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寒蕊,我只是不爱你,却也不该,那样去伤害你。
她已经走了,可是,他连说句抱歉的机会,都没有。
“抱抱我,好么……”
她的声音,悲伤着,乞求着,继续在房间里,游荡。
平川不由得有些动容。我真的,就那么冷酷?
一抬手,一抹脸,又想起她临走那一个拥抱。
最后的一个拥抱,她带着怎样的伤恸啊——
黑暗中,平川的眼里,闪着雪地的荧光。
“哎呀,你回来了?”郭夫人听管家说平川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以为他也是因为寒蕊走了才回家的,喜气洋洋的也没觉出气氛的异样:“怎么不点灯呢?”
“你去舅舅家了?”黑暗中,平川背手而立,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寒蕊走了,”郭夫人难掩兴奋:“我们都解脱了,要好好的庆祝一下!”
“她走了,你就这么高兴?”平川淡淡的话里,有一丝失望,还有些许的愤霾:“要天下人皆知?!”
“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难道不应该早点让瑶儿知道?”郭夫人喜滋滋地说:“寒蕊终于走了,你可以搬回自己房间住了……”
“嗤”的一声,火柴一划,郭夫人点亮了蜡烛,她环顾四周一眼,满意道:“明天我就叫人收拾,好让瑶儿早点住进来!”
“这间房子,暂时什么都不要动。”平川脸色僵硬:“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住人。”
“不动?!那瑶儿住哪里?”郭夫人叫起来:“她可是要以大将军夫人的身份进府的,不住正房?!”
“你高兴得太早了,”平川冷声道:“驱逐公主,难道你不担心项上人头么?”
郭夫人一顿,脸色大变。
平川抬手将蜡烛一按,挫身而去,将母亲一个人,留在满屋的黑暗之中。
她的声音,再次席卷而来。
“我还恨每一个爱你的女人,我要尽我所能,我要天天诅咒,不让她们得到你!”
“只要我还是公主,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让我知道你喜欢谁,我就要拆散你们!因为我诅咒你!我要你永远也得不到!我今天的痛苦,要你千倍地还,我今天的眼泪,也要你千倍地还!我要看见你的痛苦,我还要看见你的眼泪!我要你尝到被自己最爱的人伤害的感受,要让你痛不欲生!要让你生不如死!要让你万劫不复!”
平川知道,她是爱他的,可是,她也恨他。纵然她放手,但在这种情绪之下,寒蕊极易成为一个怨毒的工具,目的,就是为了摧毁他。
是的,她得不到东西,不会让别人得到。
寒蕊能生生隔开他和修竹,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
不就是个死么?
平川惨然一笑,修竹,今生已无望再聚首,那就来生再见吧。
第二天一大早,雪停了。大门还未扫干净,宫中就来人了,冒着一尺多厚的雪,将寒蕊公主的东西悉数搬走。
平川和母亲,端坐在大厅里,等着圣旨。
死,在所难免。
若能苟活,活罪也难逃。
可是三天过去,动静全无。
一个月过去,动静全无。
白洲城里,已经人尽皆知,可是无人敢议论。悄无声息的,这事就好象没有发生过,或者说,被人遗忘了。
“平川,娘看呐,皇上并没有打算追究我们了,”郭夫人思忖道:“定是因为当年你爹的死,还对我们有所顾忌。”
平川看了母亲一眼,漠然道:“您高看自己了。”
“你对我不满意是吗?”郭夫人忽然发难了:“最近你老是这样。如果你是为了寒蕊的事后悔,那你可别忘了,当初我给她定规矩,事先跟你说,你也没拒绝,怎么现在想到会被杀头了,就反过来怪我呢?”
“我没有后悔。”平川默然道:“要被杀头,也没什么话好说。”
“那你说我高看自己,你什么意思?”郭夫人一句话呛过来。
“按照皇上的规矩,以前爹的误逝,他已经补偿给我了。皇上,需要顾忌什么?”平川淡淡地说:“这次毫发无损,该是公主……”
“呵呵,看不出啊,你还对她很了解啊,”郭夫人冷笑一声:“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傻瓜了吧?”
