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安静肃穆。一方金色的纱帘,轻轻地垂落在龙椅之后。皇上斜斜地,卧靠在龙椅之上,看着源妃把寒蕊带进来,脸颊悄然地抽搐了一下。他把眼光。环顾大殿一周,密密麻麻四行大臣,都只顾低头站着,皇上既看不见他们的脸,也不知道此刻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会有人站出来么?润苏……
皇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能求天保佑了。
“把帘子撤了。”源妃一开腔,就把满堂大臣惊了一下。自古以来。后妃都不得上朝堂,即使有例外,也是在垂帘之后,源妃这一举动,带着公然的挑衅。大家都面面相觑地,看着皇上。
皇上默然着。没有反对。
源妃大大方方地从龙椅后转到了前面,堂而皇之地坐到了皇上的龙椅之上,亲热地挨着皇上。
这一下,更叫人大跌眼镜。这叫什么,源妃坐到了龙椅之上。跟皇上平起平坐,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可是皇上,依然淡淡的表情,一言不发。
众大臣也都彼此使着眼色,不敢作声。
“寒蕊,你站到这儿来。”源妃一指龙椅边上。
寒蕊顺从地,站了过来,望着满殿大臣,默然无语。
“今天把寒蕊公主带到朝堂上来,就是有一件事,要同大家商量,”不等皇上开口,源妃已经迫不及待地说话了:“蒙古国想同我们中原联姻,提出想娶走一位真正的公主,你们都知道,宫里适龄未嫁的公主只有两位,润苏出了些意外,执意出家,奈何不得,于是,只剩下寒蕊。我呢,有个想法,想送寒蕊去蒙古,延续两国的世代友好,可是皇上有些舍不得。我看,还是交给你们来定夺,如果你们中间,有谁,愿意娶寒蕊,或是愿意将家里公子配给寒蕊,站出来说一声,这蒙古,也就不强求她去了……”
源妃缓缓地说完,眼睛,却阴森地,遍扫一眼。
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舍不得寒蕊的,是皇上,要把寒蕊送去蒙古的,是我。
大臣们悄然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开始偷偷地交头接耳起来。
源妃有些恼了,在她的设想中,众大臣该是摄于她的威严,寂寂无声才是,怎么,还有胆子私下里合计,看看到底在皇上和自己之间,得罪谁更加划算?!
这些混帐东西,刚才我一屁股坐上龙椅,连皇上都不敢说什么,他们着一帮蠢货,居然什么都看不出来?!皇上,皇上算什么东西?!再是九五之尊,也不过是只病猫!
源妃把脸一沉,恼怒而低沉地“恩——”了一声。
众人赶紧噤声。
源妃寻思着,打铁要趁热,如果等到有人真的不识时务站出来,再想阻止就来不及了。于是,源妃冷笑一下,说:“反正也是需要大家心甘情愿地来娶公主,不存在强求,所以,只要大家不主动提出,是不会颁旨赐婚的。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想法,不就是寒蕊克夫吗?其实也不尽然,她曾经嫁过平川,大家看看,平川现在不也毫发无损?!别在背后以讹传讹,还有人说风凉话,什么要给大家一条生路,别在赐婚了,不如让寒蕊嫁到蒙古去,祸害那蒙古王子,挺好的……”
“以后这话,再让我听见,是谁说的就割谁的舌头!”源妃佯装怒气冲冲,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从来没有谁敢说这样的话,她之所以这样胡诌,不过就是要点醒众人,你们可要清楚,寒蕊是克夫的,你们还要清楚,我的目的,就是要她去祸害蒙古人,是为了国家设想,也是为了你们解脱!
