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光景,也连连的在地下磕着响头求饶。那班娘姨、大姐都是和陆升要好的,见了他们两个人形景可怜,便不约而同的大家替他告饶。只说:“大姨太太抬一抬手,饶了他们。
如若以后再敢这般,再请老爷定夺,也是大姨太太的一件阴骘。“
康姨太太本来知道康中丞的脾气,不过为着二姨太太和自己有些龃龉,如今借着这件事儿把他当场拿住,一则自己做个好人,二则从此以后就好借此挟制,叫他不敢和我作对。便趁势对二姨太太说道:“快些立起来,有话好好的讲。我们都是自己姊妹,何必要做出这个样儿来。只要你们以后诸事小心就是了。”说着便拉了二姨太太起来,对着陆升说道:“还不起来给我滚出去!今天真是你的造化!”正是:
西厢待月,未妨卓氏之琴;巫峡行云,惊破襄王之梦。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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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回 王素秋看戏轧姘头 柳飞云当场施绝技
且说康姨太太拉了二姨太太起来,又嘱付自己同去的那几个娘姨、大姐道:“这件事儿,你们看在二姨太太分上,不准声张,如若外面有人知道了风声,我只和你们几个人说话!”众人听了只得齐声答应。二姨太太羞得低着个头抬不起来,听得康姨太太这般分付,只道他是好意,不因不由的心上十分感激,对着康姨太太扑的又跪下地去。康姨太太连忙一把拉住,搀了起来,口中说道:“你再要这般模样,就不成个自家姊妹了。”二姨太太面红过耳,低低的说了一声“多谢”。又向那些娘姨、大姐说道:“对不起你们众位,只好慢慢谢你们的了。”
看官,你道这位二姨太太既然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秘密些儿,却这样的粗心草率?康姨太太既是有心去捉他的破绽,又为什么不肯声张?难道还顾着康中丞的面子,不肯闹出来么?原来康中丞虽然做过封疆大员,家里头的家法却是一些也没有的。这位二姨太太,这样的事情也不止做了一次了,看得轧个把姘头、吊个把膀子没有什么希奇。就是这些娘姨、大姐也都看得惯了,并没有一些儿诧异的意思,好像是分内的常事一般。至于这位大姨太太的不肯声张,却另外有个道理在内。
既不是卫顾康中丞的面子,也不是周全二姨太太的脸儿,却为着这个陆升生得俊俏非常,语言伶俐。康姨太太初嫁康中丞的时候,就狠喜欢这个陆升,久已存着个要勾搭他的意思;倒是这个陆升有些蝎蝎螫螫的,不敢放肆。康姨太太见了这般光景,觉得自己毕竟还要留些身分,不好意思一定怎样去俯就他。好在康姨太太的事情狠多,只转了几个念头也就罢了。如今无意之间忽然见了陆升和二姨太太这般如此,不觉心上有些酸溜溜的吃起醋来,故意带几个人去真赃现获的捉住了他们两个,却又胡弄着不肯声张。一则好在陆升面上见一个情;二则收伏了二姨太太,做个自家的心腹。这也总算是天从人愿,一举两得了。
闲话休提,只说康姨太太自从在马戏场回来之后,心上只想着柳飞云的模样,觉得他一言一笑、一举一动,无一不好。便故意到桂仙戏园去包了一个厢。对着康中丞只说要请客,早早的吃过了晚饭,重施脂粉,再画蛾眉;头上挽着一个懒妆髻,疏疏的几件钗环;身上换了一身素罗衣裤,衬一条玄色纱裙;足下又换了一双簇新的挑绣弓鞋;淡妆素服,妖艳动人。打扮好了,又自己在镜子里头照了一会,坐上马车一直到桂仙戏馆来。
