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仙风- 第33部分

　　　　恐怕，没有人会不害怕罢。

　　　　以专业的医学眼光来看，这些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但事实上……褴褛的衣衫透着青白色的皮肤，无神的目光毫无聚焦，头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根蓬乱，甚至，身上某些地方的肌肉，明显的已经腐烂，流下尸浆！叶念尘敏锐的目光，直接落焦在已经在“身体”上定位的尸斑处！

　　　　它们是……儡。

　　　　古书上曾记载：人形灭，神形亡，谓之于死；人形灭，而神形未亡，谓之于魂；神形亡，而人形未灭，谓之于儡。儡，有形无魂，行于常人缓，胃大，食而不泄。对儡的描述，寥寥数字而已，叶念尘曾读这篇文时，颇不以为然，作为一个专门搞医学研究的，从不信世间真有这样违背自然常论的怪谬。然而随着阅历的增长，她终于明白，有些事，由不得她不信！譬如那仙宫里头活了不知道几百上千年的仙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叶念尘掐低音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它们……好像吃活人肉罢……”话音一落，及时地捂住绍芜张大的嘴，止住了她再一次的尖叫，“别急，书上记载它们只吃活人肉，对死人没兴趣，你们刚刚涂上了些药汁，只要不引起它们的注意，大约不会对你们动手……嘴的。”

　　　　那些活死人一样，不知目的地四处游走，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每一家、每一户都有寄居的“儡”！叶念尘后怕地记起，他们早间歇宿的那间屋舍……

　　　　沈川确见那些活死人没有攻击他们，强忍着惧意，让心宽两宽，看了叶念尘，又不得担心起来：“那你该如何呢？”

　　　　“不用顾虑我，”她蹙蹙眉，“你该担心的是你们自己，这个药的味道只能撑半个时辰左右，如果在半个时辰之内还没有找到出去的路的话，大家就一起玩完了！”

　　　　绍芜抓紧叶念尘的肩膀：“那该怎么办！你制药的时候为什么不将药效的时间拖长呢！”

　　　　叶念尘被她抓得发痛，闷哼一声，未等自己发话，肩上的爪子受痛被拍落，御天涯冷道：“因为她制药的时候未曾晓得这里有个会乱咬人的疯子。”

　　　　恐惧和娇气令她忘记了此时的境况，一直以来对御天涯的不满在这不恰当的时候释放，对着她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回没有及时捂住她的嘴，恶臭的味道愈演愈浓，“儡”的步子缓下来，同朝着声源的方向慢慢前行。沈川瞪她一眼，绍芜反应过来后悔时已经迟了，叶念尘早已经无力鄙视她，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形。

　　　　她用嘴型比划出两个字：快跑。

　　　　然而跑得最慢的，就数被御天涯拽着脖领的叶念尘了。沈川、绍芜出自仙宫自不用说，若不是因着烦人的破规定一些法术被封，直接用仙术遁了也是可行的。御天涯轻功百里挑一，拎着个叶念尘速度都能比他们快！

　　　　空气中的腐臭味甚浓，还夹杂着某种不知名的味道。同书上记载一般，那些腐尸的速度很慢，慢到叶念尘他们已经兜转一圈回了原地，仍见它们只走了不过几步远……

　　　　绍芜腿一软，瘫倒在沈川怀中：“怎么会这样！我们……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天涯……”叶念尘求助的目光看向御天涯。

　　　　“别呼吸，”御天涯照例保持着她的冷静“屏气，凝神。”

　　　　“装死尸？”叶念尘惊诧道。

　　　　淡淡的药草甘苦味，与这里格格不入，御天涯只瞧她一眼，未曾说话，一把将她抱住，身上涂抹的味道掩住了那一股甘苦。

　　　　儡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青白色的腐肉与他们擦肩而过，只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却也不敢喘一口气。

　　　　小镇静得出奇，没有呼吸，也没有闻到其他的味道，叶念尘被御天涯抱着，躁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人们只有在心情平静的时候才能冷静地思考，僵住的脑袋又活动起来，叶念尘终于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转头看向御天涯，清冷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你也觉察出来了。”

　　　　嘴角勾起一个深深的弧度，“真是笨啊，”低一声冷笑，“我们竟然被这种把戏耍得团团转！”