果然,众人都不是傻子,听了这话,都不作声了。
皇上不动声色地瞥了源妃一眼,阴沉了脸,冷冷的目光,射过每一个大臣。
难耐的寂静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寒蕊静静地望着堂下的人群,看到他们回避的眼光,感到一阵紧过一阵的心酸。
这些人,曾经象游鱼一样,在父皇和母后的跟前穿过来,穿过去,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对她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也是殷殷笑貌,好不亲切,什么聪明拉,漂亮拉,淳朴了,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变着法子往她身上堆砌,只恐她不受。而如今避她,却如同瘟神。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成了灾祸的代名词,人人惟恐避之不及,只怕惹了她,就惹了霉运。
此刻,也许有在心里同情她的人,但趋利避害是人生存的不二法则,迫于源妃的淫威,谁人敢站出来?就算有胆子,谁敢拿自己、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一个克夫的公主,有皇上的撑腰,或者,还能有不怕死的人来受着。可是,如今皇上病病殃殃,谁都不知道能撑得了几天,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源妃,冒天下之大不违,将他这个祸害娶回家,等着不被源妃干掉,就被老天送上绝路?!
寒蕊的心里溢满了悲伤,她知道,不会有人站出来,当然,她也不想自己而连累别人。毕竟,她已经长大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也知道,人人都活得不容易,不要去轻易要求别人,也不要轻易去抱怨别人。这些道理,其实母后早就跟她说过,但她哪里能理解,只当耳旁风,想当然地生活,现在才知道,好多事情,确实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就象源妃今天的所作所为,就象源妃所有的话,她其实,都看明白了,也都听明白了,她也更明白了,今天这一切,不是源妃给她的恩赐,不是给她一个所谓救赎的机会,而是源妃处心积虑地,要从根本上摧毁她全部的自尊。源妃的目的,不但要让她远嫁蒙古,而且要从思想上毁灭她,让她象行尸走肉一般地渡过未来的余生。
润苏,只有润苏,以为这会是一个机会。
想到润苏,寒蕊鼻子一酸,就想流泪。聪明的润苏,不是什么都算得准的。比如说,她一定就算不到,自己真的变得聪明起来了,她老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一样傻乎乎的。还比如说,她说今天会有人站出来,可是,寒蕊知道,不会有的。润苏,终于还是要失算一回。
但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坚强,我不能让源妃,看我的笑话。我是皇后的女儿,我是公主,我要勇敢无所畏惧!
寒蕊缓缓地抬起头来,含着泪,轻轻地微笑起来。
母后,您看见了么,我长大了呢,我越来越接近您曾经的要求了——
可是,成长,真的要付出这么多,要这么痛苦么?我多想,您永远都在,我永远,都可以不长大啊。
她小心地眨了一下眼,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
第85章 应一声承娶满堂皆惊(上)
“曹大人,你的公子……”源妃为了在皇上跟前把戏份做足,索性点起了将。
曹大人双膝一软,赶紧跪下:“臣该死,犬子已经定了亲了……”
源妃眼光一转:“周大人……”
“哎呀……”周大人吓得舌头都开始打结:“犬子,犬子……比公主还小,小三岁呢,自小,就同董……董大人家的小姐定了娃娃亲……”
一个一个的大臣就这样,被源妃故意点出来,却又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三阻四地拒绝。每一次的对话,都象一根针,狠狠地扎在寒蕊的心上。在默然之中,她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是一次阉割心灵的酷刑,让她感受从天到地的落差是如此之大,从万千宠爱到万人唾弃的难堪,枝头的凤凰,落地连鸡都不如啊。世态如此炎凉,她俨然,已经是命运的弃妇,在继被平川用冷漠抛弃之后,她被北良用深爱抛弃,被另两个钦定的“丈夫”以死抛弃,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的诅咒。
透过泪眼,她望着朝堂,叩问着苍穹,这痛苦的生活,这休止的前路,这没有希望的未来,何时才是尽头?她要怎样,才能得到解脱?
