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这一眼,就足以让高仓心潮澎湃,他想起了那个大雾的黎明,想起了那个叫做“飘”的女孩。
那天的黎明雾气很重,一层一层的,他坐在车里,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在牵引着他,托举着他。因为起得太早,他本来还很瞌睡,但是那神秘的浓雾驱尽了他的困乏,他睁大眼睛,环视着沿途隐约的树木和沟衢,他几乎不能想象那满山的大雾后面意味着什么,他只是那么惊奇地大睁着眼睛。
他不能用神话来形容这种境界,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神话应该是怎样的。他只知道眼前他被包围在大雾里,进入一种空灵。他把手伸出车窗外,仿佛触摸到了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柔柔的软软的酸酸的,直达人的心底里去。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生长树木和爱情的地方,他的心里为此雀跃而起一种莫名的喜悦,他甚至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件他看不清的东西就在前面等着他。
于是就在那天的黎明,在峨眉山下一个秀丽的宾馆里,他碰到了一个叫做“飘”的女孩。也是在那一天,他用短促的笔墨,写下了一个荒唐而又经典的爱情故事。
但是这个故事刚刚冒头,就被埋在了土里,埋在了高仓轰轰烈烈的中关村生活之中。勿庸置疑,高仓的事业是成功的,他推出的一个个战略,都把业界惊得一愣一愣,同时也把老百姓被迷得稀里糊涂,一买电脑就选美好集团的产品。
围绕即将推出的新产品,美好集团下午开了最后一次预备会。这次会议开得十分成功,也十分热烈,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那天老人也参加了这个会议。老人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坐在那儿,脸上挂着雍容大度的微笑,他的微笑象过敏的花粉,让大家都有点喉咙发痒,都恨不得在老人面前一展高深的智慧和雄辩的口才,以回报老人的关怀和厚爱。
那天宝筠的表现十分出色,她握着那18页的策划案,就象握着一个红宝书。她用激动的语气,望着老人宣誓般地宣读着她的宏伟规划,说着说着,渐渐地眼睛就有些发热,一种没来由的崇高感充满了她的心间。老人在她高亢地话语里频频首肯,这让敬业的宝筠感到幸福无比。这种幸福感让她连带地想起了正出国在外的高仓。
——只要心里牵挂,爱便存在。
多年来,宝筠心里对高仓一直藏着一种隐隐的期待,她无法辨别这份感情的方向,但是这份感情却无时无刻不在照耀着她。在这无比的幸福面前,宝筠的心象荡起的双浆,只要再有一点风,就会飞翔起来。但是高仓不在,没有人给她这一抹清风,她既不能起飞,又无法停下划动的双浆,只能空抱着一腔好心情,意犹未尽地走上大街,恨不得见着谁就想请谁吃饭。
正是下班高峰,大街上一片车仰马翻之声,有着美好心情的宝筠,却突然发现这一切变得十分可爱。她以无法平复的激动,站在白颐路的丁字路口想了半天,怎么也没想着一个可心的可以打发她这种好心情的去处。正在这时,她看见路的对过,一个小女孩正守着一大排的鲜花,眼巴巴地望着过望的行人,在那一片灰色杂沓的水泥世界里,那一捧捧的鲜花显得特别安静、扎眼。
宝筠把那只黑色的坤包往肩上移了移,毫不犹豫地横穿马路而去。
黑色的长西裙,遮盖了宝筠身上有点多余的脂肪,但是却让她行动起来有些不便,尤其是对于这种需要灵活和快速度的横穿马路一类的事。因此好不容易跟在别人的后面一颠一颠横过马路,裙子却不小心被路边的白栏杆蹭了一下。
但是对于一个有了好心情的女人,这点小事已不足挂齿。宝筠在一堆的玫瑰花间挑来挑去——多好的花呀,虽然小小一朵,香气却特别地密集。她的手指在一捧捧的花间上下穿梭,却不小心被玫瑰花刺扎了一下,她猛地收回手,看着那些可爱的花儿,宽容地笑了,仿佛被扎的不是她,而是那些美丽的花朵。
宝筠心疼地挑出了两把黄玫瑰,还有一大捧的百合花,左看右看了一阵,然后毫不犹豫就付了钱:才50元,简直是太值了。
在这个美好的黄昏,宝筠捧着一大捧的鲜花,心满意足地走着。她象一个回乡的贵人,看哪哪新鲜看哪都亲切、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这诗意的发现中,宝筠突然想起了一直矗立在路口的PIZZA店。于是她前后左右东张西望,可任她怎么找寻,也找不到了这一隔世的旧物。
