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整,发布会准时开始,这是中关村唯一一家可以准点开会的公司。一般企业开会,都把时间提前写上半个小时,美好集团却完全用不着这一招。10点00分,三个同步舞台的灯光同时放亮,音乐奏响,中央电视台上镜率非常高的两名主持人,昂首阔步从两侧分别走上中间的大舞台。
微笑、致辞,一个个知名人士纷纷登台,从不同的角度为美好集团的唱尽了颂歌。然后在一片朝贺声中,美好集团总裁、33岁的高仓走上舞台,开始了这次发布会的主题演讲。
二十几台摄像机蜂涌而上,183CM个头的高仓,一下子被淹没在摄像机镜头之中,人们只能从几个舞台的显示屏上,看见他那高高的鼻子和隆起的额头,以及他沉静自若的双唇。他的声音十分平缓,但是却显示出气吞山河的气势。听说每一次重要的讲话稿高仓都自己撰写,而他的每一次演讲都让人激情飞扬。不少人为了能够看清高仓的面容,拼命挤到前面,结果还没站稳又被挤了出来,站在外围苦苦叹望。
高仓的讲话不多不少正好30分钟,这其间他一分钟也没有离开过摄像机的包围,有两个电视栏目甚至采用双机全拍,除了摄像师,编导也挤在摄像机旁边不停地凑着热闹。镁光灯不间断地在闪,台下的纸媒记者,把商务通运用得神出鬼没,高仓的每一句话,都将可能成为各大媒体的新闻噱头。
在世纪的尽头,人们的心特别容易被风吹胀。当这个把真理和谎言集于一身的男人,向他们描述一个“拥抱英特耐的美好明天”时,人们从中看到了希望。
高仓的讲话之后,发布会远没有结束,人们在电视中经常看到的两名实力派演员隆重登台,进行了妙趣横生的情景演示,然后又举行了不失庄严的揭幕仪式,把这场新产品发布会推向又一个高潮,以至于在年终某计算机报的“大盘点”栏目中,这一活动成为1999年IT业内“市场秀”的经典之作。
揭幕之后,美好集团总裁高仓,又把这第一台英特PC亲自赠送给一位政府官员,场内再次掌声雷动,人们在鼓掌的时候已经忘了是为什么而鼓掌。
与这场主题发布同时进行的,是美好集团在全国二十多个城市的同步发布;另外北京当代商城广场热闹非凡的现场展卖,使这天的中关村,完全变成了美好集团的中关村……
一惯冷静的施文斐,这一天也有点不平静。不就一个“英特PC”吗?人家“康柏和光”、海信、长城等等早就有了!但是美好集团就是能够凭着一股霸气,把业界翻了个底儿掉,让你“康柏和光”、海信、长城等,费了老劲才推出的新机型,就象从来没这回事似的,一下子在业内的历史全给抹掉。站在山脚或者半山腰,就是喊烂了嗓门,也没几个人听得到;而美好集团站在山尖,轻轻吆喝一嗓子,就不怕你耳朵背,并且还都一套套的,让你不信都不行。
会议结束后回到家里,吃了杜菀莺做的黄焖鸡饭,施文斐头脑渐渐冷却下来,吃完饭后看看电视与几个朋友在电话里聊了聊,施文斐就睡了。第二天到办公室,他刚把自己的情绪调到适合写稿子的激情状态,便从网上看见各家日报抢先登出了高仓的大幅照片,有的还把他的讲话原文登在头版。至于皇朝集团的新闻,虽然所占的版面和位置也还不错,但要与美好集团相比,则还显得不够级别。
施文斐把这些报道挨个看了一遍,并且在心里细心地作了研究和归类,然后开始想下一个问题:我的故事该从哪个角度着手,才能打动读者呢?
季雨送完儿子高树上幼儿园刚回到办公室,同屋的王丽就把一张印着高仓大头像的《北京青年报》摊在她的面前,双肘撑在办公桌上,把上半身直往前凑乎:“看人家老公,那风头出得,才叫足!”
