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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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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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过是我,谦卑又放肆的爱

  那火焰,那飞溅的碎块,磅礴四射

  那是我的心,我的血,我的泪

  我要问你,是道德给你权利

  让你做了无目的人

  要以冷冷的声音警告

  放开你 放开你

  还是我爆发的热情,灼伤了

  你的荣誉,你的尊严

  这几百个日子后的相见

  是什么事故在爱的路上发生

  是什么邪恶在你的血液里纷争

  是什么阴霾让你看不见

  没法走近,就让我远离

  要远离,又如何放得下你

  愿意就此破碎

  化一团火焰,随了喷发的速度升腾

  要我依从,情愿最彻底的死

  只留双眼,化为沉积岩中的遗骸

  看你在我离开后的天空

  如何的微笑,如何的美丽

  啊,不,什么也不要留

  只能见你光风霁月

  见你无辜受伤,冲动又会玷污了你

  一场无声的浩劫席卷了韩绮梅的心,她噙着泪颤抖着叠好诗稿,把诗稿放录音机上。

  君未:不喜欢?嫌它急躁,没有气度?

  绮梅:不……

  君未:我得离开这里了,这是绝唱哩。

  绮梅动动嘴,将言未语。

  君未依门框站着,自言自语:“禁不住想你,又不敢放纵。上次在舞厅,只不过让我明白,我真的没有希望。第二次被你拒之门外,很惨。……这‘第二次’,也让我明白,有的感情,是一经说明白就开始死亡的东西……要留住那份感动,只有让她好好地在心里藏着,像死火山……一团火捂在心里,不免火烧火燎的痛苦,终究有幻想有希望……”

  是啊,就是无期的期待,无望的希望,也比冲突后留下的空洞好上千倍。

  雪后的校园静到死寂。破落的危檐下两个人站立。离得很近。一团冷气窜进窜出,似乎带着广袤雪原的魂灵,在他们身边凄凉的尖叫。萧瑟的两人无措的缩缩脖子,有一瞬息的对视,呼出的白雾淋漓细微地缠合,又各自分开。雪地上有了太阳的颜色。也就一息的温暖,还是严寒。枯树根旁一左一右挺出两抹冬草,似是不服苍茫雪封,要挺秀于这严酷的冰途。又实在弱小,凌雪却难以自保,两抹冬草近相呼应,终不能相互取暖。

  韩绮梅泪眼迷离地看着门外四散零落的青灰。一段凄苦动荡的时光。不能抑制的悲伤来袭,腹部亦隐隐作痛,面色苍白。内心却烧得惨烈。原想选择一个人真心去爱,潮落潮涨,人在眼前,我已非我。

  一场冷与热的对决。如同火山灭焰。这凄苦这动荡之中,一个男子关于爱的热情、愤怒、伤感的表述,雪地的光芒,彻骨的寒风,简陋的小屋,杂糅一起,聚集成呼风唤雨、惊心动魄的召唤,唤醒了意识底层及全部肉体所能储存的力量,神秘悲壮的,崇高的,力量——爱。爱他。要他。天地之内还是天地之外。只要爱他——

  热情奔涌的关头,她强迫自己残酷地去想,这些话,这些捶擂着又抚慰着心脏的、在苍穹奔驰的语言,谁能确定不是真情的赝品?

  这样欺骗着自己,还真的给要炸裂的情感寻到了退路。就要爆开的炸药,只要掐断那小小的火索,就可太平无事。她平静的立在那里,终是什么也不曾说,什么也不曾做。她的体温跟室外温度达成一致,她已死去,一个僵化的标本。她已先他化为沉积岩中的生物遗骸。又觉自己化作一角青灰,随风去了。

  寒风吹来,诗稿飘飘悠悠落地。田君未拾起。“连风也不懂,只怕又是一场只顾自己的表演。”他说,拿过火柴就要点。火光一灿,韩绮梅形神复苏,心脏漫过一线尖锐的疼痛,她伸手去抢,诗稿咝啦成两半。

  君未手擎诗稿的一半,嘴唇紧抿,定定地看着绮梅,潮润的眼睛因*而通红。

  绮梅不敢对视,慌乱取过他手中的半页诗稿,抽身逃离。

  他当面交给她的诗稿,又一分为二。爱情的宿命。

  

