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以往。夫妻一场的情份上,但不管怎么说,将军肯出手相救,寒蕊感激涕零。”
“寒蕊……”平川看着她一直低垂的头,看着她乌黑的发。动情地唤了一声:“起来,你先起来再说……”
“请将军听我把话说完……”寒蕊固执地跪着,低声说:“我知道将军不喜欢我,这么做也是情势所逼,将来如果有一天,寒蕊能自主了,一定还将军一个自由……”其实还有没有她可以自主的那一天,连她自己都不抱希望,可是,话还是要这么说,以显得她不但有自知之明,而且还知恩图报。
平川已经哑了。这是寒蕊的真心话,嫁给他,只是迫不得已。可是,她凭什么,就认定将军不喜欢她呢?她问过他吗?陡然间,他感到心痛袭来。扪心自问,难道她说错了吗?他从前,是那么深恶痛绝的表示过,他不喜欢她啊。
“寒蕊知道,到郭家来,已经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了,今后,寒蕊不会再象以前那样不懂事,会小心的侍侯将军,谨小慎微,不给将军添其他的麻烦……”
他静静地望着她,听见她的声音苍白无力地从嘴里出来,可怜而软弱。他忽然就有种冲动,想上前,拥住她,给她力量和勇气,象她曾经希望的那样。可是,他没有,深吸一口气,他默默地退后一步,轻轻地坐在了凳子上。他决定,让她把话说完,不把话说完,她就这么憋着,会更加难受。他担心,她会憋出病来,他还担心,她会被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逼疯。就她目前的举动,目前的精神状态,他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
“将军不用顾忌我什么,寒蕊也只会一切听从将军的,不生事,不多嘴,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和做得不好的地方,将军但说无妨,寒蕊一定立马改正,并绝不再犯……”她缓缓地说完,停下了,跪在地上,就象个犯了错误的丫环,等着他大赦。
她的话,轻飘飘地飞进他的耳朵,却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他不敢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他怕吓着她,此刻,她已如一只惊恐的兔子,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就象他爱她,思想千万遍,等她到了跟前,却无从下手。他的目光,深深地停在她乌黑的发上,而她却不肯抬头,因而,也无从发现他眼里的深情和悲伤。
她曾经,也在他面前跪过,为的,是企求他的爱。今天,再一跪,却让他无比的心酸。他终于知道,也只有他知道,他伤她,到底有多深。她已经绝望到底,不敢再奢望他的爱,也不会想到他会有转变的可能。一切都结束了,她终于回到了他的生活,却离他越来越远。
平川仰天长吁一口气,寒蕊,我不要你跪我,不要……
“你的话,都说完了吗?”平川轻声问道。
“都说完了,将军有什么吩咐么?”寒蕊依然跪在地上。
“我对你没有要求。”平川轻轻地起身,走近,慢慢地蹲下身,望着寒蕊:“希望你在郭家,住得开心。”
寒蕊愕然地抬起头来,望着他,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惶恐。目光对视的一刻,他想给予她一个温柔的微笑,可笑容还未及展开,她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心跳加速,不是感动,是恐惧。郭平川这话是什么意思?讽刺,还是反话?怎么样才叫开心?他那么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寒蕊骤然间心惊肉跳。
他的手,已经扶住了她的胳膊,声音出奇的温柔:“起来吧……”
就在她感觉到他手掌心暖暖的温度传来的时候,他也敏锐地,觉察到了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他不知道她在为前路害怕,他以为,是因为寒冷。
“喝杯酒,暖暖身子吧,”他幽声道:“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尽管,她自己揭开了盖头,尽管,他觉得这段婚姻还会跟从前那次一样,无疾而终,但他,不想放弃,还想坚持。
他抬手,执起在桌上的酒壶,清冽的酒顺着壶嘴,流入酒杯里,他端起一杯,将另一杯,朝她送过去,停在她的跟前。
她无语,默默地接了。
他抬抬下巴,示意挽手过来,她自然照做。杯稍稍一仰,酒已入喉,他侧头,望向她。她涂满胭脂的嘴,只轻轻一抿,点到为止就想放手。
“喝完呢。”他说。
她无法,一仰脖子,喝干,还呛得咳嗽了几下。
他伸手,体贴地拍拍她的背,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歇息了吧。”
她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即,侧身过来,抬起手,伸直了些,来解他的领口。
他微微地皱皱眉,抬得那么费力,就不能站近点么?他轻微地,不动声色地,朝她移动了一小步。
她专注地盯着他领口的扣搭,眼睛丝毫不敢乱瞟,还要假装无意地,去可以回避他的注视。他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一本正经,又禁不住想发笑。
他想说,怕什么呢,怕我吃了你?从前,你可不是这样,若有这样的机会,还不叫你吃了我?!