到了戏馆,走上厢楼,案目呈上戏单来。康姨太太接过来留心看时,只见排的柳飞云的《战宛城》。康姨太太便分付案目,叫挂出牌去,要点柳飞云的《白水滩》。案目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这个时候已经做到第三出了,正是小喜凤的《游龙戏凤》。小喜凤本来是上海数一数二的有名花旦,扮了酒店里头的李凤姐,和那老先生做的正德皇帝,两个人眉来眼去,卖弄风骚,看的人一个个齐声喝彩。康姨太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只当没有看见的一般,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在那里想他自己的心事。
等了一回,柳飞云的《白水滩》上场。康姨太太眼睁睁的看着台上,目不转睛,要看柳飞云的身段。一回儿手锣一响,绣帘开处,柳飞云迅步登场。只见他戴一顶攒花箬笠,着一件织金玄缎夹衣,里面衬着一身品蓝衣裤,胸前绕着白绒绳蝴蝶扣儿;面上搽着血点一般的胭脂,画着长长的两道眉毛。俊眼流波,双眉入鬓,身材夭矫,台步从容。面貌本来生得十分俊俏,再衬着这样的一身结束,越显得蜂腰猿臂,鹤势螂形。这柳飞云听得康公馆的姨太太点他的戏,心上早知道了八九分,连忙结束登场;先抬起头来一看,就对着康姨太太飞了一个眼风。康姨太太也笑吟吟的和柳飞云使个眼色,两个人四只眼睛你来我往,一去一还,闪闪烁烁的好似电光一般满场飞舞。台下那一班看戏的人,也有几个老上海,看出他们两个吊膀子的情形,却都是事不干己,那个去管他们的闲事。
这个柳飞云见康姨太太有意吊他的膀子,越发放出他全副的精神来;那打倒青面虎的一场,一条棍棒耍得就如风车儿的一般;上三下四,左五右六,使得个风雨不透!临了儿更格外添出许多解数,翻出许多斤斗,只听得台下一片喝彩的声音。
把一个康姨太太看得眼花撩乱,张开了一张樱桃小口,一时间再也合不拢来。到了那吃紧的时候,康姨太太连忙在身上掏出一大卷钞票,也有五块一张的,也有十块一张的,举起手来,竟是往台上一撩。刚刚这个时候,柳飞云收了棍法,回转头来对着康姨太太微微一笑,便大踏步走进后台去了。
不多时,《白水滩》已经完了,柳飞云换了便衣上来谢赏。见了康姨太太,深深的请一个安,垂着手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康姨太太想要和他说几句话儿,觉得心上好像有许多话儿,一时却想不出来,不由得俊眼斜眸,红云上颊。停了好一回方才说出一句话来道:“你到上海有几年了?”柳飞云又请一个安道:“小的到上海两年了。”趁着请安下去的时候,柳飞云的右手早在康姨太太的一双脚尖儿上碰了一下。康姨太太回头一笑,脉脉含情。
两个大姐本来是和姨太太一路的,见了他们两个人这般形景,便对康姨太太说道:“我们回小房子去罢。”这个姐听了,便道:“我还有事,等一回儿就来,你跟着大姨太太先去。”康姨太太听了一言不发,只点一点头,对着柳飞云把眼一瞟,立起身来就是。那一个大姐见康姨太太走了,便同着柳飞云不知到什么地方去鬼鬼祟祟的打了一个转身,便把他一直领到新马路口的一处地方,悄悄的在后门进去。
柳飞云虽然色胆如天,到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心上有些心惊胆战起来。到了门内,转过前堂,走上扶梯,直到一间房内,却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柳飞云举眼看时,只见是一所两楼两底的洋房,起造得十分小巧精致。房间里头都是些外国器具,一色雪白,耀得人夺目生辉。正中间摆着一张铁床,也挂着雪白的冰绡帐子,点着两盏纱罩自来火灯,照耀得满房内灯光闪烁。
柳飞云正在打量,早听得帷后弓鞋细碎的声音。康姨太太扶着一个大姐的肩膀慢慢的走出来,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服。春山挹翠,秋水横波;神彩飞扬,丰姿婀娜。柳飞云早已看得呆了。康姨太太走出来,对着柳飞云微微的一笑。柳飞云抢步过去,直到康姨太太身旁,又请了一个安道:“姨太太的恩典。”康姨太太一把拉了柳飞云起来,笑道:“你请安叩头的混闹些什么!我难道是叫你来请安的么?”
