　　好，好，是我求你。改时间专门请你吃饭。但今天没空陪你聊天了。时间太急了。十万火急。我立即猛轰猛炸，否则，按她的性格，至少要浪费掉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那好吧。不逗你了。她依旧吃吃地笑着，我给你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吧。当时，我们是接到了新世纪小区的一户业主的电话，说他是代表小区的业主委员会打电话来的。主要是小区的现实情况和当时合同上所许诺的情况没有兑现。这种情况其实是个很普遍的现象，几乎所有的小区多多少少都存在。购房的时候许诺得非常好，但等入住以后发现很多没有兑现，有些兑现的也打了折扣。这个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可当时新世纪小区的这种现象体现得比较明显，加上当时我们台正在抓房地产这个热门话题，就决定派我来做一个专题片，我亲自前去采访。他们一共总结了十八个问题，其中比较过分的有三个。一是公共面积被大大减小。房地产开发商为了多赚钱，居然在原本是绿化的地方建了一个超市。你算一算就知道，这等于开发商一下子多赚了多少钱！二是小区的绿化情况。原先许诺的有大量的桂花树等，结果都没兑现，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普通树。三是物业公司只拿钱不干实事。这一点最过分，卫生情况差不说，就连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居民入住没多久就发生了几起盗窃事件，他们经多方调查才知道，原来小区的物业公司是这家房地产公司的子公司。按照新出台的物业管理条例，这是不合法的。当然，最集中的问题还是建超市。当时我还很奇怪，按说建超市是方便居民生活，怎么业主反倒有意见呢？经过采访才知道，原来是非法占用了公用面积。

第四章　　谁是凶手（2）
原来如此！我以前经过那个超市时候，就觉得超市放在那里确是有些不伦不类，显然不是事前的设计。我皱了皱眉头，我住的小区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问题，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她横了我一眼，你呀，官僚嘛。
　　我苦笑着，我还官僚啊，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为生活奔波，哪里比得上你们电视台的大记者，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可恶的是吃完了喝完了，还要顺便嘲笑一下我们这些可怜虫。我说大记者，关于这个事件，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当然有。最关键的还没有说呢。她故作神秘起来，看来她最近是闲得发慌。那就是片子播出后的反应。诚如你刚才所言，我们是强势媒体，按说作为专题片播出后，应该会引起足够的重视，民众反响强烈，随后引起上级有关主管部门的重视，然后责成开发商限期整改对不对？
　　她还在卖关子。我忙不迭地地点头，是的，这是中国特色的解决模式。难道不是这样的结局吗？
　　她呵呵地笑起来，范式同学，我看你应该去当诗人，而不是记者。这样美好的理想更应该在诗中展现。很遗憾，现实不是这样的。告诉你播出后的结果吧：没有任何变化。你看了片子，可能会觉得大快人心。我把业主们列出的十八条最后集中归结为八条，质问房地产公司的一位副总，问得他哑口无言。但他仍然没有作出任何有价值的答复。片子播出后，我当时以为也会有一定的结果，不说这八条都改善吧，总要象征性地改善两三条吧，谁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也是这个小区的业主，你对照一下那八条，有什么变化吗？事后让我有深深的挫败感，如同一个拳击手，招招都打得棉絮上，虽然都打上了，但是没有任何反应。说实话，这个专题片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对新闻媒体的看法。以前我太高估了新闻媒体的作用，现在发现它的作用是极其有限的。
　　她的话让我一时无语。看来现实最能改造人，当年的新闻狂人如今居然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实在太令人沮丧了。但我今天实在没心思和她讨论这个严肃的话题。我急忙跟她道了声谢，说改日再向她讨教新闻哲学问题，便逃也似的拿着碟子走了。
　　一回到家，我就把碟子放到电脑里。片子的内容黎虹基本上都说了，没什么新东西，无非是里面的场景对我有些冲击：那些都是我熟悉的地方，尤其是超市，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儿，目前还没有进行有效清理，那里一片狼藉。但画面中的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接受采访的人中有一个长发女孩儿，脸有些宽，而她，居然还不是小区的业主。镜头前，她愤怒地说：依我看，这个小区都不该建！建这个小区是非法的！他们非法侵占了农民的土地，希望有关领导拆了这个小区，把土地还给农民……
　　这段采访似乎和片子的主题不太协调，可黎虹却刻意保留了。以前她做事情总是一贯不拘一格，只重内容，不重形式，看来这么多年了，这家伙还是这样。我来回看着这段采访，思考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个有思想的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我被自己突然的发现惊呆了，失声叫起来：陶园！她是陶园！
　　这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一年前的片子里，居然会有她！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又不是这个小区的住户。黎虹是怎么采访到她的？她为什么要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第四章　　谁是凶手（3）
