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来。告诉我,皇后走的时候,都跟你说什么了?”皇上又轻轻地拍了拍床沿。
皇上静静地听平川说完,潸然泪下,叹一声:“婉怡啊,你为何一定要选择以牺牲自己来换取朕对义儿的全心全意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朕……”
只这一句,平川忽然就听明白了。聪明的皇后啊,她早就知道源妃的心思,她担心皇上喜新厌旧,只好选择在皇上厌倦自己、对自己还有余情之前,含冤死去。因为没有兵权做依靠,她只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让皇上因为愧疚而记住自己,而把对自己所有的怀念都倾注到儿子磐义身上,为儿子赢得最大的筹码。
后宫中的女人,不管是身为皇后,还是妃子,都未必,是能始终受到恩宠的,她们的命运,说到底,又是多么的可怜和可悲。
想起皇后,平川在充满了敬佩的同时,也充满了怜惜。
“朕要是厌烦了你,干嘛还要认你管着朕……朕的后宫,朕用得着怕谁?那还不是因为爱你……婉怡……你该知道,天下的任何一个男人,不管他身边有多少个女人,可他最喜欢的,永远都只有一个……”提起皇后,皇上伤心的模样总是那样孩子气,他此刻的委屈和无助,跟寒蕊是那么那么的象,象得令平川动容。
平川轻声道:“皇上您别难过,皇后并非不相信您,她跟我说,您虽然随性,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寒蕊,象您……”
皇上闻言,不禁又欣慰地一笑:“是啊,是啊,她还是相信朕的,你看,她不是说,源妃是做不成皇后的……”嘻嘻,皇上擦了泪,笑着对平川招招手,等他把耳朵凑过来,这才小声而得意地说:“朕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太皇太后从来没让朕发过什么誓,你们都被朕骗了……朕不过是答应过皇后的,但是朕要是说实话,那些大臣还不把朕给唠叨死……所以朕就编了段瞎话,拿风老太后吓吓他们……朕,就是不想再立皇后!”
平川一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个皇帝,真是有够搞怪了,想来寒蕊,是得了他的遗传,总之,你想让他聪明的时候,他比谁都傻,等你以为他傻得快没边了的时候,又莫名其妙被他给算计了。
这俩父女哟……
第97章 胆包天拆圣旨心欢喜(上)
皇上止住笑,幽声道:“男人愿意被女人管着,多半不是因为怕这个女人,而是因为太爱她,太心疼她……”他忽然问平川:“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被寒蕊管着?要是你回家晚了,她生气地问你原因,你一定很会开心的,是不是?因为她需要你,把你看得很重,这感觉很好啊——”
真是这样的啊。平川不由得笑了笑。但他心里,有些涩,因为寒蕊并不管他。他多么希望她气势汹汹地问他,他一定会很开心,而且,一定会小心翼翼地回答,让她数落,然后乖乖地听着。
皇上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很甜蜜:“那时候我还是王爷,贪玩得紧,婉怡总是坐在屋子里等朕回家,若是过了二更,回去就得扯着耳朵跪地板,若是过了三更,那就顶碗水在院子里跳一百下,水不能洒出来,洒出来一滴就加跳一百下,一边跳还要一边喊,娘子我改……”
平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好笑吧,”皇上乐呵呵地说:“虽然是罚我,婉怡其实也好笑,不过是我在外头跳,她躲在房间里笑……后来,我若知道会回晚了,一定捱到三更,就是为了那样傻喊着,逗她笑一场……”
皇上说完,轻轻地喘了喘。他如此虚弱,却难得有兴致,说这么多的话。
平川赶紧起身,端了茶过来。
皇上轻轻地,将杯子一推:“把所有人都叫进来。”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五个大臣和源妃都进来了,皇上宣布:“朕已将传位诏书交给郭平川大帅。待朕殡天之日,需集合所有宗亲、大臣到正阳殿宣读遗诏,由新皇为朕护灵。”他沉声道:“宣读遗诏时,皇子必须一个不缺,这样,才不会以讹传讹。”他颇有深意地望了平川一眼:“平川。遗诏由你宣读,宣读之前,你必须时刻带在身上,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提前拆看。”
