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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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屋-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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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货!臭婊子!臭婊子!”

  刘椿古老爸停下来望着那女人的背影大骂大叫,肌肉完全与野兽一样在颤动。

  他在那里再坐了少许,嘴里哦哦哦地唱着什么,声音非常低哑。

  74

  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刘双喜的头。禾田里的田凫一声一声幸灾乐祸地叫喊。

  天色快要亮了,刘双喜抱着哭着的婴儿木木地站在那里。灰蒙蒙的头顶上时而飘过一层轻轻的薄薄的云烟,还有一两只形影孤单的小鸟。这时刘双喜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夸张的想像,这想像是这样的:如果他怀里的婴儿能变作一只鸟那就算万幸了,若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他一点也不留恋这个亲生骨肉,他让婴儿飞去,让婴儿得到自由。但是在眼前的眉头之下,他的孩子不能变成一只鸟。

  刘双喜还想走一段路,走远一点的地方去,让别人不容易发现。他想,事情之后编一个故事就行了。这一想法越来越牢固地扎了根。

  何春秀体弱多病,唯有的一条腿茅梗那般只剩下了一根骨头。她平时好像并不在乎的样子,一双眼睛老瞪着婴儿看,喂奶。婴儿几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当刘双喜第一回见到何春秀的那一条腿时,吓得他差点把心跳出了胸膛。刘双喜看见何春秀那一条腿不像是肉的,而像一条风干了的死人的尸骨。他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因此意识到那婴儿会夺去她。他于是绝望地产生了一个的念头。

  这天的凌晨,刘双喜趁着何春秀入睡后的一会,从她身上搂过婴儿,爬下床一拐一拐冒雨走出屋门。出屋时他眼泪婆娑地看了看她。她露出刚刚从婴儿嘴里抽出的乳房,那乳房除了*在翘翘起劲,整个乳房却像一只麻布袋干瘪地垂沉下来,毫无力量。刘双喜曾经对何春秀说出过一个办法,意思是把婴儿送给其他人家,她答应,没有理由来拒绝他这个办法。她认为理所当然,未抱怨一声。何春秀相信刘双喜会把这件事办妥。她用好奇的、胆怯的目光望着他,仿佛又在怀疑他。她有一个古怪的直觉。婴儿会有人要吗?养成这么个瘦猴样子,又黄又黑,谁会把婴儿抱回家去?刘双喜去村里活动了几天,村里人都不想要他们的婴儿,只有刘德凤来他们家里看了看,刘德凤说:“这孩子刚生下来就给我养的话就好了。”说着叹着气摇摇头。刘德凤嫌婴儿不像人样了。听刘德凤这么一说,让刘双喜和何春秀都很失望,他们上上下下再次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婴儿。

  不能再犹豫。

  何必要走那么远呢……

  天地已清晰可见了。顺着狭窄的布满苔藓的小径,刘双喜钻进了一片长满杉木的荒野里,他在阴沉沉的杉木丛中徘徊,身上溅满泥浆。这时刻还下着细雨,树丛下高高低低,积着一滩滩的水。葱翠的杉树林上空布满白色的雨雾。

  杉树林越里越密,密得无法前进。

  刘双喜朝四面张望,似乎不大相信已经走了那么远。他走起路来,用扶手架一掷一掷地拐着,迈的步子很大,可是前后左右四处摇摆不定,脑袋也随着身子的节拍晃动,于是他几乎累得没有力气了,呼吸喘急,头脑发胀得像安了一个火炉。

  哇——哇——哇——哇——哇——哇——!

  婴儿在溺哑地嘶哭,不知哭了多久。这使刘双喜全身发冷,但他不能对这哭声唤起一丝怜悯。他现在是一副铁石心肠。

  刘双喜终于颤抖着把婴儿放在地上回头走了。

  哇——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渐渐被杉树林淹没。

  刘双喜返回家里时,何春秀正等着他,她惊恐万状地盯着他湿淋淋的身子。他在她迫来的目光下不慌不忙地脱下身上的湿衣服。

  “你把孩子抱到哪里去了?”

  何春秀迟疑地开了口。

  刘双喜不作声。

  “你把孩子抱到哪里去了?”她重复地问道,声音那么迫切。

  刘双喜依然不作声。

  “送给哪家了?双喜,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

  “告诉我,双喜?啊?”

  “没给别人……”

  “那,那你?”

  “送走了。”

  “送到什么地方啦?”

