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反了你了!”皇后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平川怎么会受得了你!你若再不长进,以后不准你再回宫!”
平川站在门后,一脸索然。
寒蕊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成心在替他开脱——
皇后,竟是个贤良严厉的母亲,这却是他有些意外的收获。
初八,宫中摆下戏台,大宴群臣。
“来,寒蕊,坐到父皇身边来。”皇上叫着寒蕊,平川却分明地看见,寒蕊瑟缩着望了母亲一眼。皇后脸色有些冷淡,显然还为初二寒蕊摔门而去余怒未消。
皇上轻轻地推了推皇后:“哎哟,多大的事,这么久了气还不消?她一个小孩子,你老跟她较什么真?!”
“什么小孩子,都是可以做娘的人了……”皇后不满地嘟嚷一句,瞪皇上一眼,皇上恬着脸,呵呵地傻乐。
平川心里一动,有些好笑,皇上这表情,跟寒蕊如出一辙,这父女俩,还真是象呢。
眼光旋即一转,却有些发直——
修竹!
修竹正跟在太子磐敛的身后,走向皇上和平川他们所在的桌子,她低调而小心,却还是吸引了众多复杂的眼光。近前来,只听磐敛请过安,就轻轻地拉住修竹的手,转向寒蕊,柔声道:“喏,你一直跟我念叨着,要当面谢她,现在可是机会了……”
“你们能成,是该要好好谢谢寒蕊呢。”皇上笑吟吟地说。
修竹微笑的眼眸,不动声色地从平川身上扫过,停在寒蕊身上,略一躬身:“久闻不如一见,多谢公主玉成。”
“你就是修竹啊!说是熟得不得了了,其实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寒蕊一下站起了身,走上前,拉住修竹的另一只手,打量着,啧啧地赞道:“这么斯文秀气,怪不得哥哥喜欢你,你还真是天生招人喜欢呢!”
“谢我就免了,能看见哥哥找到这么相配的太子妃,我最高兴了!不过,你确实要多谢琼云,她才是为了你忙上忙下的第一大功臣,”寒蕊一拽,热情地说:“你挨我坐啊,等会把你的闺中密友琼云一块叫过来,看你怎么谢她!”
修竹脸一乍就红了,她飞快地看了平川一眼,有点心虚,极其担心平川听出点什么来。这个时候,可不能让琼云过来,她那个大嘴巴,寒蕊要自己谢她,这琼云一高兴,几下几下就会把前因后果都倒了出来,平川若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他,而是一心要当太子妃,岂不是没办法往下玩了,让皇上他们,尤其是太子知道更糟啊——
略一稳神,修竹便找了个托辞:“琼云很客气,老说不要谢,我已经跟太子商量过了,改天我们亲自登门去谢她……”言毕,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拉了拉太子的衣袖。
太子会意,对寒蕊说:“你别闹了,这么多人的场合,你嫂嫂怎么好意思?再说了,让琼云过来坐,也有些不合礼仪,你可不能想到哪里是哪里呀。”
“呵呵,呵呵,嫂嫂?”寒蕊眼睛笑成月牙,伸出食指一点:“找借口!你是疼老婆,还是怕老婆?现在,还不是老婆呢!”哈哈一声,吐吐舌头:“有其父必有其子。”
“寒蕊。”皇后低喝一声,提醒道:“注意场合。”
寒蕊看母亲一眼,赶紧噤声。
锣鼓喧天,灯光暗了下来。平川终于可以,不用再藏着掖着,趁着昏暗的灯光,默默地将眼光定格在对面,修竹的脸上。
她一点都没有变,只是好象胖了一点点,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但他知道,她心中的痛苦,一如他的忧郁,心结成了型解不开。快半年了,他终于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儿,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她有夫,他有妇,却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结果。
戏台上的光在她的脸上闪烁着,她一直没有看他。但他知道,那是她在故意回避,她不敢,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对他的情意。尽管她是出于自保,可是,也是为了他,想到这一点,平川心里苦涩而感动。
花旦在台上,咿咿呀呀唱得好畅快,平川无言地端起酒杯,仰头喝下,*辣的冲劲一上来,他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一仰头,又是一杯。
“平川?”寒蕊的胳膊肘轻轻地顶了顶他:“你没事吧?”