二十七、春天的故事春天掩埋

  就在田君未焚字画的第二天,舒云走进了韩绮梅的宿舍。

  我想和你谈一谈。她说。

  因昨日之事精神本有点萎靡的韩绮梅刚上完两节课,实在提不起力气来应对舒云,她笑笑,笑得疲惫而容忍,她说,我完全在你的生活之外,实在没什么好谈。

  舒云有点沉不住气,你那么喜欢罗老师,为什么不能面对?要敢作敢当。

  韩绮梅这次是真的觉得可笑。有点意思,我不知道你的结论从何而来?你们婚礼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要我 担当什么呢?这是强行要把我拉进你的生活。

  什么结论?舒云警觉地问。

  你说的,说我那么喜欢罗老师。你的凭据呢?

  不需要凭据,你不喜欢他,他怎么会喜欢你,怎么会连家庭和工作都不顾,隔三差五地跑凌波中学。

  这里是他工作过多年的地方,这里有他的老同事,也有他多年的情感和生活,他是为他自己到这里来,不是为我。至于谁喜欢谁,谁才喜欢谁,不是你可以参与讨论的问题,这是对情感的尊重,也是对罗老师的尊重。

  我希望你尊重我们的婚姻。

  婚姻被外人尊重,也不是你能期望的。我说我尊重你,也尊重你的婚姻,你未必相信。

  我相信就不用跑到这里来。

  这就对了,能被要求尊重你婚姻的,只有你自己。你只相信自己,你的婚姻也是你自己的。

  把话说得剑拔弩张的舒云觉得一股气息被对手席卷了,有些气短,她低声说,好吧,就算他来这里不是为你,你也得兑现你的诺言。

  什么诺言?

  你答应过我找他谈谈。

  我不会找他。我只答应你跟他谈谈。上次跟你谈过后我没见过他。

  你真的做到了全身而退?

  这句话不用再问我。

  他要跟我离婚,他什么也不要了,就是要跟我离婚。舒云声音哽咽。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韩绮梅艰难地说。

  不,他离婚就是为了与你结合。

  我对婚姻完全没有兴趣,有第二次婚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这是你的承诺。

  是。

  如何相信你?

  过完这一辈子。

  就在韩绮梅与舒云对话的晚上,两个于尘世间倍感寂寥和愁苦的男子在干涸阴冷的凌波河边又进行了一场浑化无迹的表演。这次罗萧田直接去了凌波河。吉它和萨克斯管重走了上次的放克风格,才情勃发激情放逐之后是长时间的沉寂。后来,木吉它弹出三个渐弱的音符,像一个壮志难酬的身影在凄清月夜仰首苍穹后疲乏地垂下头颅,亦如一滴思念的眼泪从星空坠落直入了心海。罗萧田顺应这三个渐弱的音符,低声哼唱李白的《秋风词》。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知?

  当夜天色如墨,一轮皎月高悬,银光四射,凌波河河床呈现大片黑白的色块,两岸隐约如山,采金船奇异如岛,凌波河呈现旷古的静美和宏大的荒凉,罗萧田深沉浑厚雍容大气的声音就在这幅月朗乾坤的大画面中慨然低徊。木吉它在自己的孤独之中细心体会,《秋风词》一唱三叹,吟咏的远非只是刻骨爱情的渺不可寻,缠绵相思的不可解脱,更有自古以来忧患文人的辛酸悲叹。真文人大失意,失去的是山光水色苍生理想现实抱负万种风情。《秋风词》唱的是对天地万物的忧伤情思。忧思一个人,也忧思所有人。忧思人类,也忧思大河雄川。田君未以清澈静谧的和声表白他对深沉奥秘的了解,罗萧田以古意翩然的声线回答一份天才的敏感、激动和隐含绝望心与漂泊心的无着的才情。金属弦与一把沉郁阳刚的男声相互宽慰,嘉许,并因谐和而快乐。重复三次,仍是木吉它先自静默,罗萧田在一个弱音上渐止。挥手告别,仍视言词多余,谁也不说话。