可是,他没有说。因为他看见她的眼底,躲闪着对他的戒备,她在竭力掩饰,但还是刺痛了他。
他默然地,望着她,一动不动,什么也不说。
她的眼往下,手也往下,解到了腰际,忽然,她停了一下。该死,居然忘了应该先解腰带,让扣搭解在半路中间卡了壳。
嘴角一抽,他想笑。想必公主从来都没有替人脱过衣服,她从领口一开始,他就知道错了。
她迟疑了片刻,弯下腰去,两手环过他的腰,去解腰带后面的扣,看不到,摸索着,半天没成效,她有些窘了,却不敢表示什么。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瞬间,他轻轻地,在她手臂绕成的环中,小心地转过了身,背向她而立。她终于缓了口气,很快就找到了扣搭。才解下腰带,他又轻轻地绕了回来,等着她继续为他脱衣服。她隐隐地觉得,他似乎是有意识地,在顺着她的意思而动作,可是,她不敢相信,曾经冷酷的他也会有如此细心体贴的时候。
终于只剩下雪白的中衣,他依旧静静地望着,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一转身,展开被褥,铺好床,将红红的喜被揭开一角,细声道:“请将军歇息。”
“你可以叫我平川,”他柔声道:“我们之间,不用那么见外。”
她再一次抬起头,慌乱而仓惶地看了他一眼,眼光一跳便又躲闪开了。他看见她的脸,在嫁衣的鲜艳下,晕上了一层薄薄的嫣红,配上她本就甜美的长相,显得格外的喜气。他微微一笑,由衷道:“你穿红色衣服,真的很漂亮。”以前,他从来都没有细看过啊。
她的头,勾得更低,也不知道脸是不是更加红了。
这一刻,他宁肯相信她是娇羞的,也不会想到,她以为,这不过是平川对她的讽刺。
第87章 洞房之夜新人卧各处(上)
平川侧身坐进被褥,轻声问道:“你呢?”
“将军睡吧,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寒蕊低声道:“尽量不吵扰将军。”
平川默默地躺下,寒蕊躬身来放纱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珠冠那么沉,赶紧卸了吧……”
哦,寒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手一松,纱帐泻下,隔开了她的脸。
他轻轻地侧过头,望着纱帐后,她隐约可见的、艳红的身影。
她听懂了么?他的话,其实,是催促她早些上床的。卸了珠冠,脱去衣物,上得床来,他们洞房。他会用全部的爱,来温暖她冰冷的心。
她的身影,走向梳妆台,片刻之后,他看见,珠冠放在了台子上。她默默地起身,走近,摁熄了每一根蜡烛。灯光渐渐地暗了下去,他又忍不住在心底嗔怪道,你真是傻呢,不从门边往床边熄,反倒从里面往外边摁,到时候,看你怎么看得见上床。
屋里蜡烛全灭了,他闭上眼,安静地,等待着她走近床边。可是,耳畔,静悄悄的,忽然,远处传来一声轻响,那是门的响动,平川一惊,支起了身子。
寒蕊出去了?她出去干什么?
出去洗漱,怕吵着我?还是因为害怕,找红玉去了?