“是。”平川应到。
“你们五个,”皇上用手一指:“同郭帅一道,封为辅政大臣,辅佐新皇。”他沉吟片刻,又说:“照顾好源妃娘娘。”
源妃眉毛一挑,觉得这话里似乎有些玄机,她偷眼望望皇上,想着皇上是否是立了磐喜为太子,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句话出来。可是,她不敢确定。瞟瞟平川手中一直握着的圣旨,计上心来。
一切都入皇上眼中,他只是不动声色地交代完了,缓缓地往后一靠,斜躺在软枕上。
“皇上……”源妃不失时机地靠过去。大臣们都有了布置了。她也该要出现一下,让皇上想起自己了。
皇上睁开眼睛,望着源妃轻轻一笑,幽声道:“朕昨夜,还想立你为皇后来着,可是一闭眼,风老太后就出现了。问朕为何违背誓言……朕可吓坏了……”
平川边听着,心里边想,这皇上说瞎话,可比寒蕊老到多了。
“委屈你了。”皇上温柔地拉住了源妃的手,复又凄声道:“昨夜,朕还梦见皇后了。数落朕不曾好好对待义儿……”
皇后托梦了,在梦里,皇上还是这么的怕她。源妃暗暗有些吃惊,同时她也预感到,皇上。可能真是活不了几天了。
皇上默然片刻,忽然说:“朕要见见义儿……平川,你即刻去把他接回来让朕看一眼……快去!”
“要快点,朕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得上……”皇上黯然念叨一声。
“臣遵命。”平川领旨,退下了。
皇上沉默片刻,又说:“五个辅政大臣,朕一个个交代,其余的,都在殿外候着。”他转过头,对源妃说:“你早些休息去,看好喜儿。”
看好喜儿,是为了保他安全即位么?源妃心里窃喜着,要我退下,正好,我还有急事呢。
源妃从正阳殿的台阶下急急地踏下来,天色已经大亮,天空中,已经稀稀地落起了雪花。她疾步如飞地往前赶着,只想追上平川。才穿出殿门,忽然听到一声轻唤:“娘娘……”
源妃回头一看,惊喜交加地低呼一声:“平川!”
“我想娘娘会要找我的。”平川一别头,把源妃带到一个僻静的侧院里。
源妃压低声音问道:“知道遗诏的内容么?”
平川摇摇头。
源妃一伸手,平川迟疑了一下,还是递过去。源妃上下一看,这装遗诏的布袋,竟然被皇上用腊封住了。她悻悻地哼了一声,忽然一横心,扳掉了蜡块。
平川惊呼一声:“娘娘,使不得!”
“反正迟早都是要看的,我等不及了!”源妃绝然道:“别人没拿过这布袋,只有你我知道它是用腊封了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平川犹豫了一下,不说话了。
源妃刷刷几下,利落地抽出遗诏,打开,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她终于可以放心了。平川装着好奇的样子,也探头去看。源妃却飞快地将遗诏一合,低声道:“你看什么看?!”
平川一措,看源妃一眼,仿佛在说,你可以看,我为什么不可以?
源妃轻轻一笑,笑道:“你该遵守皇上的旨意。”一边说着,一边把遗诏递过来。
平川犹豫着,握着遗诏,看吧,又不敢,不看吧,又好奇。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把遗诏收了起来,插在腰际。
源妃望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想看就看吧。”
平川默然道:“不用看了。”
“为什么?”源妃锐利的眼光射过来。
“我想,娘娘的表情已经说明了问题。”平川笃定地回答。
聪明人。源妃悠然一笑,翩翩而去,还不忘叮嘱平川:“去接那疯子来看他父皇最后一面吧,谁知道他还认不认识他父皇?!让他见识见识新皇登基的场面,也让他死去的娘知道什么叫认命。”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平川冷凛地摸了摸胸口,那里面,正躺着另一份遗诏,他一定会亲手把磐义带回皇宫的。源妃,似乎笑得太早了,她怎么知道,皇上的这两份遗诏,作用之一是用来试平川,作用之二便是为了迷惑她。而她,真的上当了。可见,精明的人未必都精明,傻瓜未必真的都傻。
平川匆匆出了皇宫,低声问随从:“戚副将去了?”
