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一急,就要起身,平川赶紧搀起她,披上斗篷,出了屋来。
长廊边,小小的雪坪里,梅树还没有人高,却已经开了一树殷红如血的花朵。每一朵,都绽放着嫣然的笑容,恣意而放纵,在一地白雪的衬托下,触目惊心地美丽着。
寒蕊挺着大肚子,绕着树细细地看过去,又从上到下,复看一遍,忽然,叹口气。
“怎么了?”平川关切地问道:“不开花,你也叹,如今开得这么热闹,你为何又叹呢?”
寒蕊不语,默默地将眼光一朵朵地扫过,在心底轻声唤道:“北良,你到底,是哪一朵呢?”
北良,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我若不想再错过,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哪一朵……
她悲伤地望着梅花血红的花瓣,只将手轻轻地伸过去,抚上花朵,喃喃道:“哪一朵是你,给我个暗示啊……”玉一般的手指滑过,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一下子朝雪地里坐下去,只剩胸口一声绵长的叹,北良啊——
“哇——”一声稚嫩的哭声传来,平川喜出望外,直往里闯,丫环赶紧拦住他:“将军不要心急,不能进去,还要等一下。”
“是个小子!”红玉急急是探出头来,嫣然一笑:“将来又是个大将军!”
平川呵呵一笑,自语道:“下一个,一定要个丫头!”
床上,寒蕊安静地躺着,脸白得象张纸,显得有些虚脱。平川心疼地捋开她额前的发丝,问稳婆:“不会有什么事吧?”
稳婆答道:“将军放心,没事的,都是这样的呢,这都睡了两个时辰了,说话就该醒了……”
“唉,还是不要生的好。”平川懊恼道:“这么受罪。”
“你不是心心念念还要一个丫头么?”红玉揶揄道:“怎么又不生了呢?”
平川迟疑了一下,仿佛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不生了。”
稳婆笑起来:“将军,只头胎难生,后边就好了,一个个的,顺溜着呢。若是公主要生,你也拦不住的。”
平川半信半疑地看了稳婆一眼,又问红玉:“燕窝熬好了没有?”
“端过来了。”红玉说:“公主还没醒,先温着吧。”
平川不说话了,只搅了热毛巾,来给寒蕊擦脸。轻轻一碰,寒蕊睁开了眼睛。平川惊喜道:“心心。”
寒蕊微微一笑,虚弱地问:“孩子呢……”
“他很好。”平川赶紧给她垫上靠枕。把襁褓抱过来:“你看,睡得可香了。”
寒蕊伸出手指。小心地触碰着孩子的脸,微笑着,柔声道:“这么小小的,嫩嫩的……”
“别看他现在小,等将来长大了,肯定跟将军一样,也是虎背熊腰呢,是个大英雄!”红玉乐呵呵地说:“瞧那眉眼。可比他爹有型!”
“有型是多亏了基础好啊。”平川颇为自得地说:“有我这样的爹,自然生的是虎子。”
“臭美……”寒蕊轻声道,一忽而,又想起什么,问道:“名字呢,儿子该起什么名啊?”
平川笑一下,仿佛成竹在胸,却秘而不宣。
“你想好了,叫什么?”寒蕊好奇地问。
“叫郭冰川!”红玉叫起来,平川和寒蕊望过去。莫名其妙。红玉随即哈哈大笑:“郭平川,你不是冷冰冰的,这个名字。合乎你的风格!”
平川有些恼了:“是给我儿子起名字,你拐着弯来骂我……”
“红玉!”寒蕊嗔怪道:“你呀,不象话呢。”
“我可有说错?!”红玉不甘示弱地冲平川道:“你若有脾气,一刀砍了我!”故意把脖子伸出去,老长的撑在那里。
“怕了你了,红嬷嬷,”平川无奈道:“谁叫我欠你人情,嘴软手短呢,连刀都提不起来。”
“算你知趣。”红玉哼一声。饶了他。
寒蕊看他们斗嘴,忍住好笑。只追着问:“说来听听,叫什么名?”