他没有理会她。
第32章 借酒浇愁遭蓄意陷害(下)
“别喝闷酒,不喜欢看戏,我陪你到外面去走走如何?”寒蕊关切地说。
他继续喝酒,没有理她,眼睛,看着修竹,心里,想的也还是修竹。
寒蕊轻轻地伸手,想拿走他手中的酒杯,他一抽,仰头再一杯。
寒蕊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怎么办。
他一起身,离席了。寒蕊随即离席。
平川脚步强撑着,保持平衡,但他知道,自己有些醉意了。平日不该是这样的酒量,可是面对着修竹,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借酒浇愁人更易醉,他惆怅着,一手撑住红色的宫墙,顺势侧头一看,身后,紧紧跟着一个瑟缩的身影……
“寒蕊!”平川喊一声:“谁让你跟着我的?!”
他猛一下,站直了身子,食指指着,凛声道:“别说我没警告你,别跟着我,否则……”他没有往下说,但血红的眼睛,喘着粗气的样子着实对寒蕊有很大的威慑作用,一时间,寒蕊脸色都白了,愣愣地站住,不敢再动。
看上去,他的心情是如此不好,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忐忑着,不是因为我吧,我好象没做什么啊?
平川的身影消失在甬道里,一拐弯,就不见了。寒蕊兀自担心,又不敢声张,站在那里,进也不敢,退又不甘,正为难着,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寒蕊,真是巧呢……”
北良微笑着,走过来:“一个人呢?”
“恩,”寒蕊说:“平川喝醉了,不让我跟着。”
平川?北良觉得心头有点泛酸,寒蕊的落寞,还是因为平川呢。他想了想,说:“既然是醉了,就得跟着,别管他愿不愿意,可不能因为醉了在宫里闯出祸来……”
寒蕊一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厉害关系呢?
“他往哪走了?我们去追!”北良一拉寒蕊:“别怕,我带你去——”
寒蕊不禁有些愕然,怕?在宫里我怕什么?想来,北良是说怕平川责怪我吧,若是平川生气,他就会把罪责揽到自己头上。意识到这点,她心头禁不住一暖。
北良,真好。
酒劲渐渐地上来了,平川的脚步开始踉跄起来,跌跌撞撞,跌跌撞撞,毫无目的。
“公主,那是谁啊,好象醉得很厉害。”晚秋望了一眼甬道,扭头轻轻地推开宫门。
“跟我们无关,不要多事。”润苏已经抬脚迈上台阶,忽又收回了腿,偏头细细一看,忽然笑了起来,眉毛轻轻挑起,眼波流转,嘴角斜翘,仿佛带着不可告人的诡计。
晚秋最怕看见润苏这样的笑脸,通常润苏一出现这样的笑脸,定然会有人遭殃。
润苏微笑着,朝平川走过去,轻轻地托住他,软声道:“郭将军——”
平川陡然间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而来,还有淡淡的脂粉气味,让人心神荡漾。他懵然地一抬头,看见一张美丽的脸,在眼前晃动着,有些模糊,凝神细想一下,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再哪里见过?
“我是润苏呀!”她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柔声道:“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去我宫里喝碗醒酒汤吧。”
他没有拒绝,因为已经没有意识和力气去拒绝,润苏和晚秋推搡着,就把平川拉进了宫里。
“去把寒蕊公主找来接她的驸马。”润苏媚笑着,吩咐宫女。
“郭将军。”润苏脱下外套,走近平川。
平川软软地,靠在床腕上,无力地说:“麻烦你,送我回去……”
“那么急着回去干什么?”润苏轻笑着,靠过来:“你怕寒蕊?”话说着,人已经凑到平川跟前,缓缓地挨着平川坐下来,一只手,已经柔柔地,抚摩上了平川的脸,渐渐靠近,呵气如兰,暖而酥地嘭到平川的脸上:“将军,你觉得,我比寒蕊如何?”
