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对于芸香的特殊感情,我是有所察觉的,当我发现,他俩是相互喜欢的时候,我的担心与日俱增,夜不能寐。但是,他俩是善良的孩子,都不愿意伤害玉达仁。我曾经听到过一段他俩这样的对话,
“你好吗”
“好。”
“他对你好吗”
“好。”
停顿,沉默,寂静无声,良久,
“如果,我要你跟我走,你会吗”
“你会要我跟你走吗”
“不会。”
“我不会伤害他。”
“我也不会。”
所以,他俩彼此回避着,也彼此痛苦着。我将一切看在眼里,我很同情,却无能为力。我也很佩服他俩,小小年纪便能将自己的情感,处理得如此冷静谨慎,
“玉明,我希望你能将此环好好保存,将来传给你的孩子。”
“您放心,我会的。”
“其实,你应该叫我姐姐。”
玉明迟疑了一下,然后,他对着我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真心的笑。他透过玉环中间的圆孔,淘气的看着我,
“姐,这个玉环真好看,透亮透亮的,像满月。”
在无痕姑母和越女出殡的前一个晚上,我将玉芳菲、关玲玲、玉达信和玉达勇,请进了我的西小楼。原本,我是想开宗祠举行一个仪式的,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安全起见,一切还是要秘密进行。
望着整齐的跪在厅堂中央的四个孩子,我平静温和将四块和阗白玉制成的环,分别交到他们的手里。此环,一共有六块,出自同一块玉石原料,经过承智二哥的精心打磨而成,无任何雕饰花纹无任何文字,干净清白,浑然天成。
其余的两块,我已经交给了玉达仁和玉明。
“明天,你们就要离开家了,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命运如何,只看天意。
你们手中的环,是出自同一块玉石原料,同族同根。希望你们能够温润如玉,坚韧如玉,为人亦如玉般坦率真诚。
环,是一个完整的圆,而圆是我们祖祖辈辈对于美好生活最深切的追求,希望你们能够保住这个圆。
从此之后,惟愿苍天护佑我玉家儿女,驱除鞑虏,强我中华。”
我伸出手,扶起玉达信和玉达勇,亲手将环挂在他们的脖子上,“军校一定会很苦,你们兄弟要互相照顾,互相提携,知道吗”
玉达信,今年十八岁,玉承祖的儿子,玉芳菲的同胞弟弟,眉目清秀俊俏,身材修长挺拔,极像他的父亲,冷峻的气质中夹杂着一丝不羁,唯一与玉承祖不像的地方,便是眼神,玉达信的眼神纯粹透亮,仿佛日光下溪水中的小石头,清澈而棱角分明。
“姑母,您放心,男儿理应自强不息。”
玉达勇,今年也是十八岁,玉承智的儿子,玉达仁的同胞弟弟,鹅蛋脸,杏核眼,合中身材,宽肩膀,像他的母亲杨柳的地方多些,静悄悄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他是一个懂得藏拙的孩子,目光中的温和总是将尖锐藏秘在背后。
“姑母,您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分操劳。”
我抬手示意玉芳菲和关玲玲站起来,看着她俩默默的将手里的环挂到脖子上,我苦涩的笑了,
“芳菲,玲玲,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恨,有些事情我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你们理解最好,不理解也罢。只要记住,这个地方是家。”
玉芳菲,今年二十岁,下一代的玉府掌家女儿,肌肤微丰,中等身材,仿佛坠入人间的精灵一般,活泼灵动,聪明机敏。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两道浓眉使她看起来,颇有几分男儿气概。
“我想,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家的。”
关玲玲,今年也是二十岁,准确的说,她和玉芳菲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关起远的独生女儿,长眉细目,身材单薄,仿佛飘渺在天际的一朵孤云,沉默少语,聪慧冷漠。加上常年的白衣素装,使她看上去多少有些不真实。