  “山上。”

  “你!”她抡起胳臂,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鲜血从刘双喜的嘴角流出来。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下巴。

  何春秀的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她痛哭起来,泪如泉涌。

  “你快给我抱回来!快给我抱……”

  她推着刘双喜,把头撞在他的胸膛上。他把脸转向另一边,竭力不看她那张泪汪汪的面孔,自作镇静。大雨如注,婴儿再也不能回来了。婴儿肯定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决不可能再回来了。也许婴儿已像他所想像的,已变成一只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二章
75

  “你们知道不?我们又有了一个死对头。”

  “哪个?”

  “郭大平。”

  “这龟孙子要怎么样?”

  “他已聘任为爹爹坑的代理村主任,他跟刘福祥的屁股转,还要筑路,他们正在准备人马。”

  “那我们这该用什么办法镇他们了?”

  “告诉给二宝大叔。”

  “对,告诉二宝大叔,他会想办法的!”

  刘天金扑通地跳起来,把屁股后面的椅子弹得倒在地上:“郭大平这个北京小子到我们爹爹坑来大胆妄为,竟把咱座地虎不放在眼里,这小子太卵了!我们大家不是泥塑的,要教训一下这小子!”

  挤在刘天金家里的一群人随声附和,喋喋不休。有人在忧虑。在他们的吼叫和叹气中,刘天金对大家讲着气势雄壮的话,坚定地在门口踱来踱去。

  76

  郭大平率着附近的一些民工,在爹爹坑外原工地口继续筑路。这次他利用小型挖机、推土机进行作业,进度稍慢。他们*的背上、胸脯上、脸上布满了充满泥土味的汗珠。天气愈来愈热,他们只穿着一条短裤,肌肉晒成了铜色,与烈日相映生辉。

  刘德凤在厨棚里干活或者到溪里去洗衣服,主妇的气派十足。每逢夕阳西下,树叶就呈现出一片金黄金黄的光彩,照在她神气活现的脸上。这时刻她凤凰那般得意,余暮的线条勾勒着她摇摆的臀部。她傲慢地把一双双像灯蛾那样飞扑在她身上的目光避开,将故意前来她身边扯谈的那些男人冷落在屁股后。但是她非常喜欢在旁边听他们对她讲话,因为他们在夸她,吹她,刻意诱引她,企图使她甘心情愿地把灵魂和肉体全部奉献。

  刘德凤的内心怦怦直跳,她不会那样做。她回忆起她过去没有郭大平的那段日子……那滋味,唤醒了她深深的刻骨铭心的一些记忆。她回忆起那些岁月时止不住地淌泪。

  那天,郭大平从山外回来,他背上背着一个硬硬的他那老爸的骨灰盒回来,毛毛雨迷湿了几天的山路印出一串凝重的脚迹。郭大平的胸前因为跌倒过而涂满了泥垢和苔藓。北京佬突发心脏间歇症未及时赶上抢救就离开了他唯一的儿子……北京佬嘴巴张开,舌头尖刀般长长伸出来,死不瞑目。

  刘德凤用《毛主席语录》那本老旧书上的红封皮结束了北京佬的一生。刘德凤那天心事忡忡的在家门口等着郭大平回来,她没勇气去和郭大平一起到乡医院伺候他那老爸。刘德凤真的没勇气去……直等到那天,刘德凤看见郭大平筋疲力尽的背着他老爸的骨灰盒,跄跄踉踉地走进村口来。刘德凤惧怕极了,躲闪恶魔似地跑开了,跑到一个地方隐藏起来。她心惊肉跳地望着郭大平走回家,看见他抓了一把锄头,转身又爬上了屋背高高的坡岽,在那高高的坡岽上放下骨灰盒,挖了壕,把骨灰盒放进壕里。

  刘德凤在远远的隐藏着的地方看着郭在平理了骨灰盒。刘德凤吓得浑身抽搐着,她回到家时;郭大平沉着脸孔不吭声;她看见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喷射着火花。

  郭大平飞起一脚踢在刘德凤屁股上。她顷即嘤嘤呜咽起来,跟一只被套住的野兔般发出微弱的哀鸣……

  77

  郭大平带领着的筑路队像一只猛虎,他们浑身是劲。在这炎热的夏天里,他们顶着烈火般的毒日,把衫剥了,裤子脱了,只剩着短裤,肉体晒得像乌龟背一个样子,脱皮、生疤。有好多人一身生了几个鸡蛋大的疤,起初红红的,白天晒着不觉得,晚上睡觉时听得见他们忍着剧疼的煎熬,整夜咬牙切齿,辗转不已,把铺板弄得丝丝响。几天他们便涂上一层药胶贴在疤上,化了脓血后挤出来,大滴大滴掉在地上,蚂蚁、臭虫闻着腥味飞快地扑上来。