平川想推开她,却全身无力,身子往前一就,恰好便扑倒在了润苏身上,润苏笑着托住他,充满诱惑地说:“你喜欢我么?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比寒蕊,可没得差呢……”
“我一直都很仰慕将军,如果一年之期到了,寒蕊还没……那润苏,倒是愿意……”说着,她褪下小袄,露出单衣,肩膀往平川脸前一送。
他再次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入鼻忽觉得恶心不已,猛地感到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便呕了出来……
润苏赶紧望边上一让,等他呕完,宫女还在清理,她却有些恼火,连声催促:“快点,快点!”寒蕊该是快到了,我怎么能让她错过这场好戏……
望风的晚秋已经进来了,润苏知道,寒蕊要进来了,她一急,也顾不得许多,将中衣往肩膀下一捋,俯身过去,将平川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另一只手则握住了放在前胸,嘴里叫道:“将军,你虽然暗恋我许久,可也不能如此失态啊……”
“润苏!”寒蕊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一把将润苏推在地上:“你竟敢**我的驸马?”
“不是啊,是他要抱我……”润苏哭喊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说他一直暗恋我,他喜欢我,就一下抱住了我,解我衣服……”
“啪!”寒蕊罩头就是一下,打得润苏眼冒金星,她更加恨恨道:“你的驸马不喜欢你,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叫他喜欢我?!”
寒蕊气歪了嘴,还想再打,北良拉住了她,说:“别闹大了,先回去吧。”
寒蕊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悻悻地住了手,连拖带抱把平川带了出去。临出门了,还愤然地瞪了润苏一眼,好象要吃了她一般。
润苏抽泣着,心里却乐开了花,等你们俩回家,好好地算帐吧!
平川很沉,喝醉了身体软塌塌的,寒蕊只好跟红玉,一边一人,使劲夹着,才不致于让他摔倒。
终于弄上了马车,寒蕊已经是一身的汗。再去看平川,竟然双眼闭上,昏昏欲睡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他的身体带过来,用胳膊抱住了他,而将他的头,轻轻地搁在自己的腿上。
他迷迷糊糊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很熟悉,很舒服,让人安心。是到家了吧?他恍惚着,放下了心,晃了晃脑袋,终于沉沉睡去。
北良默默地站在屋子中央,一直看着润苏止住哭泣。
他缓缓地移步上前,站到了润苏跟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轻声问,眼睛里,有一种惋惜的光芒。
润苏红着眼睛,傻傻地望着他,似乎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脑袋瓜子里却已经活络异常地转开了。他是什么意思?识破我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是诈我?
“你还嫌他们之间不够乱么?”北良幽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语里蕴涵着对她的失望,润苏忽然感觉有些寒气从脚底嗖嗖地窜上来,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心虚,她就稳住了心神,因为北良那一句“你还嫌他们之间不够乱么”,已经让她心理乐开了花,能制造寒蕊跟平川之间的战争,正是她的期盼,如果他们本来就不合,经她这么一闹,效果不是更妙?!
润苏兴奋着,却拼命用一种哀切而无辜的眼神望着北良,似乎在问,怎么了?我没做什么呀……
北良静静地注视着她,用低而清晰的声音说:“以前,我觉得,你只是任性、嫉妒,那不过是女孩的小心眼而已,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处心积虑、信口雌黄?不管怎么说,寒蕊也是你的姐姐,你就这么恨她?这么容不下她?毁了她的生活,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图一时心里的痛快,你就不惜毁掉一代少年英雄的清信,也不惜毁掉自己的名节?”
“你是公主啊,怎么可以这么下作?你根本就是在自贱。”北良慢慢地低下头去:“我对你,很失望。”此刻,他对润苏很失望,对自己也很失望,因为长久以来,直到今天,他才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接受,润苏真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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