就在寒蕊涕然泪下的时分,皇上,轻轻地,合上了眼。悲伤,不可抑制地在他胸中涌动,这难堪,不仅仅是源妃给予寒蕊的,更是给予他的。一步错,步步错,失去了知心的妻子,送走了心爱的儿子,割舍了最最美丽的女儿,还要,让最喜欢的另一个女儿,受这样的凌辱,虽然他体弱无能。已经无力再力挽狂谰,但这耻辱于他,却如同炼狱。
他睁开眼,以仅有的一点残力对堂下的大臣怒目而视。
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国家担待,站出来,捍卫一下皇家的尊严,庇护一个弱质的公主?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在接受了那么多皇家的恩宠之后,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安慰他一下,娶他心爱的女儿。免她零落他乡?
他悲哀,他更恨——
皇后,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的心心吧……
“没有了是吧?”源妃已经几乎问遍了所有人,回答。自然是令她非常之满意的。她意识到,是可以收场了,于是清了清嗓子,准备最后再表演一番。这个时候,她应该是有些愤霾地指责一下这些大臣了,然后,宣布——寒蕊去蒙古和亲。
源妃直起了背。义正言辞地说:“你们啊,哼,关键时刻,都是些胆小怕死的,寒蕊克夫怎么了?她怎么说,也是个公主!你们平日里。口口声声忠君,现在需要你们忠君了,你们都成了缩头乌龟!就凭你们这副德行,看着我都嫌恶心!”
话封一转:“得了,我也懒得再说你们了。事先约法三章了的,只要自愿,不作强求……”
她瞥了一眼皇上,皇上微闭着眼,仿佛在冥思什么,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她再看一眼寒蕊,寒蕊满脸的泪水,虽然还在强撑,不过她看得出,寒蕊就快要崩溃了。
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浮现在源妃的嘴角,万千宠爱的公主?哼,让我送你最后一程,看看你崩溃后,万念俱灰的模样!
源妃微笑着,细声问寒蕊:“你有什么要说的?”
她以为,寒蕊会狠狠地发泄一番,将众大臣都训斥一遍,可是,寒蕊的态度很出乎源妃的意料。
寒蕊环顾四下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幽声道:“这件事,怪不得你们,你们都有难处,我能理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随缘,大家都看开些吧……”
座下,已经有人开始唏嘘。
“你看看,寒蕊公主多么深明大义,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源妃假惺惺地呵斥。
“算了,别责怪他们了。”寒蕊黯然道:“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别走啊。”源妃一把拉住寒蕊:“刚才你的态度,已经让他们有些自责了,不如再问问,倘若有自愿站起来的,那事就算了……”她知道,不会有人站出来,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摧毁寒蕊最后的坚强。目的还没有达到,她怎么能,轻易就让寒蕊走呢。
不等寒蕊回答,源妃就站起了身,扬声道:“最后我再问一次,有谁,愿意把寒蕊公主带回府里?”
众大臣战战兢兢,皆不敢言语。
寒蕊的眼泪夺眶而出!
“真的没有了?”源妃恶毒地,复又大声地问。寒蕊,你可看清楚了,这世上,谁肯为了你,跟我作对?!
“别再问了!”寒蕊终于忍不住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用手斜撑着脑袋,频频地摇着,用发抖的声音怆然道:“让他们散了吧——”
皇上眉头一紧,暗暗地用手捂住了胸口,面上呈现出一副痛苦的神情。
源妃偏不,固执着,冷笑,大声喊道:“还有么?”她只要一瞬间,就可以从*上和精神上,完全彻底地毁灭寒蕊——这个曾经享尽天下宠爱的公主!这一天,她等了很久了!报复的快感在她的身体里沸腾起来,让她不由得开始张狂。
“有谁?”源妃站起了身,拖住摇摇欲坠的寒蕊,傲视着众人:“谁愿意带她回家?”
心中或有不忍,或有自责,或有投机,但更多的,还是对源妃的权势的恐惧。众人,沉默着,徐徐跪下,大殿上,悉悉索索一阵衣物着地的声音响过之后,只一人,还站着,不动。
“平川?”源妃微笑着,问道:“你为何不跪?”
皇上焉焉地,似乎无力的望过去,眼中有精光一闪。
寒蕊黯然地合上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郭平川,又是郭平川,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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