不知为什么,平川放心不下,腾的一下翻身下床,披了一件衣服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寒蕊一路安静地走着,出了后院,来到与前院相通的长廊,面朝前院站了一会,似乎在因为什么问题而踌躇着,然后,她就地倚着廊栏,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积雪未融的院落。长久地,出着神。
夜很安静,空气冰凉,这样的夜晚。常常会让她想起明禧宫温暖的火盆,想起父皇,想起母后,想起磐义和润苏。因为有了他们,再冷的夜也不寒冷,可她现在,失去了一切,当然,再寒冷的夜对她来说,都没有感觉了。她已经彻底麻木了。
她最担心的是磐义,然后是父皇的身体,其次还有已经出了家的润苏。她很羡慕母后,人一死百事休,母后是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可她,还得活下去。
平川已经歇息了,这也就意味着,今天结束了,婚礼结束了,她终于捱过了一天。
明天,明天要怎么做呢?
她陷入沉思之中。
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加让她痛恨自己的愚蠢。她多么希望自己变得更润苏一样聪明,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地思考,脑子还就是无法开窍,太多的问题,始终找不到答案。比如,平川到底想干什么。她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在保全自己的基础上,让手握重兵的平川保护磐义不受源妃的毒害,这些,她都一筹莫展。
磐义啊。磐义,她使劲地想着磐义,不敢让自己的思想有一丝的松懈。因为,只要她不是去想磐义,她就要想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郭家。
这是个恶梦开始的地方,她生命中所有的快乐,都在这里一点点地消失,直至休止。郭平川,就是她的煞星,从她爱上他,在佛前发下那个誓言开始,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和事,就开始一步步地失去,而且仿佛,永远都没有个边。
她怎么能不恐惧?
寒蕊将双腿缩上长廊的条凳,缩成一团,黑夜里,冰雪中,她孤单而怯弱,却不敢去寻求温暖。因为她知道,失去了母后,失去了润苏,失去了磐义,用不了多久,她连父皇都会要失去了,从今往后,她只有一个人了,只能靠自己,她必须坚强,也只能坚强。她还知道,她必须变得聪明起来,必须认认真真地想清楚了每一步才付诸行动,必须每一步都不可以走错。就象今夜,即便是尊严扫地,她也得到了平安,这就够了,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可是明天,明天又要如何度过呢?
她是多么的绝望啊——
郭府啊,曾经带着满身的伤痕离开,如今,又再带着满腹的屈辱回来,回首过去,又想起无望的将来,寒蕊不禁悲从中来。那曾经义无返顾的爱,是多么的不堪回首,命运却还要这般的作弄她,再次回到原点。逃不掉的过往,依旧要面对,未曾结痂的伤痕,又被撕裂,她已无力去质问苍穹,唯有哭泣。
她蜷成一团,抱住双膝,轻轻地哭泣起来。不敢大声,怕被人听见,不敢去找红玉,怕连累了她。郭平川,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一个人啊。在她还是个被人有所畏惧的公主的时候,他就不曾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她已落魄成如此模样,他却主动要求娶她,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算新帐旧帐一起算。
尽管她也知道,哭泣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她还是决定无声地痛哭一场,好歹,让自己发泄一下,哭完了,明天,她还得继续活下去。
哦呵,天知道,她是多么不愿意回到郭家啊。
可是,她有选择的余地么?
不知道哭了多久,寒蕊觉得累极了,从中午她就没有吃东西,一整天的折腾已经体力不支,这会离开房间那么久,冷气早已穿透了薄棉的嫁衣。她用手臂圈紧了胳膊,缩成一团,虽然又饿又冷,但她心里还是堵得慌,没有任何的*,头脑渐渐发沉,眼皮渐渐沉重,无力地靠在柱子上,晃晃悠悠就睡去了。
他从拱门后,轻轻地走了出来,脱下外套,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然后,缓缓地靠着她,坐下。
他的眼光,饱含着心疼,望着她。
心心啊,你为何要这么瑟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