季雨扫了一眼,笑笑把那报纸收了起来。
王丽仍在一边喋喋不休:“那么出色的老公,小心被人抢了。”
季雨拍拍王有庄的手,淡淡地笑着说:“人生本无事,小人别来扰。干活去吧。”然后拿起一份专利申请报告,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王丽盯着季雨看了好一会,骂了句“没良心的”,才缩回身子,到另一个角落自己的办公桌那儿去了。
王丽走后,季雨确信她不会再来搔扰,这才在抽屉里悄悄展开那张报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实季雨也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嫁给高仓以来,有关他的报道,她已经看得太多了,她之所以能对他保持永远的关注,只不过因为这个男人与她有关。
在她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上帝就把高仓交给了她,上帝对她说:“这个人就寄存在你这儿了,你要把他保管好。”于是这么多年来,她就成了晚上拴住高仓的那根木桩。其实她隐隐约约地感到她拴住的只是高仓的影子,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旅游到了哪,她也不想知道这些。一个男人,他把影子放在这儿枕你入眠,就已经够了。
季雨跟高仓是大学校友,高仓学的是物理,季雨学的是法律。两个不同的系,性质完全两码事,住的宿舍也一东一西,上课更不着一个楼,按理说能撞到一起的机会应该不多。可有一天晚上高仓与一个哥们喝酒回来,骑车路过法律楼时,听到有一间屋子歌舞升平的,好不热闹,于是借着酒劲溜进过道里想看个究竟。
法律楼是老式的俄罗斯结构,过道里的窗子开得又小又高,象监狱似的。因为窗子太高的缘故,他们什么也看不着,高仓就出溲主意说:“咱们轮着踩在肩膀上看,谁也不会吃亏”。于是很大度地自己先蹭了下来。
走廊里的灯也许是坏了,黑乎乎的,那哥们踩在高仓的肩膀上,哆哆嗦嗦站起来透过窗玻璃往里看,这一看不打紧,把那哥们吓得从高仓肩上掉了下来,脚被扭了一下,呜呜地直叫唤。
高仓忙捂住他的嘴巴,问他里面是怎么回事,才开始这哥们死活不肯说,高仓问得急了,才结结巴巴地说:“裸……裸……他们跳裸舞……”
高仓一听,这才什么年代,她娘的居然有人跳裸舞,听声音里面还不只是一两个人——那简直是太刺激了嘛,于是死活要他的哥们当一回垫背。那小子揉着那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扭伤的脚,就是不肯答应,高仓急了,索性绕到另一边,咚咚地把门擂得山响。
过了好久,那扇红漆斑剥的门才“咦呀”一声打开,在一个高高的女孩子身后,一缕黄色的光线蜂涌着蹿了出来,那光线仿佛来自一幅古老的油画,还散着一股子檀香味。
“你找谁?”那个女孩背光站着,高仓看不清她的脸,只感到她很高,她说话的声音有点象下雨,细细的,密密的,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高仓从女孩的胳肢窝下,鬼鬼祟祟往里瞧,只看见*个人好象在排节目,其它的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嗫嚅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女孩又问。
“我想,进去看看。”都到了这份上,高仓干脆豁出去了。
“那就进来吧。”女孩很大度地把门敞开,让他进来。高仓回身看了一眼躲在黑暗中的哥们,也管不了那么多,自己独个进去了。
“外面还有人吗?”女孩见高仓回头看,就问。
“没……没……没有。”
女孩回身关了门。
这是一间大教室,桌椅都搬到了教室的一头,腾出了一大块的空地来,几个人正合着音乐,叽叽喳喳地一边讨论一边练习,看见那女孩领了一个陌生人进来,以为是她的熟人,打个招呼,仍旧是各忙各的。
女孩就说:“你一边歇着吧,我还有事。”
高仓就说“你去吧”,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坐了十几分钟,也没见着什么“裸舞”,倒是慢慢搞清这伙人是在排一个叫《高女人与矮丈夫》的话剧,准备在毕业晚会上献给离校的同学;刚才给他开门的那个高个子女孩,就是话剧中的主角“高女人”。
这时候一个“导演”模样的学生对那女孩说:“该你了。”
女孩这才放下手里一本也许是剧本的手抄本,拿掉披在身上外衣,站起来走到场地中间:“哗,多美的身材!”高仓忍不住在心里惊呼:这女孩穿着一套长装的淡黄色健美服,夜里乍一看去,就象没穿衣服——这就是那哥们说的“裸舞”?!