“出去走走,也好。”
无痕姑母和越女出殡的那天,天空乌云密布,黑云压顶,天际雷声隆隆,犹如山雨欲来,却又欲哭无泪。
玉府的大门中走出一队红色的出殡队伍,仿佛从天边缓缓而来,吸引了众多好奇而猜疑的目光。红色的丧服,红色的丧幡,红色的纸钱纸马纸人,红色的绸缎覆盖在棺材之上,没有撼天动地的哭声,没有高亢凄凉的招魂声,没有絮絮不停的诵经声,安静而沉默的缓缓而去。
正是,花容凋零碾作尘,月影凄清神孤单。
红尘梦断浮华尽,玉碎魂散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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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掌家女疯癫青木亡 黑夜尽头曙光乍现1
更新时间:20130115
深夜,我独自一个人来到无痕姑母的房间,打开所有的窗子,让月光倾泻了一地。我静悄悄的站在昏黄的月光里,闭上眼睛,我还能够感受到无痕姑母的温度和气息,我听得到她的呼吸声,她衣角裙摆的窸窣声,她走路时细碎的脚步声。
“姑母,姑母您还在,是吗您舍不得我,是吗”
“玲珑,不怕,姑母在。”
我猛然转过身子,瞪大了眼睛,我的无痕姑母安静的站在昏黄的月光里,温柔的对着我笑,她穿着我亲手为她缝制,茜素红的旗袍,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我傻傻的向她伸出手,犹如迷路的孩子看到了母亲一般,喜悦得无法置信,
“姑母,别离开我,求您”
“玲珑,姑母要走啦”
无痕姑母的身体散发出暗黄色的光晕,渐渐的朝门口退去。我急坏了,伸出双手,快步向她跑去,大声的呼喊着,
“您要去哪儿带上我,好吗”
“好啊我们一起到月亮上去,走吧”
无痕姑母回过头,笑着对我说。我清晰的看到她眼中流动的光彩,仿佛天边那一泓灿烂的霞,流光溢彩。无痕姑母在前面轻快的走着,我在后面痴痴的跟着,她走,我走,她跑,我跑,她跳,我跳,她笑,我也笑。
我俩来到秋千架旁银杏树下,一道月光直直的将银杏树笼罩其中,月亮甩下一条长长的梯子,无痕姑母踏上梯子,回过头,向我招手。
我想跟着她一起走上梯子,可是,随着无痕姑母向上走的脚步,梯子在她身后逐渐的消失,我无法上去。我急得大哭,在树下团团转,我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墙边上靠着一架梯子,定是前几天佣人在屋脊上挂红布时,遗忘在此地的。
我跑过去拿起梯子,将它牢牢的靠在银杏树树干上,好奇怪,那么大那么沉的梯子,我今天搬动起来,却毫不费力,轻松自如。我看到无痕姑母在前面对我微笑向我招手,我再不犹豫,踏上梯子,一步一步的跟着无痕姑母。
我俩要到月亮上去,那里美好而宁静,没有纷争没有仇恨,那里安详而和平,没有战争没有血腥,那里明亮而柔软,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月亮,我们来了。
当关起远看到玉玲珑站在,高高的银杏树树杈上的时候,他惊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他今天晚上在程志武那儿,商量如何让四个孩子脱身的事情,说完事情,程志武想同玉玲珑谈一谈,开导开导她,才发现她不见了。
关起远想起每次玉玲珑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在秋千架上呆坐着,于是,两个人找到这里,却看见眼前的一幕。
“玲珑,你站着别动,我上去。”
关起远大声喊叫着,就要冲上去救人。程志武上前一把揽住关起远的肩膀,在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起远,你冷静些你看,她现在犹如灵魂出窍,惊动了她,她真的会掉下来的。”
关起远昂头看着树上的玉玲珑,她的脸笼罩在银白的月光里,圣洁而朦胧,神情天真欢快。关起远六神无主的望着程志武,
“怎么办”
“你从背后悄悄的接近她,我在树下观察她,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要冷静,动作一定要轻,千万别惊着她。”
