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他们骂你,说你低价买地、高价卖房,是吸血鬼,吸穷人的血,你怎么看?”
“随他们骂好了,我无所谓,我不需要穷人的理解,我只需要他们把地让出来。地是国家的,他们凭什么漫天要价?不错,房子是他们自己的,但地是国家的,国家这么多年来,都是让他们免费使用地,没有收他们的地租或说出让金,现在国家要把地收回来重新开发,他们倒有意见了?这是什么道理嘛。补偿他们的钱是比同时的房价低,我盖房子卖出的价钱是比补偿他们的价钱高出很多。但是账不是这么算的,如果补偿他们的钱跟我卖的房价一样高,我上哪里赚钱?我搞慈善事业呀。我一年交税给国家几千万,说我吸穷人的血,那我可不可以说,国家吸我的血?我交的税国家还不是拿来为民造福利,改善公共设施,扶贫助困?”
“现在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他们原来住的是大房子,现在拆迁后,补偿费能买到的房子小了很多,甚至不到原来的一半,这是切身利益,他们怎么会没有意见。”
“本来两者的价格就不对等嘛。他们旧的房子能卖多少价?同样大的新房子又能卖多少价?既是以旧换新,总要吃点亏的,你说是不是?我懂他们的心理,不是我自己要换房的,不是我自己要搬迁的,是你要我搬迁的,所以你得满足我的要求,这是什么逻辑?我促进了城市的发展,我改善了城市形象,我带动了就业,我为国家创造了财富,谁又来满足我?”
“不过,我想,这个账是不是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算法。你看哦,假设有一块地,原来建有房子二十套,现在你把这块地买下来,建一百套,你按成本价或说以房抵补偿费返还二十套房子给拆迁户住,就算这二十套不赚钱,你也还有八十套房子赚。这算不算两全齐美?拆迁户绝对不会骂你。”
“我只能说,李大对房地产业太外行了。”
“呵呵,我是胡乱想的。不过,作为一名公安人员,我还是建议你做事尽量考虑周全一点,避免激化社会矛盾,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提倡构建和谐嘛。”
“我会做的,谢谢李大的指教。”
“陈总,会不会在拆迁户里,有人仇视你,绑架你的女朋友来报复你?”
“不会吧,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女朋友是吴静心?她从未去过拆迁现场,也很少跟我出现在公共场合。就目前来说,我还没发现谁要对我采取过激行动的。虽然拆迁现场出现过打架伤人事件,但也是拆迁机构野蛮施工引起的。”
“如果有人要报复你,他总会观察你的一切,寻找机会。”
“如果要报复我,冲我来好了,绑架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如果说要报复我,他们应该找我勒索才对,可他们没有找过我,我想应该不是因我而起。”
“倒也是。好了,时间不早了,不打扰陈总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李大。”
十五 、钟新文的新闻故事之四(1)
《爹妈出走的孩子》
没有哪个地方比都市更隐秘的了,尽管都市人山人海。
如果你生活在村寨里,你一定知道你的邻居叫什么名字,他也一样知道你,说不定你俩从小就结成了死党;可是在都市,你可能一辈子也没跟你的邻居说过一句话,更遑论知道他从哪里来,以什么谋生。
如果你生活在深山,山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很快,这消息就会传遍十里八乡,也会传进你的耳朵;可是在都市,你每天接触的、每天面对的几乎都是陌生人,你即使要跟他打交道,也往往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是什么样的性格,家里有什么人,生活得好不好。城市人是无根无底的人,城市人是飘来飘去的人,城市人是忽隐忽现的人。
如果你生活在天上,那么你是神仙,你无所不知;可是如果你生活在城市,你有太多的无知,你有太多的人不认识,你有太多的街道社区没去过,你有太多的事不了解,就是你的妻子、丈夫,在你的视线之外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所以,古人早就说过,大隐隐于市。
在拥有八百万人口的南方大都市吉都市,生活着这么一个人,他可不是什么隐者,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市民,八百万分之一。他每天跟任何一个市民一样,为了生计,为了追求幸福,为了追求钱财,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奔走,可除了他的家人,没几个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在吉都市做什么,以什么样的状态生活着;即便是他的家人,也几乎不知道他每天做些什么,在家之外怎么活着。