那一夜高仓就盯着这个女孩,看得眼睛都没眨一眨。后来他知道这个女孩叫季雨,学法律的,比他低两届。
……
那时季雨已有男朋友,就是和她一起扮演话剧的那个“矮丈夫”,比季雨足足矮了一个头。高仓听说他们相好,是季雨追的“矮丈夫”,这事让他直到当上了美好集团的总裁,还是没有想明白。
高仓追季雨的过程有点意思。那时女生宿舍都不让男生随便进去,高仓也不想象别人那样买鸡蛋去贿赂门卫,“那样没意思。”他说。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法律系的课程表,每当季雨有课,他就跑到人家的教室门口坐着。大冷的冬天,外面天寒地冻的,高仓就那么矢志不移地守在那儿,下课铃一响,他就堵住门口,见季雨出来,硬要跟人家聊聊。季雨问他聊什么,他就说“你不是南方人吧?南方人没这么高。”
季雨说:“我是不是南方人跟你什么关系?”
高仓说:“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
“我有男朋友了,你这人别这样总在我们教室门口坐着。”
“我坐着是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季雨觉得挺烦,慢慢地就不理他,可高仓还是这么每天都到她教室门口去堵。同学都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季雨联想起高仓那天晚上去敲门的事,心里也就有些害怕。可上物理系一打听,又都说这人家庭背景挺不错,成绩总排班上前三名,人也满正常,不象有毛病的样子,回头就把这事跟“矮丈夫”说了。其实“矮丈夫”也已经听到了风声,见季雨没有动静,也就懒得理高仓。现今既然季雨说了,那他也得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找了几个人把高仓堵在一个小巷子里,直打得他不停地哼哼。
第二天鼻青眼肿的高仓,仍然堵在季雨的教室前,把那个教《刑侦学》的老师吓了一跳。季雨说“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求你了。”高仓说:“我只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你一毕业我就娶你。”
季雨看看高仓183CM的个头,不由有些心动,就说你先上医务室吧,然后陪高仓去了医务室。路上季雨问他怎么脸上搞得这样,他说“没什么,是爱情让我受伤”,说完冲季雨呲牙咧嘴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回来后季雨有点心潮难平,第二天她就听说“矮丈夫”被打了,伤得比高仓还要惨得多。
为了平复这有可能愈演愈烈的爱情悲剧,季雨不得不想出了一个十分无奈的计策。一个没有阳光的午后,她把这两个小男人叫到了一间空教室,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两粒小纸球放到手心,无限凄苦地对高仓和“矮丈夫”说:“听天由命吧,你们各取一个。”
高仓和“矮丈夫”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当时都紧张得了不得,他们互相恶狠狠地看了看对方,盯着季雨手上的两个纸球大义凛然地走到一起,在拿那纸球前,还互充好汉恶狠狠地握了握手。
结果当然是高仓拿到了那张写着“上帝把我交给你”的纸条。“矮丈夫”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他的女朋友已经成了别人的。高仓拿到那张“上帝把我交给你”的纸条,第一句话就问:“你不是南方人吧?南方人没那么高。”
季雨惊惶失措地去扶“矮丈夫”,“我老家在内蒙。父母当兵留在了苏州。我在苏州出生。你帮忙搭搭手,他不会不行了吧?”
高仓说:“我要娶的就是你。”然后拍了拍“矮丈夫”的脸,对季雨说:“他没事。”
这就是高仓与季雨的故事。
这么多年来季雨其实一直不知道高仓要娶的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她一直认为她的婚姻有点不够严肃,有点象上帝开的一个玩笑。上帝喝了酒后对她说:“我把这个男人寄存在你这儿了,你要把他保管好。”
季雨一毕业就与高仓结了婚,婚后两年就被单位送到美国留学。她本科学的是涉外经济法,在美国呆了两年,拿了个硕士学位。那时很多人都猜测她可能不回来了,出了国的女人,十之八、九不会回来,即使这边有了丈夫和孩子。
但是季雨却出人意料地出现在那个墙上爬满爬山虎的机关大院,让很多的人都大吃一惊。季雨回来报到的那天正下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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