宝筠对这家PIZZA店,可谓是记忆深刻。1994年,那时还是呼机的时代,宝筠就以一只呼机,发展着她和方弘略的爱情。每当她心情好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的呼机就不甘寂寞地显示出“老地方见”,而那个“老地方”,就是丁字路口的这家PIZZA。
冬天的傍晚,风象《白毛女》一样呼呼地刮着,她就站在那家店的门口,伸长着脖子向南边的大马路上张望,她的耳畔时常会幻化出方弘略那嘎吱作响的自行车的声音,她总是故意把脸冻得红红的,等到方弘略一出现,车没停稳她就全身心地把自己献出去。那时每次方弘略就总会嗔怪她“你干吗不在里面等?你干吗不在里面等?”她就哆嗦着嘴唇,紧缩着脖子一面往方弘略的怀里钻,一面*地说“我怕你不来呀”,然后就象一个女英雄一样,由方弘略的大衣簇拥着,走向PIZZA店最靠里的一张桌子。
有一天,这个女英雄终于迎来了她最为壮烈的时刻,她的新婚丈夫方弘略,决意留下她独自出国镀金,转眼之间让宝筠成了留守一族。几年的时间里,方弘略一次也没有回来,宝筠只能不断地在过去的甜蜜中加入酵粉,于是这留守的日子里那有点苦涩的路途,才能够保持风景依稀柔风习习。
在宝筠的想象中,过去的一切都会停在那儿,浸泡着忧伤的音乐,一层不变地为她等待着,谁也抢它不走。可是1999年的10月,宝筠却发现海淀路的这家PIZZA,突然象从来没有存在似的从地球上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仿佛记忆里最重要的一段,猛然被谁抽空了一样,宝筠的心一下子双足悬空,她捧着一大捧的鲜花,手足无措凭悼似地站在那儿,一天来的美好心情原来竟然都是伤感的序曲。
“小姐,要光盘吗?”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就象从地狱里钻出来似的,扯了扯她的衣服下摆。她麻木地回头看了一眼,她发现那个小女孩的脸长得阴气逼人。
又一个男人走过来,朝她眨了眨诡秘的眼睛:“要光盘吗?小姐要光盘吗?”
她冷冷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收回了她的伤心,决定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可那个男人却并不罢休,索性伸出一只脏手,来扳她的肩膀:“小姐看一看吧,什么样的都有。”
“走开!”她恶狠狠地吼了一声,把那个男人的手甩了下来。
“神经病!”那个男人回了她一句,嘻皮笑脸地走了。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高仓及时解救了她。高仓仿佛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似的,他并没有问今天会议的情况,只是温和地对她说:“回家吧,啊!别在街上游荡了。”
挂了电话,宝筠再也止不住自己狂泻的泪水,她凶猛地吸着鼻子,逃难似的钻进了一辆出租车,也不管出租司机狐疑的眼神。透过车窗,宝筠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废墟,以及那些坚硬的水泥块,她突然感到这个杂沓的大世界,变得越来越遥远了。
此时此刻,高仓正站在美国纽约时代广场的NASDAQ大楼前,他的心里已经升腾起另一个类似于颠覆的梦想。他此行正是为了这一梦想而来的。这一梦想就是INTERNET。
高仓第一次接触到互联网,是在1996年。那次他到美国硅谷考察,歪打正着被安排参观一家Internet公司。在那里,他看到了当时他还没太闹明白的一排排机柜。他不光看不明白,当工作人员给他介绍IP、主页、服务器等术语时,他甚至还听不明白。那时候他满脑子还是如何降低PC的管理成本、实现万元PC的梦想,压根就没太在意这些又笨又粗的机柜是派什么用场的。
但是后来的几天里,他的耳朵里却充满了有关Internet的议论,这使他意识到一股新的力量正在成长,并且很快就会波及中国,自己如果不小心,很快就会成为落伍者。
那次从美国回来,坐着民航大巴回中关村,车从海淀路经过时,一眼就看见路边的高墙上一夜之间刷上了一排大红字:中国离Internet有多远,请往前走500米!这排字让高仓心里一个激棱,他当场就请司机停车,也顾不上回公司,拎着行李就直奔那一夜而起的Internet。