平川静静地看了母亲一眼,没有回答。
“你说她,也没错,照我看,她也不敢声张,怕自己灰头土脸的,闹起来丢人。”郭夫人哼一声:“活该!要不是她,瑶儿……”
平川一听,头发都竖起来了,赶紧找了个由头,去了营里。
“寒蕊最近怎么样了?”皇后问道。
红玉支吾着回答:“老不说话,躺在床上。”
“这宫里的公主,都怎么了?”皇后叹一口气,黯然道:“寒蕊呢,成天躺在床上,润苏呢,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娘娘,”红玉忽然说:“奴婢倒是有个主意。”
皇后抬抬下巴,示意她说。
红玉犹豫着,说出两个字:“北良……”
皇后怔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
“平川!”北良进了房间,猛拍一下平川肩膀,大咧咧地说:“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兄弟嘛,谢什么。”平川知道他的所指。
北良将铠甲一卷:“等我完成任务回来,再请你吃饭。”
“任务?!”平川有些意外,看样子,北良是有单独任务。
“是你最头疼的,却是我最喜欢的,”北良呵呵一笑:“皇上有令,命我去归真寺护卫公主。”
他神神秘秘地凑近来,笑得甜甜地:“寒蕊……”
平川可真的意外了。
北良搔搔脑袋,说:“听说,是公主心绪不佳,皇上特许去散心的,寒蕊去归真寺,润苏去镜洲南摩寺,”他看平川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看,为了我,你把寒蕊给打击得,正好给我做了个人情,希望我能好好安慰她一下……”
“那你可要大显身手了。”平川揶揄道。
北良靠过来,将拳头一伸,平川静静地凝视着他的拳头片刻,才缓缓地提起自己的拳头,轻轻地顶过去,北良大声说:“放心!”一直到转背,都还在呵呵傻乐。
望着北良的背影,平川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如愿解除了与寒蕊的婚姻关系,再也不需要为应付寒蕊而伤脑筋,可是,当他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却感觉那么的异样。门里,更显得冷清,到底是因为了没有了英霞的大呼小叫,还是少了寒蕊的满脸欢笑,他找不到原因。
在暮气沉沉中,他开始有些怀念,饭桌对面,那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静夜里,偶尔一抬头,他会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张门,想起,那门后小心翼翼的一个身影。渴了的时候,他会将手伸向书桌上那熟悉的一角,扑空那一碗曾经温热的甜盅。
他不爱她,从来都没有爱过,可是,她也那样固执地、生硬地插进来,让自己成为了他的习惯。
哦,她早该离开他的生活。他慢慢又会恢复到没有她的日子,让那些从前的单调,再次成为他生活中的习惯。
她走了,我还是我。
平川低声对自己说了一遍。
第37章 男儿心细温柔治心病 (上)
平川默默地想着,坐下来。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思念修竹了,可是此刻,却好象是他在刻意地思念,沉不下心,也陷不进去,一忽而,又想起北良来。
把寒蕊送还给北良,不是他替自己开脱的借口,而是他一直的心愿。他今日的功劳,有多少是霍家的提携,他是心知肚明的,跟皇上把对父亲的早逝补偿给自己一样,霍帅也在竭力地补偿他,可是,明知圣命有错,作为主帅,霍帅又岂能拒绝。为了他,霍帅一直在委屈北良,凭心而论,如果把他的机会让给北良一些,北良又有多少地方不如他呢?