　　　　御天涯放开怀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交给沈川，“闻着它，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不顾沈川疑惑的目光，冷然又道，“我要留下来，有些事情该解决了。”

　　　　叶念尘抱住御天涯得胳膊，奋然道：“我也要留下来！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御天涯努力把胳膊抽出来，挣扎一番，最终叹息放弃了。

　　　　“可是这里太危险了！”沈川断然否决，“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我也可以留下来帮你。”绍芜张张嘴，最终无言。

　　　　“不必，”御天涯冷眼瞧他，“你们在这里只会碍我的事。”

　　　　“我……”

　　　　“五行令箭交给我就好了！”叶念尘猜测他留下来的理由，“半个时辰就快到了，再不走，想留下来喂给它们吃么？”

　　　　沈川还想说什么：“这……”

　　　　“这什么这！”叶念尘佯怒，“不要在这里演什么‘你要走我不走’的，耽误时间，最后还不是大家一起死掉！与其在这里陪我们兢兢战战，不如护你旁边那位姑娘安全，难道绍芜一个姑娘家还要陪你留在这鬼地方么！”

　　　　沈川看一旁低头不语的绍芜，终是无言以对，手里攥着瓶子，有些发疼：“那……你们要小心。”他最后看一眼御天涯，咬咬嘴唇，拉起绍芜走开。

　　　　叶念尘双手背在头后，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我就知道你是需要我的！”感受到御天涯一种鄙夷的目光，继续自豪道，“其实啊，我早晓得这里的诡计了，只是一直不屑于说罢了！”

　　　　御天涯一手捏在她的脸上：“你的脸皮可以再厚一点。”

　　　　“哎！”叶念尘目光闪闪，“你那瓶子里的是什么啊？”

　　　　“你不是早知道么？”御天涯瞧她，“还用得着问我？”

　　　　叶念尘拉扯她的袖子，谄媚道：“好天涯，你就告诉我嘛。”

　　　　御天涯无心理会她，奈何受不了她这种无赖之气，颓音吐出三个字：“清神膏。”

　　　　“呃……”料她也想不到御天涯会用这种低廉的货色！

　　　　伴着腐烂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薰草味，然而这种味道，被浓重的尸臭味掩盖，不易察觉。薰草本非什么稀罕的草药，轻闻可以在精神上减少人的疼痛之感，过重一点常能使人产生迷乱的幻觉，这也是他们感觉自己在原地兜转的原因。

　　　　飛衡城，绝非只有儡这么简单，密谋者，在策划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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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时间流逝得差不多了，御天涯身上的味道愈淡，四周的儡鼻子嗅到一些不同的气息，渐渐地移步而来，青白的颜色透着腐朽的气息，骨架一般的身躯渐渐聚拢。

　　　　“我大约，也猜得到你留下来的原因，”叶念尘从包中取出弓箭，慢慢道，“我会陪着你，因为，他也惹到我了！”听得弓箭满弦的声音，顺着风声，贯穿两个头颅。

　　　　据书上记载：儡，亡者躯，欲绝再，须毁其头颅，方可灭之。

　　　　御天涯看一眼她的小布包：“你的箭够用么？”

　　　　“当然！”弓弦弹出，顷刻倒下四具尸体，“摞起来够装一间屋子的！”

　　　　儡没有感情，自然不用担心将他们惹怒，不管射杀它们多少的同伴，它们依旧保持不紧不慢的进攻速度，但是，它们的数量，惊人得多！

　　　　一声厉鸣，引路俯冲而下，尖锐的鹰爪迅雷般抓断一颗干枯的头颅，硬生生地将一具躯干掰成两截。叶念尘惊叹一声：“它这几天去哪了？怎么没见着它？我都把它忘了！”

　　　　“没事，”御天涯抽出腰间的软剑，“我也把它忘了。”

　　　　引路抖两抖翅膀，险些掉下去！

　　　　剑叱鹰鸣，两方僵持下来，叶念尘捏捏略有酸痛的肩膀，却见陆陆续续的儡前仆后继，毫不见疲意，“天涯，这样撑不了多久呀，它们到底有多少！”

　　　　御天涯看着儡的来处，冷笑一声，“我等的就是这时候！”