虽然他预感到Internet离中国已经不太远,但他决没想到Internet“就在前面500米处”。
在海淀路的那条覆满老槐树荫的巷子里,高仓非常真诚地往前走了500米,接下来他看见右边一栋两层的旧楼,那剥落的墙上大书着孤伶伶的一个“Internet”,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他就走进去了。
在一楼那阴暗的十几平米的屋子里,高仓看见了几台电脑和几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这让高仓不免有些失落,但他还是非常耐心地在一台机器前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工作人员给他调出当天华尔街的股市行情。当他离开的时候,他的大脑里有了几道关于Internet的模糊的曲线,他知道这东西在未来一定会火起来,但是目前毕竟还不到时候。
走出那间小平房,已经是华灯初上,高仓的心里十分兴奋。走到前面的路口,他回过头来重新把那句“中国离Internet有多远,请往前走500米!”的标语看了一遍,会心地笑了。接着他快步朝公司的大楼走去,在那些,还有一群人正在潜心地等待着他……
这样,做Internet的意念一直在高仓心里放了几年,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把PC做得如火如荼,才回转身来,想起几年前的那次心里的灵动。于是他象倒腾搬家一样,把当年的这一灵念翻找出来,扫落掉上面厚厚的灰尘。
这时候新浪、搜狐、网易已经远远地走在了前面。令高仓懊恼的是,在几次重要的会议上,竟然听到有记者称美好集团为传统企业,并请他从一个IT传统厂商的角度,谈一谈对网络的看法。他为此感到十分恼火,同时也感到重重的失落:好不容易把PC做了起来,结果人家说“现在不兴这个了,现在早谈Internet了”,毫不客气就把他这一页翻了过去,高仓还能坐得住吗?他当然要站出来重新洗牌。
当你想好怎么去赢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为你让路。高仓的脑子里于是勾画出了“实的虚的都要抓”的宏伟战略,“实的”当然是指电脑终端,这是他强大的基础;“虚的”就是那看得见摸不着的“Internet”。
1999年的10月,高仓为了他的这一宏伟蓝图,正站在NASDAQ的大楼之下,他不断地鼓励着自己:“现在做网络还不算晚,市场刚好起来,正是时候。”
他适时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季雨和儿子的声音使他感到十分温暖,他甚至产生了一种依恋般的幸福。但是这一阵幸福过后,他并没有忘记那仍紧锣密鼓运作的新款电脑的推出,他接着又拨通了宝筠的手机。多年来高仓从举步维艰,到光芒四射,宝筠的声音就一直陪伴着他,成为他心灵里一种不可或缺的积淀。在这样的时刻,当他观望着自己企业的未来,心灵被另一个新的目标张得满满的时候,听到宝筠的声音遥远而又清晰地传来,高仓感到心里十分踏实。
飘的E…mail让他的灵魂同时获得了安宁。
“我把自己打扮起来,象打扮一个娇俏的新娘。我在天桥边发现了一种淡紫色的花,你不知道那紫色有多么好,如果我哪一天做了你的新娘,我就在头上插满那种花,不,我要一朵一朵地别发髻上。你会喜欢吗?”
一个叫“飘”的女人,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向高仓不间断地发送着她飘浮不定的如兰麝一般的气息。她用一种忧郁的诗人气质轻轻地搅动着他的生活,就象一只纤细脆弱的手,轻轻地拈着一根搅棒,搅动着一杯芳香浓郁的咖啡。
第2章 我要娶的就是你
二
很多人都说皇朝公司的漂亮妞儿多,其实除了漂亮女孩,皇朝还有不少的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员工。而李世雄喜欢的就是这个味。
经过李世雄挑选进入皇朝的女孩有三种,一种是十分能干的,一种是十分漂亮的,一种是既聪明又漂亮的。用李世雄的话说,这个行业讲究的是大合作,在合作的方程式里,一般都是男人占主导。启用能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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