哪个男人不想事业骄人,可是北良,却成为了他的牺牲品。没有他郭平川,北良应该也早就官拜大将军了。
霍帅对他愧疚,他却因此而对北良愧疚。
寒蕊他惟恐避之不及,却是北良的心爱。成全他们,是平川的心愿。不是他不敢拒婚,怜惜这项上人头,而是寒蕊带着对他的爱,不可能一心一意对待北良,那么,就让寒蕊死心吧。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暗许了母亲的操纵。
不管是多么残忍,他都必须让寒蕊死心。这是平川一开始,就抱定了的终极目的。
让北良得到全部的寒蕊,以此来补偿北良,报答霍家。
为此,他也甘冒,砍头的危险。
营帐外,北良大声的号令,马匹嘶鸣,马蹄纷沓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丝微笑,浮起在平川的嘴角。
北良的笑容很灿烂,寒蕊的笑容很单纯,他们,真的很般配。
他觉得,自己做了个很正确的决定。
“平川,你到底要怎么样,给句话啊?”郭夫人有些不高兴了:“正房你不让动,自己又不搬过去,你既然要睡书房,那娘就去整理正房了……”她嘟嚷着:“要吸取前次的教训,赶紧把瑶儿接了来,不然,又会夜长梦多……”
又是瑶儿,平川真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郑瑶儿就是这么矢志不渝,丝毫也不顾忌自己的感受,心里有些窝火,又不好发作,只说:“寒蕊才走多久,你就这么急着张罗,风声一传出去,就不怕祸事临头?!”
郭夫人吓住了,看儿子一眼,讪讪道:“那,等多久合适?”
平川闷声道:“过半年再说吧。”
“公主,护卫将军求见。”红玉望着寒蕊,微笑着。
寒蕊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漠然道:“不见。”
“见一下吧?”红玉笑起来:“说不定,是个惊喜!”
寒蕊眼光淡淡地斜过来,盯着红玉的脸,她知道,这个将军,绝不会是平川。她跟他已经结束,甚至,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是的,她不想,再见到他,以此来提醒自己如此彻底的失败。
“不见。”寒蕊默然地调头去,软软地趴在桌子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脑后忽然响起一阵稚嫩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寒蕊奇怪地扭过头去,却看见,一个稻草做的鸟巢,里面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鸟,正大张着黄黄的小嘴,讨要吃的……
寒蕊全部的思绪都被吸引了,好奇地看着,冷不丁,鸟窝一转,不见了,再一看,铠甲腰带,往上,北良微笑的脸。他把鸟窝背到身后,神气活现地说:“想看了吧?求我不?是谁呢,说不见我?”
寒蕊虎起脸,略略地鼓起腮帮子。
呵呵,知道生气了,生气总比闷着好。北良弯下身子,继续逗她:“想要就来拿……”
寒蕊可没闲功夫跟他废话,一伸手,抓过来,扑了个空,站起身,转过来,伸出胳膊一罩,北良灵巧地一躲,到了桌子后面,喊道:“来呀!”
寒蕊紧紧地跟上,北良左躲右闪,就是不被她抓着。
“红玉,你堵着那边!”寒蕊从另一边包抄过来,北良却猫着腰,钻到了桌子下面,寒蕊也不客气,当即睬着凳子就上了桌子,瞅准了北良的出处,猛一下跳了下来,一把箍住北良的脖子:“还不求饶?!”
“求,求!求饶了!”北良被压在地上,双手向上,托起鸟窝:“任由你处置。”
“这还差不多!”寒蕊哼一声,小心地端过鸟窝:“你从哪里弄来的?”
北良说:“不是我,是衍玉从猫的嘴下救出来的,鸟妈妈已经归天了……”
“哎哟,真是可怜……”寒蕊说着,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小鸟颤抖的身体,喊道:“红玉,把暖壶拿过来。”
红玉却盯着北良:“衍玉是谁?”
“我大哥的女儿,我侄女。”北良已经拿过了暖壶,垫在了鸟窝下,说:“寒蕊,我们来喂它们吧。”
“怎么喂啊?”寒蕊看着弱不禁风的小鸟儿,犯了愁。
北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细细的竹子来,捏在手里,到处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