　　　　“啊？”叶念尘踮脚瞅瞅，几时前，那些儡从各家各户而出，此刻，却似乎是从同一方向而来，“那里……”叶念尘指着一个街口拐角，“是不是儡的批量生产处？”

　　　　御天涯目光一紧，突然将叶念尘推倒在地，银光一过，斩落一颗头颅，瞪着扶着脑袋喊痛的叶念尘，带着些怒意：“我拜托你说话的时候也注意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

　　　　“哦……”叶念尘揉着屁股，低声认错。

　　　　不晓得为什么，儡进攻的速度似乎渐渐快了起来，叶念尘与御天涯的抵挡愈不应手，引路扑打两翼也显得吃力。包围圈渐渐缩小，御天涯暗暗咬牙，拉起叶念尘斩落旁侧儡的颅首，提剑欲杀出一条路。

　　　　“喂！”叶念尘惊叫一声，“你不是想冲出去吧！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好歹动脑袋想个路线图啊！”

　　　　“有本事你给我想一个啊！”御天涯失策了，第一，她没有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儡；第二，她没有想到儡的进攻速度会产生变化！

　　　　“天涯！”叶念尘挣扎着拼尽力再射出一箭，“我这次要和你葬身儡腹了，死了都能和你在一起，真是幸运啊！”

　　　　御天涯将只适合远程攻击的叶念尘护到身后，躲避到墙角，指着不远而来的一只儡，“说不定你是被那一只吃掉，”又指向另一只，“我是被那一只吃掉，这样咱俩死都不会在一起，这才是幸运。”

　　　　“可是又很不幸你知道为什么吗？”叶念尘干脆收起弓箭，她从不做无谓的努力，“因为我们死掉都不能变成粪便，为自然做一点最后的贡献。”

　　　　“叶念尘……”御天涯无力撑着头，“你到死都这么没皮没脸！”

　　　　儡进攻而上，御天涯躬身将她护起，一双纯黑色的眼睛，透过银色的面具，看到她眼中，墨玉耳环的摇摆。

　　　　“你原本可以逃出去的，现在会不会责怨我？”

　　　　“会啊！”

　　　　“……”

　　　　“但如果我今天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那以后我都会怨恨我自己。”

　　　　“……”

　　　　青白色的腐尸近前，尸浆滴答、滴答落下，步子似乎没了之前那么快，大约这些家伙也知道如何引起人们更大的恐惧。

　　　　叶念尘缩头进御天涯的怀中：天涯？

　　　　恩。

　　　　勾勾手。

　　　　……恩。

　　　　…

　　　　依着御天涯的清神膏，沈川绍芜果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应走的路线，绍芜一路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川，”她低唤一声，“你会不会怨我没有支持你留下来帮她们？”

　　　　破败的城门近于眼前，沈川舒了口气，摸摸她的头笑笑：“你还小，遇到这些事总会怕的，我怎么会因为这个怨你。”

　　　　绍芜突然抬起头：“其实我……”抿抿唇，没有说下去。

　　　　“好了，”沈川看看城门，“你先出去。”

　　　　绍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叫我先出去？你呢？”

　　　　沈川转身向后：“我要回去。”

　　　　“你……”绍芜拉住他，“你不能回去！太危险了！”

　　　　沈川拿开她的手：“所以我不能让御姑娘一个人危险。”

　　　　“她有叶念尘陪着啊！”绍芜从背后抱住沈川，“她们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听话，”沈川扯开她的手臂，“如果你想离开，就从这个城门里出去，如果……想等我们回来，就在城楼上让我看到你，明天这个时候如果还等不到的话……”话语顿两顿，“你就回仙宫，我想长座们不会责怪你的。”

　　　　“不要！”她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我知道，我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你是，我爹是，仙宫里的所有人都是！”她几乎是用吼，掩饰自己因哭泣，而发出的颤音，“我知道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我知道我的存在只能连累你们，我也知道你们都在嘲笑我，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统的大小姐却惯出大小姐的脾气，”她哽咽着，“我知道我本就是个卑贱的人，配不得什么高贵，可是、可是这样的我也不想被人抛弃啊！”

　　　　沈川怔住，回身擦干她脸上的泪水：“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