说着,便又回过头去一笑。柳飞云到了这个时候,就口馒头,岂有不吃的道理?自然也要放肆起来。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男儿身手,解数非常;一个是中妇妖娆,风情如许。自然的巫峡云痴,银河水满;颠倒鸳鸯之字,迷离蛱蝶之魂。与别人的寻常欢会,大不相同。
到了明天,柳飞云恐怕有人知道,一早起来悄悄的溜了回去。康姨太太慢慢的起来梳洗,梳好了头,便同着两个大姐坐着东洋车,到他一个结拜姊妹的公馆里头,大家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坐着自己的马车回去。
看官,你道康姨太太在外面住夜,康中丞为什么竟不疑心?原来康姨太太自小儿堕落平康,原没有什么父母姊妹,只不过有几个结拜姊妹,都是把势里头的倌人。
也有已经嫁人的,也有还做生意的。自从嫁了康中丞以后,便说和这几个人本来都是亲戚,硬要和他们来往。康中丞也不敢拦他。只要有了什么意中人,要在外面住夜,对着康中丞就说是到亲戚家去,要住过一夜方才回来。自己坐着马车,先到个已经嫁人的结拜姊妹家里,便打发马车回去。明天十二点钟,再叫马车来接。那班堂子里头出身的人,那里有什么好货!虽然嫁了人,大家原都是打成一路的。康姨太太这般做作,不过是瞒瞒外人的耳目罢了。至于那个马夫,本来原在四马路马车行里头的,一向做堂子里头的生意,和康姨太太也有些不明不白。见了康姨太太这样藏头露尾的行径,心上虽然明白,那里肯直说出来?乐得借着这个由头,向康姨太太借几个钱敲些竹杠。两个大姐都是在堂子里头带来的,自然是一路上的人。只瞒着康中丞一个。那几个姨太太里头,也有两个是堂子里头的倌人,看着康姨太太的行为,心上虽然有些疑惑,却想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又拿不着他的凭据,那个肯来做这样的空头冤家?更兼自己身上也都有些不明不白的勾当,做贼心虚,也不来管别人的闲事。只有那位二姨太太口直心快,对着康姨太太说话的时候,未免有些含着皮、包着骨头的话,所以康姨太太使出手段来,先收伏了这位二姨太太,叫他以后非但不敢再说什么,并且不得不和他一路。这也是康姨太太的一片深心、一番辣手了。按下不提。
只说康中丞的那两位堂房妹子,自从守寡之后,越发的风流放诞起来,天天的跑马车,游张园,只要遇见了个清俊些的少年子弟,就使出那勾魂摄魄的手段来勾引他。更兼这两个宝贝衣装华丽,态度风流,那一种娇娆荡佚的样儿,真个比堂子里头的倌人还要胜个几分。就是他不吊别人的膀子,别人还要来寻着他们;何况又是这样的两个头等名角!只引得那些滑头子弟,如蚁附膻,如蝇逐臭,大家都想他们的念头。正是:
文姬新寡,群登子反之床;卓氏私奔,谁有相如之渴?
要知后事如何,但看下文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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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回 联美眷荡子迷香 破温柔滑头泼醋
且说贡春树自从到了上海之后,和金小宝久别重逢,自然的枕上风情,衾边缱绻,比往常加了几分。金小宝这个时候,本来除了牌子不做生意,便劝他索性搬到惠秀里来住。贡春树见金小宝虽然还有几个熟客在他那里来往,小宝却不大应酬;更兼小宝的房间不止一个,便也乐得应承,夜夜偎香,朝朝倚玉,两个人十分相爱,百倍缠绵。章秋谷也常常的到金小宝那边,和他们两个人讲讲那些花丛里头的典故,堂子里头的事情,却也并不寂寞。
转瞬中秋已过,又到重阳。露冷罗衣,风吹冰簟。章秋谷又回到常熟家里头去了一趟。只住了半个月,便又托着事故重到上海来。
贡春树在金小宝那里住了差不多两个月,狠有些“此间乐,不思蜀”的意思。
这一天贡春树饭后无事,便信步踱到马路上来??转过大新街,想要到久安里陆丽娟那里去看章秋谷。正走过大观楼门外,忽听得楼上有许多人的声气在那里纷纷扰扰的乱闹乱嚷,又夹着有人哈哈大笑的声音,也不知在那里闹些什么。
贡春树本来也是个少年好事的人,听了楼上这般热闹,不知不觉的就想上楼看看是件什么事情,便走上楼去。举眼看时,只见有十余个油头滑脑的少年,都坐在靠着楼梯的几张桌上,口中都在那里夹七夹八的乱嚷;另有一个少年,低着头坐在那里不敢出声。有一个滑头滑脑的少年,头上刷着一转一寸多高的刘海发,身上穿着一件湖色绉纱夹衫、玄色实地纱马褂,指着那少年的脸大声说道:“你可知道图奸寡妇是个什么罪名?你好好的写下一张伏辨来,我们便将就些儿放你回去。如若不然,我们就要对你不起,把你送官究治了!”那坐着的少年听了,只是一言不发,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众人见他并不开口,便大家乱嚷道:“你不用在这里装聋做哑的,就是装聋做哑也不中用!”又一个人大声道:“你们不用和他讲理,先把他送到捕房里去押起来再说!”
那少年听了他们说得这般利害,只得抬起头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