平川默然片刻。仿佛还有什么顾虑,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北——良——”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静的可以听见呼吸的声音。
红玉紧张地瞥了一眼寒蕊,寒蕊默然着,平川轻轻地握住了寒蕊的手:“心心,我知道,他永远都会在你心里,我说过的,我不介意……”
“用这个名字来纪念我最好的朋友,和你最爱的人,是最合适不过了……”平川幽声道:“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就用这个名,好么?”
雾气浅浅地浮起来,寒蕊的眼圈悄然地红了,她低低道:“我喜欢这个名,很好……”
“恩啊……”襁褓动了一下,孩子醒了,平川呵呵一笑:“小不点,你喜欢这个名字么?”
寒蕊轻轻地偎依过来,抚摩着孩子的脸,充满深情地喊道:“北良,知道吗?北良就是你的名字啊……”
话音未落,孩子望着寒蕊甜甜一笑。
“他笑了耶!”红玉惊呼一声:“他好象听懂了一样——”
平川把热水倒进木盆里,反复试了试水温,这才挽起袖子,俯身来解襁褓。
“还是让红玉来吧。”寒蕊说。
“我会很小心的,虽然还是第一次动手,但已经演练过很多次了,”平川兴致勃勃地说:“这是北良在人世间第一个小澡,当然得他爹亲自动手……”
寒蕊还想说什么,红玉接过话头说:“公主,你让他做,不做他一辈子不甘心,我会被他烦死去,”看看寒蕊,又宽慰道:“别担心,将军做事,可细致了,不会比我差……”
“这又不是行军打仗……”寒蕊顾虑重重。
红玉呵呵一笑:“他不是大老粗,你看——”顺手一指,寒蕊一看,果然,他解襁褓的的动作,轻巧而熟捻,一时之间,不仅感慨万千:“没想到,他这么有心,从前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喜欢孩子……”
“那要看是谁生的了。”红玉吃吃地笑道。(未完待续)
第128章 恍然惊觉情为物所系(上)
平川解开襁褓,小小的孩子似乎被憋屈坏了,一经解放,没有了束缚,好不畅快,手脚齐蹬,闹将起来。平川笑着轻轻一拨,把孩子弄进了寒蕊的被窝:“别急,先跟你娘在被窝里暖一会,爹把外套脱了,再来侍侯你。”
谁知小不点不安份,双脚一踢,被子就掀开了。
“宝贝,你可真不消停啊。”寒蕊笑着,用薄被盖上他的肚子,却蓦地发现,他盯着自己,嘴里哇呀呀地叫着,右手张开着挥舞,左手却紧紧地握着拳头,扬起来。
寒蕊笑道:“难道你有什么好东西要给娘看?”一把握住他的左拳,不仅又是好笑:“小不点,握这么紧,难道还真握着宝贝不成?”轻轻地将手指一捋开,寒蕊倏地一惊!
左手心,一个暗青色的印记,竟是一朵五瓣梅!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形状!和北良手心里的印记一模一样!
寒蕊骇然地望向儿子,却只看见一张无邪的笑脸。
她陡然间,记起了那夜的梦……
……
北良看着她,有些难过,无言地拥紧了她,长叹道:“心心,这么久了,我一直不敢来看你,就是怕你不肯忘记我,不肯接受新的生活,看来,我是对的……”他幽声道:“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你,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大吃一惊,乱了方寸,怎么会这样,才相见,竟然就是诀别?!一时间,难以接受,环紧了他的腰。疾声道:“不行!我不让你走!”
“我不是要走啊,”他见她如此紧张,不免好笑。解释道:“只是,再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却能永远的,和你在一起……”
……
“接受他,我们就还能再见”
……
此时此刻,寒蕊终于明白了,北良话里的玄机,原来都在这里!他是那样的不甘心啊,他一定要回到她身边,而且总是要有什么办法。让她知道的。
寒蕊贴近了儿子的脸,颤抖着嘴唇,泪水夺眶而出——
北良——
夜幕悄悄的降临了,将军府里,很安静。
拨浪鼓摇过来,咚咚的声音,摇过去,咚咚的声音,孩子的脑袋摆来摆去,平川此刻。也笑得象个孩子。寒蕊半躺在床上,看着平川逗孩子,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
“下午的时候。你怎么哭了?”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神色一紧,有些不自然起来。本来以为他没看见,原来他只是发现了不说,到底,什么都瞒不过他的。她不知该怎么说,低下头去。
“你有心事?”他伸过手来,抚摩着她的脸:“我们是夫妻呢,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么?”