  前不久,矮仔在伐木时被巨大的树筒砸断了双手。在深深的夜里他总是背着大伙在抽泣,那声音低低的嘶哑凄凉,宛如一只失去了伴侣的鸟在啼鸣,半夜里让人们身上起毛毛。可是,始终没有一个人起来去安慰他,其实人们都不知道怎么对他安慰。

  听着矮仔的哭声,大家心里如针刺着,悄悄将脑袋钻入被窝。刘福祥那一天见着矮仔的残手,怜悯地掉下泪来,决定收他做弟弟,叫他以后留在爹爹坑由村委会扶养他一辈子。刘福祥把他送到乡医院住了两个月,因为没专人去侍候他,又把他带回工地上住下,为的是更方便在生活上照顾他。可是,每当在深夜里人们睡下之后,他便会哭起来,将那失去了手碗的臂子咬烂。

  工人们无奈地常责斥他:“再这样大家都不会理你了。”

  “不理我我更好受,你们这样对我操心的,叫我更感到窝囊难过……我的手不砸了多神气,可眼下我就成了乞丐那样……”说到这里他泣不成声地哽住了喉咙。

  矮仔的家居住在邻县一个小镇上,那是一个比较繁荣的小镇,交通方便,处于赣、粤、闽三省毗边地带。他读高中时早早地跟一个同班女同学打野眼,含情脉脉送秋波,整天互相传纸条讲悄悄话。接着两人都没考上大学,那女同学在镇上一家商店找了一份工作。矮仔没办法,只好跑东跑西寻活干。矮仔那女友叫枝子,生得秀秀丽丽的迷人。矮仔来爹爹坑筑路前的那一夜,去枝子家坐到很晚,枝子爸妈在县城工作,留下奶奶和她两人在家。奶奶年老,这时进房睡了,矮仔突头突脑把嘴贴近枝子身边,嘀咕了一句。枝子对他噘噘嘴巴,睫毛眨了又眨,瞪着他说:“你呀,为啥这样急火,叫我怀了孕怎么办?羞死人的。”

  “怕什么?一次就能怀着?”

  “就怕万一哪……”

  “怀了孕就结婚。”

  矮仔是提出要跟枝子睡觉。他担心他去了爹爹坑筑路,一年半载不回,枝子若夜长梦多与别的男人背地里私了,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他当然相信枝子不是那种姑娘,枝子喜欢他,不会喜欢别的男人,然而叫他忧虑的是就怕出意外。俗话道女人的心是水变的,枝子真正是个可信的女子么?自己走后她绝不会跟别的男人好吗?世上的事情千变万化打不得包票啊。去吧,破了她的……让她生米煮个熟饭,怀了孕跟她结婚了事,否则不安心。周围多得是那叫人发毛的尴尬局面,本来亲热得手挽手,转眼之间,男男女女翻了脸各走东西。矮仔但愿自己的事不落于那般地步,他要与枝子顺顺利利地结合在一起白头到老……

  枝子说:“这种事情不通过爸妈不好,他们不说,也会不满意的。”

  “我们满意就行。”

  “能蛮干吗?”

  “你爸妈不喜欢我做女婿又如何?”

  “那我们就硬着了。这事儿暂时别干,好吗?”

  矮仔瞅了枝子一眼,腮角气鼓鼓的表示不高兴要走。枝子拉住他,叫他别生气。矮仔板着脸孔硬要她答应做那回事,要不从此分了,丢了以前的情份。

  枝子眼眶一红,扭扭咒咒的勉强答应下来,吴忠诚七缠八缠,两人倒下床上便抱成了一团团……枝子吓得颤颤抖抖,拼命低声说要轻一些……千万别在她那里面放水,放了水就糟了,会怀着的……可是矮仔哪里肯听她的倾求,刚刚进去就如扣了板机打了一枪,自己都控制不住,像一头烈马在奔驰。事后,枝子知道矮仔在她里面放了水,哭了一夜,拧他的耳朵。矮仔置之不理,像猪一样打呼噜睡了,气得枝子哭得更伤心。

  矮仔离开家乡,来爹爹坑筑路打工挣钱。半个月后,矮仔收到枝子发来的手机短信,甜蜜地笑了,枝子果然怀上了孕。她要他回来抓紧办理结婚手续,她准备好了一切嫁妆。矮仔于是赶回家乡跟枝子匆匆忙忙办完了喜事,没跟枝子度完蜜月就继续来了爹爹坑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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