  对田君未的雪地焚字,人们有各样的反应。

  第一反应强烈的是刘日华,他抱憾十分地说,真正有志向的人,必能改造教育,田君未这小子性子耿直,却没能屈能伸的雅量,干不了大事。

  高伟田说,田君未喜欢玩火,还不考虑旁边人的安全。

  一帮人在刘日华家围炉取暖,田君未遭围攻。连何志涛也说,过集体生活不是玩个性的地方,要注意影响。

  田君未不温不火地辩解,不是不想送,送字画只会让他失去理智变本加厉。

  李申正说,不要为了推卸责任一派胡言。我看你才是典型的偏执狂。

  田君未辩驳,胡维贤这样做明摆着是报复,他恰好有权力这样去做,送了字画给他,他赢了,下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非再次赢得胜利不可,每次对他迁就,只会增加他的自以为是,导致他无法忍受不赏识他的人。

  刘日华道,人家好歹是一镇之长,学问不比你多,年龄总比你大,经验总比你足,他有长处才会当镇长。

  孔老师接言,小田,你还年轻,性子急,做人还是宽容一点的好。

  李申正忠告,年轻人要学会赏识别人。

  田君未说赏识谁也不会赏识到他胡维贤。胡维贤不是精神分裂,就是欺世盗名。他要形象,要扮圣贤,要到教师中布施,享受他作为权势之人的优越感,又处处暴露他的自私冷漠。无视群众的生存现状,无视凌波河的生态保护,对他人的痛苦、死亡麻木不仁,当着众人又百感交集,泪流满面。这种人做到镇长,不是崇高事业的驱使,他们是受自我狂大症与权欲物欲控制扭曲的人。别以为巴结几句就可指望他们把教师的艰难和苦闷放心上,他们最有兴趣的是如何把长时间搓麻将落下的颈椎病归结到为革命而牺牲,一场流行感冒对身体的入侵,也可以说成是因为革命工作积劳成疾,为了多挣个先进荣誉他们可以把祖宗从坟墓里挖出来放进权利流通渠道做交易。

  指责越多,田君未的惊天高论越多,对胡镇长的指责也由投枪匕首渐进为剑走偏锋。

  他的犀利和尖刻真是让人可怕。韩绮梅已听到了刚硬至折的断裂的声音。

  黄拔群也忍不住道,这小子是个危险人物。

  周围人有了一个共同的隐情,不得不把矛头指向田君未。戏剧性的发展把田君未从公众中突现出来。他是勇敢的斗士,又是天真的孩子。皇帝身上空无一物,一个人所共知的真相,因可笑之人的强大,公众只能含糊其词,反过来嘲笑说出真相的人,甚至将他牺牲。

  李申正向镇领导表明了态度,凌波中学只要能够生存下去,可以没有田君未。

  学校要辞退田君未的事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韩绮梅忧心如焚,而且疑心重重,只要李校长家有动静,必联想是在对君未的事做决断。

  采薇园,一群婆婆姥姥围炉而坐,也拿田君未的事当消遣。

  许久不到采薇园的采缘姑春荷大姑也到了,田君未的事由她提起。

  韩绮梅进门,丙桂奶奶说,梅梅工作了,也没长胖一点,更瘦。

  母亲道,工作辛苦,长不胖了。

  采缘姑又是一腔无所不知的口气,教师也不是铁饭碗,压力大。

  春荷大姑说,现在教师工资都领不到,铁饭碗应是保得住的。

  采缘姑道,就是领不到工资,这教师的位子也难坐。

  丙桂奶奶语带讥讽,我说采缘,是不是你家小莉没得公家的饭碗端了,心里犯酸啦?

  采缘姑回说,你这话是说八卦,我说的可是有根有据,凌波中学有个姓田的小青年就要被开除了。

  母亲问韩绮梅,有么子大错吗?竟到了要被开除的地步。

  采缘姑不等韩绮梅开口,立即说,听说那伢子也不过是托了关系来的,教学没水平,上课几句话都说不清楚,这好的学生到了他的手里,都变差生,这伢子还不知天高地厚,生性狂妄,自然没人容得下他。

  丙桂奶奶道,这样的人,也只有开除,别误了人家子弟。

  其他人“哦”了一声,以示认同。

  不想搭言的韩绮梅,突然闷声说,闲得没事,就喜欢飞短流长,捕风捉影!

  韩绮梅话毕,端茶倒水的事也不做了,径自上楼。

  围炉而坐的一群人蓦然无声,面面相觑。

  韩绮梅为自己骤然而至的冲动懊悔不已,她们不过说了田君未的几句闲话,何至于忘了母亲的教育,在众人面前乱了心气,丢了涵养。与世俗对峙,放弃对采薇园的敬畏和悲悯,需要更大的灵魂空间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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