我自然也和全城的人一样,不知道他。是他在犯下一起惊天大案落网后,作为吉都市公安局一名新闻通讯员的笔者,才对他起了关注,探究他的身世,了解他的生活……
他叫萧河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十五、钟新文的新闻故事之四(2)
萧河林并不是纯正的吉都市人,他是在成年后,像一粒沙子,随着中国城市化的浪潮,涌进了吉都市。
在吉都市,没几个人是纯正的吉都人。吉都虽有三千年的悠久历史,古名为吉州,但大家都知道,中国历史上战乱频繁,曾出现过元初、清初几次征服者大屠杀,还有数不清的农民起义,不幸的是,吉都赶上了一次,十万居民被杀,几乎成了空城。吉州在历史上曾经不存在了,直到四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个百余人的小渔村。改革开放以来,吉都凭借着滨海优势,迅速发展起来,由村变镇,由镇变市,由县级市变成地级市,再变成副省级市,人口也从一百余人增加到八百万。吉都是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一个缩影,中国经济传奇的一个缩影。
在萧河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生活在离吉都市五百公里的一个小镇喜城。喜城很小,只有三、五条街,但在萧河林幼小的心灵里,它就是全世界,因为他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一起生活在这里。每天,不是爸爸妈妈送他去幼儿园,就是爷爷奶奶陪他玩,他生活快乐。
四岁那年的一个下午,幼儿园放学了,等在大门口的是奶奶,萧河林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因为来接他,有时是爸爸,有时是妈妈,有时是爷爷,有时是奶奶。爸爸妈妈在县剧团工作,一个画画,一个演戏,经常外出演戏,不能来接他是时有的事。
萧河林快乐地一边走,一边玩,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爸爸、妈妈!”他清脆地喊一声,却不见有人回应。他奔进爸爸妈妈的房间,也不见有人。
“爸爸妈妈下乡演出去了。”坐在太师椅里抽着旱烟的爷爷告诉他。
萧河林不再想爸爸妈妈的去向了,他掏出在幼儿园画的画给爷爷看,享受爷爷的夸奖。画的是一只兔子,两只眼睛大大的,非常有神。萧河林的爸爸在剧团是做道具、画布景的,在他的眼里,爸爸的画画得可好了,从会走路起,他就经常跟在爸爸身边,看爸爸画画,爸爸在大布上画,他就在小纸上画,他既得了爸爸的遗传,又得了爸爸的真传,画画当然好啦。在班上,他的画经常被老师拿来当“范”。
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仍不见爸爸妈妈回家,萧河林渐渐忍不住想念爸爸妈妈了,老是缠着问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呀。问得多了,爷爷奶奶只好沉默以对,能把他爸爸妈妈劳燕分飞的事告诉他吗?
狄更斯在《双城记》开头这样说:“那是最好的年月,那是最坏的年月;那是智慧的时代,那是愚蠢的时代;那是信仰的新纪元,那是怀疑的新纪元;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绝望的冬天;我们将拥有一切,我们将一无所有;我们直接上天堂,我们直接下地狱……”
虽然他描绘的是十九世纪的英国,然而,一百多年后的中国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用狄更斯的这些话来描绘,同样一点也不为过。这个时期,市场经济兴起,中国开始了一个新纪元,旧有的秩序一切皆被打破,世间出现了太多的空白和迷茫。抓住这个机遇的人们迅速富了起来,成了万元户、十万元户,成了百万富翁,而仍沉浸在惯性生活中的人则走向了失落,陷入了困顿和迷茫之中。
在喜城,经济腾飞了,人人忙于发财,没几个人有那闲功夫看古戏了,县剧团很快破败了,几近解散。萧河林的爸爸妈妈,一个是全县知名画家,一个是喜城老幼皆知的戏曲演员,在剧团的破败过程中遭遇了婚姻危机,他们离异了。
他们的离异,与许许多多的普通夫妇离异一样,因为贫穷而感情枯竭,因为价值观变化而同床异梦,并没有多少特别。也许有点不同的是,他们竟谁都不想把孩子带在身边。虽然法院把孩子判给了父亲,但这个带着一股怨气和傲气的画家父亲,把孩子往他爷爷奶奶身上一推,也跟他前妻一样,远走高飞了,只是走的是不同的方向。
十五、钟新文的新闻故事之四(3)
这是发生在喜城幼儿园大门口的一幕:
下午放学了,萧河林和好伙伴小鹏走出幼儿园,小鹏的爸爸妈妈正等在门外,他们一个拉着小鹏的右手,一个摸着小鹏的头。幸福依偎在妈妈怀里的小鹏问萧河林:
“林林,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不见他们来接你?”