关起远做了几个深呼吸,蹑手蹑脚的上了梯子,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靠近玉玲珑,树下的程志武紧张而谨慎的盯着树上的玉玲珑。
我在离月亮很近很近的地方,遇到了程志武,我非常高兴,愉快的和他打招呼,
“程先生,您好”
“姑奶奶,您好您这是去哪儿啊”
“月亮里。”
“哦,您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方便吧”
“我不是一个人,我和姑母一起去。”
“那您路上小心啊”
我对着他甜甜的笑了,快乐渗透到我的每一个笑纹里,
“我会的,姑母会陪着我的。”
我转过头,随着无痕姑母继续向月亮里走去。
在程志武和玉玲珑说话的时候,关起远紧贴着树干,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大气都不敢喘出来。关起远听到他俩的对话,突然想起,玉玲珑曾经有一次,也是要到月亮里去,要将秋千荡到月亮里,他真的不是很明白,月亮里到底有什么,会如此吸引着玉玲珑。
我又看到了关起远,好奇怪,今晚好多人都在哦
“起远,你也在这儿,你是来送我的吧”
“你要去哪儿”
“月亮里。”
“为什么你不要这个家了,你要离开我吗”
“我要跟姑母在一起。”
“可是,她已经去世了。”
“没有,她就在我前面。”
“在哪里我看不到。”
“就在前面,”
我伸出手指着我的前面,我要向关起远证明,无痕姑母就在这儿,她要和我一起去月亮里。但是,无痕姑母不见了,月亮上的梯子也消失了,那一束笼罩着银杏树的月光也没有了,
“姑母,姑母,姑母别丢下我姑母”
我彻底的慌了,脚步凌乱跌跌撞撞的寻找着我的无痕姑母。
关起远一个箭步上前,牢牢的抱住玉玲珑,但是,平日里柔弱温柔的玉玲珑,此时已经变得疯狂而暴躁,她奋力的想挣脱关起远的怀抱,对他又抓又咬又踢,关起远紧紧的将她护在怀里,任由她又抓又咬又踢。
我无法挣脱,眼睁睁的看着无痕姑母走进月亮里,而月亮也收回了它的梯子,我开始歇斯底里的嘶吼,狂躁的叫喊,毫无顾忌没有节制的恸哭。
玉玲珑和关起远在树杈间狭小的空间里撕扯扭动,看得树下的程志武一身一身的冷汗直冒,他悄悄的活动开身体,提起一口气,准备随时接住玉玲珑和关起远。
突然,急于挣脱的玉玲珑一脚踏空,带着关起远直直的落了下来,关起远将玉玲珑密密实实的护在怀里,提着一口气,猛地转动身体,将自己置于玉玲珑的身下,两个人急速的坠下。
程志武提气跳起,用双掌快速击打关起远的背部,减缓两个人的下坠速度,然后,将二人护在胸口,落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停下。
关起远急忙查看怀里的玉玲珑,她满脸泪痕的闭着眼睛,安静而乖巧,不知道是累得睡了还是晕厥过去了还好,玉玲珑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关起远翻身起来,看到他身下的程志武一脸惨白,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知道他受伤了,
“你伤到哪儿了”
“应该是左腿。”
“能动吗”
“不行,可能骨折了。”
“我先将她送回去,你在这儿等着我。”
程志武艰难的点了点头,看着关起远抱着玉玲珑飞快的消失在眼前,他才感觉到左腿上的伤,疼得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索性躺倒在草地上。
关起远将玉玲珑抱回西小楼,差小丫鬟请来莫言,莫言不放心马子服,也将他带来了。也好,一起有个照应,马子服虽然痴傻,但并不疯癫,完全可以自理,不需要太多的照顾。
关起远安顿好玉玲珑,急忙奔回后花园,将程志武背回私塾,遣小厮连夜请来于逢春大夫为其救治。
忙完了一切,安顿好了玉玲珑和程志武,疲惫不堪的关起远才发现,天边已经微微的泛白,他疲倦的靠在银杏树的树干上,望着一点一点亮起来的东方,睡着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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