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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准备打招呼，旁边走来母女两个人。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一蹦一跳的，时不时地停下来，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又指指脚下一小撮绿草。母亲趁机对孩子进行现场教学。
妞妞，看，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记住了？
不，妈妈，你撒谎，天不是蓝的！
你这孩子，蓝天嘛，当然是蓝的了。
可是，明明不是蓝的嘛……
两个人斗着嘴，从旁边走过去了。我抬头望望天，天的确不是蓝的。天明明是灰色的，这会儿，还有一抹红光映上来，早早地显出几分炎热来。陶园大概是被母女俩的对话打动了，目光追随着她们而去。我叫了她一声，她这才醒过神来，和我们打招呼。
我看看陶园，感觉今天又是不平常的一天。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大家都沉默着，想着自己的事。智者大头也不像往常那样，在事前作一个预言式的讲话。他也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路因此显得格外长。终于快到了，我们下车，正准备上天桥时，一个女人从对面走过来了。远远地看到我，她就高声喊我，和我打招呼，一边加快了步伐，高跟鞋磕地的节奏声明显加快了。
她说，范记者，你早啊。
是李小娜。这个女人任何时候都不放弃展览自己的机会，她仍是一副时髦的打扮，斜挎着背包，只是比起往日来，口红略淡了些，眼里也是红红的，显然是伤心所致。我心里暗暗叫苦，这个时候碰到她，实在运气不好。这个女人的粘劲是出了名的。
我赶紧冲她点头，你也早啊。
果然，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范记者，我们大鹏走后，你就一直没去做过客。唉，是不是怕寡妇门前是非多啊。
不等我作出反应，她又开始了另外一个话题。
这段时间你写的报道我都看到了。开始的时候，都挺好。只是，后来，你似乎……有些偏袒那个张小田！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糟了。她怎么这时候提到这件事了。我偷眼看了看陶园，她的脸色果然变了。只是，此时有李小娜在，她没有说话的机会。李小娜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连续不断地发射着子弹。
第十一章 绝地营救（8）
范记者，大鹏生前也算是你的好朋友，你怎么替别人说起话来了呢？不是我说你，像张小田那样的王八蛋，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此时，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遗憾的是，这个城市的地洞虽多，却都不在此处。我最担心的是陶园。果然，她已经忍不住了。她双目怒视着李小娜，像一只准备斗架的公鸡。
放屁！陶园开口了，谁该死，谁该千刀万剐，你给我说清楚！
李小娜大概没料到此时会有人和她吵架，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愣，才说，我骂那个杀人犯，关你什么事！你是他什么人？
陶园说，我是她女朋友，怎么着！我们小田不就是被你们逼出来的！该死的是你们，不是小田！
李小娜并没有立即回嘴，而是从上到下打量她了一番。完了，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可李小娜看完后并没有还击她，而是扭过头来，开始看我，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毛骨悚然。看完了，她说，我是说呢，我们家大鹏尸骨未寒，范记者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他呢，原来是中了美人计！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一边说着，一边尖声笑着，扬长而去，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还没等我醒过神来，陶园又开口了，陶园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张得老大，似乎一下子要把我吃进去，我差点儿忘了，你本来就是黄大鹏的狐朋狗友！
我点了点头，陶园，我……不过，说来话长，有时间我慢慢给你讲……
什么也不用讲了！陶园打断我的话，我说呢，你为什么不肯救小田，原来你和黄大鹏是一伙的！你在心里是不是还盼着小田早点死？你说啊……
没等我解释，腰里的手机响了。杨云浦在电话里说，范式，你赶快回来，有急事找你！
我说，今天审那个爆炸案，我要去采访啊！
杨云浦说，我知道，我另派人去，这边有更重要的事，你赶紧回来！
关了手机，我看了看陶园，对大头说，陶园就交给你了，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大头点了点头。
我转身对陶园说，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有空我慢慢说给你听！记住了，今天在法庭上，你要冷静一点。
回到报社时，我才知道杨云浦是我要去采访一场重要的会议。枯燥的会议。我一听就火冒三丈。采访会议要谁去不行，干吗临时把我叫回来。杨云浦这孙子，存心给我小鞋穿。
面对杨云浦的时候我脸色不太好看。我说，存心吧，我那个系列报道要一气呵成呢，总该有个善始善终吧。
杨云浦都不正眼看我一眼，口里阴阳怪气地说，你去不去？再不去，我要别人去！
娘的，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非整死你不过！我在心里狠狠地说，嘴里却不敢怠慢。好吧，我去！