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他放下拨浪鼓,靠过来。把孩子抱到寒蕊边上,放在床上轻轻地拍着。眼睛望着孩子,嘴里问道:“是因为他么?儿子?”
寒蕊吁一口长气,不说话。
他深深地望她一眼,轻轻地挑开了真相:“你看到了手心里的胎记是吗?”
她吃了一惊,诧异地看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
“他生下来我就发现了呢,”平川低声道:“跟那时候,北良手心里的胎记一模一样……”
寒蕊再一次惊讶地望过来。
“我跟北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呀,我们一块练功,一块洗澡,一块睡觉,有什么能不知道?”平川轻轻地笑了一下:“起名字的之前,是有个想法,想起个跟北良一样的名字,来纪念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可是真正让我决定的,是看到他手心里的这个胎记……梅花的形状啊……我想,这不应该仅仅只是巧合……”
寒蕊静静地听着,心里,不由得,轻轻地动了一下,然后,仿佛是什么软软的东西注入了进来,她不能不感动。原来,一贯冷酷的郭平川,除了温柔,还有这样的大度,她对他的了解,似乎真的太浅显。
平川顿了顿,忽然说:“小时候,我听过一个传说……”
寒蕊笑了一下,仿佛在说,怎么说得好好的,就偏题了呢。
平川也会意地笑了一下,说:“你一定要听呢。”他握住她的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少年时候,父亲驻守边境,我和北良,时常随送粮草的部队过去,住些时日。营地边上都是少数民族,其中有个老奶奶,应该算他们族人里的巫师之类的人吧,她已经很老了,头发都象雪一样,从不出门,只天天坐在帐篷里,念些很奇怪的经文……”
“有一次,我跟北良,无意间跑进了她的帐篷,她留我们,给很多好吃的东西,跟我们说话……”
“这个传说,就是她说的……”
……
从前,有个梅仙女,身如白雪,面如红梅,善良而温柔,多情又美丽,一日,她随王母来西天为佛祖庆贺圣诞,在殿前一瞥,只一眼,便爱上一个执杖的罗汉,可是罗汉一心修行,丝毫也不理会她的爱。梅仙女为此伤透了心,陷入绝望无法解脱的她千里迢迢来到佛祖的脚下,恳求佛祖满足她一个愿望,只要这个愿望实现,她愿放弃仙身,化身紫竹,日夜守护佛祖身边。
佛祖见她如此坚决,就问她有什么愿望。梅仙女说,她知道爱的痛苦,恳请佛祖慈悲为怀,让天下所有为情受伤的人都有一个了却遗憾的机会。佛祖闻言唏嘘不已,所求不为己,可谓即将修成正果,可是所求之事,还是一个情字。能看到情爱的痛苦,却还是无法自拔。
梅仙女苦苦哀求,佛祖终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虽为情所伤,却有机会了却遗憾?
梅仙女回答说,让曾经受过伤害。怀有遗憾的人,投生做曾经爱人的孩子,让爱人用一生中全部的、不求回报、纯粹无瑕、无私无怨的爱。来回报这个人,了却他(她)的遗憾。
看不破。放不下,终究是要生痴怨。执着于情,却又能超乎自我,其心可怜,其情可叹啊。佛祖长叹一声,答应了她。
于是梅仙女深深一拜,起身一瞬,已经化成一片紫竹林。她颈前的项链挂在一根竹枝上,她眼中的最后一颗泪化成露水,顺着竹叶滴下来,落在项链上,变成一个椭圆型的吊坠。佛祖轻轻地把它取下,随意一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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