“不知道。”
“他们是不是不要你了。”
“你爸爸妈妈才不要你了呢。”
“我爸爸妈妈就在我身边呢,你爸爸妈妈在哪儿呀!”
“要你管!”
爸爸妈妈久久不回家,萧河林也变得敏感起来,不敢跟人提起爸爸妈妈,也害怕别人向他问起爸爸妈妈,谁碰了他这个底线,他就会暴跳如雷。
现在小鹏就撞了这条底线,萧河林当即冲上去,朝他的好朋友小鹏脸上就是一抓,小鹏脸上顿时出现了五条血印,小鹏的爸爸妈妈阻挡不及,十分气恼,对萧河林一顿喝斥。萧河林号啕大哭,他多么希望爸爸妈妈此时出现啊,这样他就可以骄傲地昂起头了,这样他就不会被小鹏和他的爸爸妈妈欺负了。可是,他的目光冲到了街的尽头,又越过了几条街,钻到了家里,他仍看不到爸爸妈妈的身影。
萧河林变得不爱待在家里了。爷爷奶奶从幼儿园接他回家后,转个背,他就溜出去了。他在街上走啊走啊,不停地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他要找爸爸妈妈。他心中有一个疑惑,他怀疑爸爸妈妈是不是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也在街上到处走呢,就像童话里的故事那样。他要找到他们,带他们回家。看到一个有点像爸爸妈妈的背影,他就要飞快地跑到这个人的前头去,回眸一望,发现不是后又飞快地跑开,害得被看的人莫名其妙。
萧河林在街上越走越远,有一天竟过了柳河大桥,到了河对岸,他几乎没到过这边街区,他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他仍旧走啊走啊,越走越觉得陌生,天渐渐黑了,眼前像是出现了好多狼的闪闪发亮的眼睛,难道我走进了童话世界里吗?他感到害怕,但一想爸爸妈妈也在这个童话世界里,他又壮起了胆子。很快就能找到爸爸妈妈了!他给自己鼓劲,在他路边捡了根树枝,一路扑扑打打向前走。
前面有个个子很高的人在走,萧河林定睛一看,不禁欣喜万分,爸爸!他高声喊着冲过去。他跑得很快,以致赶上这个人时,他扑在这个人身上,才避免了跌倒。高个子低头看他,一脸莫名其妙,问他:“你干什么呀?”
“爸爸,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林林。”萧河林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这个人的脸。高高的额头,长方形脸,一双像剑一样的眉毛,还有那薄薄的嘴唇,是的,他就是爸爸。
可是爸爸却像不认得他似的,要甩开他,“小屁孩,走开,谁是你爸爸。”
萧河林把爸爸的裤腿抓得紧紧的,任凭他怎么甩也不松开。爸爸没辄了,他挪到路边一家商店,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开了过来,一同把他们接去了派出所。
当萧河林被警察叔叔强行从爸爸身边拉开时,他哭得无比的伤心,警察叔叔问他什么都不答,只是没完没了地哭。警察叔叔拿他没办法了,等他哭累了,才抱他到床上去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萧河林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不是在童话世界里吗?怎么又回来了?爸爸呢?爸爸在哪里?“爸爸”他悠长地喊一声。
奶奶进来了,手捂他的额头,看发烧了没有,又说:“林林,昨天你怎么跑那么远去了,吓死爷爷奶奶了,我们找了大半夜,后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