出了门，我朝着院子里的大树狠狠地踹了一脚，踹得太重了，树叶纷纷落下，我也疼得龇牙咧嘴的。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火气特别大。昨天就在家和小涵吵了一架。以前我们之间一向是不温不火地，顶多也就是冷战，昨天可能是我太过分了。明明是我平时喜欢吃的菜，偏偏把筷子一扔，就要我吃这种菜，打发叫花子呢！气得小涵不行，她当场失态，以少有的语气冲我吼，难得伺候你，你上饭馆吃好了！结果不欢而散，一晚上屋里都像着了火一样难受。我们很久没有吵架了，重新吵架必然是一个信号：要么重生，要么灭亡。眼下我还不想灭亡，于是睡觉的时候我忍着气想调*，改善一下气氛，结果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只好作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一章 绝地营救（9）
眼下，还得憋着气。重要的会议是不能马虎的，在那地方出事无疑是搬石头砸自己脚，我可不想作无谓的牺牲。终于把时间挨到了下午，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刚要出门，手机响了，大头在电话里大呼小叫，范式，你赶紧过来！陶园她……
大头很少这样一惊一乍的，一定是有什么非常之事。我赶紧说，你们在哪？
法院门口！
我赶紧打车往法院赶。远远地，我就看到那儿围了一圈人，正朝中间指指点点，挤进去一看，陶园正盘腿坐在地上，面朝着法院门口，紧闭双眼，如老僧入定一般。大头看到我来了，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我的手。
范式啊，你不知道啊，这丫头在法庭上就大喊大叫，讲述她那一套自成体系的法律理论，结果差点被人赶了出去。庭审结束后，她又和李小娜大吵了一架，差点没打起来。李小娜被人拉走后，她可能又觉得势头不对，就坐在这里不走，宣称她要用静坐来表示抗议。她说，如果法院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坐在这里绝食……
我轻轻地走上前，叫了她一声，陶园！
她闭着眼睛，不理我。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开始给她讲道理。我说法院又不是你们村委会，怎么能在这儿静坐呢，人家凭的是法律，有依据的，又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就去静坐，那这儿岂不是成了菜市场了。
她仍然闭着眼睛，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练就了这身本领，而且看来道行还不浅。眼下这样耗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惊不惊动派出所倒是其次，有这么多人围观，把我们当猴子看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无奈之下，我只好使出最后一招。
陶园，听话，起来吧。我尽量轻言细语，以表示自己的真诚，我答应你，尽力帮你，好吗？
这一招果然有效，她猛地睁开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真的？
我点了点头，真的。
她却穷追不舍，那你发誓！
这丫头也太过分了，可如今我是骑虎难下了，先答应她再说吧。我说，我发誓，如果我不帮陶园，就罚我受苦受难，掉进十八层地狱。
这誓发得够狠的了。其实我在心里还留了一手：帮不帮你是一码事，帮得成帮不成又是一码事。可我万万没想到后来这毒誓居然应验了。当然了，这是后话。
果然，陶园听了我的话，乖乖地站起来了。大概坐得太久了，腿发麻，脚下一个趔趄，赶紧伸手扶住了我，这才站稳。我怕她变卦，赶紧向大头努努嘴，两人一边一个架着她，绑架一样上了一辆的士，飞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我的电话快被打爆了。有一大半都是陶园的。她不停地催问我情况怎么样。我说，别急，不正忙着这事吗？其实这几天我还是作了点努力的，虽然我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没用的，我还是象征性地打了几个电话，算是尽尽心。我问律师朋友，还问了鲁山，还有没有办法。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办法，除非国家主席特赦，可中国国家主席似乎还没有特赦权。我也就死了心，不再作任何努力。
到了第四天，陶园终于等不及了。第二天就要宣判了，她的脸色都变了。原先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如今都成了菜色，上面还挂了两个大大的眼圈，看着让人心疼。不过她的精神似乎还挺好，她就像一个天生的斗士，永远是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一来就冲着我问，范大哥，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这个时候，再不说实话就不行了。我无奈地冲着她摇摇头，难啊，人家都说了，除非有特赦。可中国的法律还没听说有特赦的。
她当时脸色就变了，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怎么？你没想办法？
我说，想了，可帮不了啊。我打了很多电话，几乎所有的朋友都找遍了，还是不行。
她看着我的眼睛，我不信，还有记者办不到的事！肯定就是你骗我，没使劲！
她噔噔噔地上前几步，几乎要碰到我了，她哑着嗓子吼道，我明白了，黄大鹏是你哥儿们，你还向着他，你一定也盼着小田死，是吧！
我摇了摇头，到这个分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摇头了。
她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看了足足有五秒钟，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看完了，转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对我说，范大哥，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范大哥，我告诉你，如果小田判了死刑，我也一定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我发誓！
她说完了这句话，这才转过身，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