我急忙打电话给黎虹。黎虹回答说，当时采访的时候，是在一家正在装修的房子里看到了这个女孩儿。看她穿着不俗，以为是房子的主人呢。当时也奇怪她怎么会有那样火爆的言论呢。你要不说，我到现在还以为她是那里的居民呢。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我决定，调整明天采访的思路，把主要目标放在环宇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刘道生身上。看看从他身上能够挖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上午九点半，会议按时在新东方大酒店举行。参加这次会议的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富人。新东方酒店是本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富丽堂皇的设施，金碧辉煌的布置，处处显示着在里出入的人的身份。今天出席会议的大部分人都是房地产商，他们被称作目前发财最快的人，当然最有资格在这里开会。我的眼睛四处搜索着，终于在靠近主持人的地方发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刘道生。现在去跟他打招呼显然不合适，他是今天的主人，而我只是众多记者中的一个。但我的目光还是和他相碰了，他似乎也认出了我，朝我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所掌管的环宇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现在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几家房地产企业之一，新世纪小区只是他的公司开发的众多房产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我也为他的发家致富贡献过一份血汗钱。所以，他有理由踌躇满志地坐在那里，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今天，作为重要人物，他将作重要发言。
　　会议很快开始，对前面冗长的铺垫，我没多大兴趣，甚至欠打起了哈欠。终于，轮到刘道生发言。我立即集中精神，生怕漏掉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发言的题目是《我市房地产业发展中的问题与对策》。
　　在简要讲述了本市房地产业的现状后，他对房地产业目前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分析，他将问题归纳为几条：老百姓购买力不强；市场秩序不够规范；整体实力不强，资金欠缺；政府支持的力度不够。尤其是最后一条，他作了重点讲述，并代表房地产商呼吁政府加大对房地产企业的支持力度，以推动我市房地产业的健康发展。随后他开始举例，我大吃一惊。他居然以新世界中心为例来分析。这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我迫不及待地想听听，他是如何分析这个问题的。
　　他说，市电视台曾经就这个小区作过一个专题报道，坦白地说，电视台所反应的问题大部分属实，他看到后内心也非常不安，感觉对不起小区的业主们。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真诚地对该小区的业主们道歉。将来公司条件允许时，他会对这些业主们作些补偿。
　　他居然说得有些动情。那一刹那间，我差一点相信了他的真诚。我竖起耳朵，希望他提到那个超市，然而，他一个字也没提到。这让我有些失望，我希望他在接下来的发言中有所涉及，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但是，接下来，他的话锋一转便开始总结了。他说，可他对此却无能为力。问题的关键在于，政府支持的力度不够。他的公司的资金出现了问题。在座的各位是知道的，开发一个小区需要大量的资金，而作为一家本土企业，显然在资金上不具有优势。本届政府的工作报告中曾说，要大力扶持本土企业，而房地产应该是目前最需要扶持的产业。如果当时，他能够获得政府更多的支持，比如政策上的倾斜，比如银行的贷款，就不会出现那样的问题了……

第四章　　谁是凶手（4）
他的发言立即引起了在座的一致赞同。开发商们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然而，听到这里，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听下去了。我想要找的答案是不可能在他那里找到的。而发新闻所需要的通稿，会务组早就为媒体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都装在一个大信封里。当然，我知道，里面肯定也夹着一定数量的人民币。
　　我装作上厕所的样子起身往外走。一走出门外，我就拿起电话，给黎虹打电话。
　　黎虹说，怎么啦，采访完了？很成功吧。
　　我骂了一句粗话，狗屁！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黎虹笑了，看来又受了刺激了。当了那么多年的记者还受不了刺激，我看你是白当了。
　　我说，你根本不知道，你片子里的那家开发商也在那里。你更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
　　黎虹说，怎么说的？你说说看。
　　我说，他居然说，房地产应该是目前最需要扶持的产业……他娘的，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黎虹说，这有什么，世界上的黑与白本来就相对的。就看你怎么定义了。好了，消消气，去忙你的事吧。改天我们好好聚聚，让我给你上上课。
　　刚挂了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一接电话，是鲁山。我的情绪还没平息下来，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吗？
　　鲁山似乎感到了我的不愉快，说，范大记者，你怎么啦？似乎情绪不高？
　　我努力压着火说，没什么。有什么事请快说吧。
　　鲁山说，是这样的，我们又讯问了欢喜坨，又得到了一些线索，想跟你通通气。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不用问了，我知道凶手是谁？
　　鲁山说，你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