“这会儿,恐怕已经过了十里亭了,他说快马加鞭,驿站换马,明天就可到达,最快,后天早上就能赶回京城……”
不错,动作很迅速,平川点点头:“按照原先计划,部队进入特级警备,你带一字营精锐,沿路进行接应,我去追戚副将。”他一跃上马,才要扬鞭,忽又想起了什么,吩咐道:“你去我家,告诉公主,我出去一趟,最多两天就回,叫她别担心……”一边说着,一边暗揣,寒蕊,你会担心我么?你知道我这一趟,将带回什么样的消息啊,社稷江山,你和磐义的将来,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他奋力一抽,黑马飞速奔向城门。天色黑蒙蒙的,预示着一场大雪的降临,北风呼啸着,令路人瑟缩,在马蹄腾起的轻尘中,一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公主,下雪了!”红玉推开窗户,叫了一声。
寒蕊探头往窗外望了一眼,这才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只是发呆。
红玉赶紧拿衣服给她披上:“被窝里暖和,你还起这么早干嘛。”
寒蕊沉默着,将手臂套进袖子里,这才焉焉地说:“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堵得慌,好象什么东西憋着,难受……”
难道睡了一个晚上,她还沉浸在对北良的思念里无法自拔?红玉小心翼翼地转开话题:“肯定是天冷,感冒了。”
“不是的,我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寒蕊的神情很恍惚:“母后出事的那些天,我也是这样的难受,浑身都难受……”寒蕊难过地摸着胸口,晃晃脑袋:“我难受……”
“公主你一定是昨夜哭得太厉害,伤了神了,”红玉赶紧过来,说:“我给你揉揉太阳穴吧。”
“我要再去睡一下,”寒蕊说:“兴许,能梦到点什么。”
这要是睡不着,不就更加胡思乱想了。红玉一见,赶紧阻止道:“还是别睡了,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吧,你想着梦什么就能梦到,怎么可能呢?”
寒蕊点点头。
红玉拿起了梳子,才挨着寒蕊的头发,寒蕊忽然又说:“红玉,我为什么,总是梦不到北良呢?除了他死的那个晚上,他在梦里跟我说,会有人照顾我的,他还说,他会回来看我的,他永远都跟我再一起……可是,从那以后,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再梦到过他呢?”
红玉低声道:“他希望你过自己的生活,所以狠心要你忘记他。”
“真是这样的吗?”寒蕊回过头来,眼睛里,满是失落。她低声道:“要是北良还活着,该有多好啊,”她顺手拿起茶杯盖,立起来,用两只手抓着边缘,无所事事地旋起来,转几圈,掉下,又来,忽然——
“啪”的一声脆响,杯盖掉在地上,打碎了。
红玉一惊,双手停住了。
寒蕊披散着头发,呆呆地望着地上碎了的杯盖,脑袋里“嗡”的一响,她一腾而起,忽然说:“父皇——”
红玉愕然片刻,喃喃道:“昨天皇上不是还差永公公给你送了点心过来,永公公说,皇上精神比早两日还好了些,除了粥,还吃了些鸡肉和丸子。”
第97章 意阑珊猜心理空惆怅(下)
寒蕊松了口气,猛一下又紧张地一扭头,想也没想,就直奔书房,双手将门一推:“平川!”
红玉跟过去:“公主,昨夜将军一夜未归呢……”
一夜未归?寒蕊有些失神了:“他去哪里了?”
红玉轻声道:“宫里。”
“他什么时候走了?”寒蕊又问。
红玉回答:“过了二更,说是急召。”瞧见寒蕊的脸上,已经缓和了些,忍不住感叹道,谁说她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痕迹了呢。红玉刚想劝寒蕊回房,却看见寒蕊的脸色又开始发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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