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表表哥你不是指姐夫是个骗子吧?我觉得你是电影看多了……得了被害妄想症呐!”杨阳不满地嘀咕,秦冉这下分明像是什么都说了,其实又是什么都没说。
除了勾起她的好奇心外没有别的好处,混蛋啊,果然这个表表哥怪里怪气的是个怪人。
他没有理她明显的不信任,继续说:“其实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只有自己的家人。可是这道理大家都不懂,所以才有这么多的以爱为名的伤害,和不断衍生的反抗。”这个道理,他也是在看到肖亚对肖雅之后才明白,不管之前有多少矛盾,家人是最好的后援。
肖雅是肖亚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妈妈在肖亚的母亲没死前就已经在当他们父亲的情人。而肖雅的出生,更是让肖亚的妈妈因此而自杀身亡,所以肖亚有足够的理由去恨这个异母的妹妹。
因为上一辈的关系,从小肖亚就没少对肖雅冷眼冷语。这两兄妹虽然不至于反目成仇,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也是关系到了冰点。
可是到了紧要关头,肖雅遇上了危险时,他仍然选择了冰释前嫌,用尽方法去救她。
这一点让秦冉感慨良多,也是启发他决定回秦家向长辈认错的重要因素。
杨阳当然不知道秦冉的心绪有多复杂,她似懂非懂,想了想又不服气:“这话有矛盾,一样有很多亲人之间互相伤害的悲剧,我在学校里,经常听到有同学哭诉父母对自己的强制和伤害。还有如果这番说法是成立的话,姐夫娶了姐姐他也是我们的家人了。”
好吧,这话她承认有点强辞夺理,学校里那些所谓的伤害多半是管制过严的家长,互不体谅而已。
所以马上又心虚地补充一句:“学校里的同学那些不算,新闻上还有残害自己儿女的禽兽父母,也有会反害自己父母的不孝子女……”
笑得略为嘲讽,对自己竟然企图去说服一个小姑娘,秦冉感觉有点犯傻:“算了,你不会懂的。”那些连自己家里人也会故意去伤害的人,在他眼中已经算不上是个人。那样的人,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爱。
“我是不懂,难道你懂?”
因为他懂,所以他才没有去试着警告秦悦羚,用尽自制力不去干涉她的婚姻和感情。她不是菟丝,有很强的理智和主见,他不想她恨他。就算是打着为了她好的理由也不可以,他不愿意为她制造一丝一毫的痛苦。
秦冉并不想和杨阳讨论这些,可是除了她外,他又似乎找不到可以说的缺口。以前还有肖亚的准妹夫韩蓄,总算是和自己算是臭味相投。可是自从韩蓄死后,很多话就没有人可以说了。所以这几个月,他是真心想念那个变态的混蛋。
韩蓄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可只有他才能真正了解和理解秦冉。
笑了笑,秦冉再次放弃了这个话题。
“阳光你继续这样单纯下去就很好,当个傻瓜是幸福的。”突然坏心地揉了揉杨阳的头发。秦冉真心地夸奖,听上去却像是开玩笑,当然杨阳是哇哇叫着抗议这个说法的。
她拨开他的手,皱着眉下了结论:“表表哥你真的很不对劲,知道吗,你是应该找女朋友了。听说男人过了三十多还是老光棍,精神就会不正常。以前我是不信的,现在看到你,我相信了。”
“咳、咳咳——”正端起杯子喝水的秦冉被呛到了,这丫头这话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语出惊人。
而房间内不小心听到这番话的秦悦羚也忍不住微笑,捂着嘴生怕发出声响,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在听。接下来外面再没有往这些话题去聊,看来杨阳已经放弃和秦冉沟通。秦悦羚又等了一小会,才轻轻将打开一道缝的房间门细心无声地关上,回到床上躺下。
杨阳听不懂,她却懂了。
她听懂了秦冉对自己的关心,还有对丁澈的不信任。就算秦悦羚再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私事,也会有一种感动的情绪浮泛。秦冉对自己的过度关心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前她是可躲即躲。可是现在听说了他的那番言论,明白他对丁澈有很深的不满,却因为在意担心自己而压抑,她感觉份外难得。
太多的人因为自己的主观意愿,就去行动,打着爱的名义为你好的名义,去做一些根本不是对方希望的事情。
而秦冉则没有,而且这么久以来其实有很多机会,他也从不跑到自己面前说三道四。
这两天睡得太多她其实也没法入眠,只是躺着养精畜锐而已。身体上的疲倦却挡不住思想的四窜,她想起自己和秦冉的童年,想起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和秦冉无法亲近的原因。
秦冉大她和秦楚四岁,父母也是公家的人忙得不可开交,也被放在大院的爷爷家长大。奶奶最喜欢的就是他,说他人聪明长得又好,把他惯得从小就是小霸王的个性。他常常和大院里一些强壮的男孩玩在一起,爬树下河偶尔还欺负同学,很有顽虐的天份。而秦悦羚和秦楚则比较乖乖牌,秦冉喜欢妹妹的乖巧,却讨厌弟弟抢走了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宠爱,所以没少去借机欺负秦楚。
那时候秦楚还小,秦悦羚没大多少心智却比秦楚来得早熟,整天像只小母鸡护崽一般护着堂弟。
后来上了小学,秦楚和秦悦羚都爱和邻居家的肖亚玩,把肖亚看成是哥哥一般。秦冉再蛮横却比不过肖亚的腹黑,渐渐地三个堂兄妹之间虽然是一起长大,却慢慢越来越疏离。
长成少年之后的秦冉,和同大院中有点奇怪的混血儿韩蓄好了起来。
秦悦羚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她很害怕韩蓄这个人,他的目光大多时都很阴冷,里面闪动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嗜血贪欲。她将害怕隐藏得很好,却更是不愿意和跟韩蓄相关的人和事接近。
而且跟韩蓄玩在一起后的秦冉变了,他不再蛮横地欺凌弱小,反而有一段时间变得沉默寡言,整天用一种充满惊惧又隐约带了点狂热的眼光看着她。
那种眼光让刚踏少女时期的秦悦羚感觉别扭和恶心,自然就更不爱和这个二堂哥多来往了。
然后韩蓄出了国,秦冉那段时间变得很孤僻,只顾着埋头学习,很快就考上了重点大学的医科。当秦家家人都庆幸这个孩子很有出息时,他又转了系重新开始念牙医,还被发现他和一些不正经的人混在一起。
没有解释,就这样秦冉渐渐越来越少在家里出现。
最近肖亚家的一连串事故中,秦冉大力协助,和秦楚等人也开始关系渐暖。
对于秦冉的转变,秦悦羚本来并不关心,她对他向来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戒心。纵使他每次见面,都对她表现出过人的关心。可是出于女性的直觉,她一直不喜这种关心。
那是眼见、是耳听,还是感觉?
今天秦冉这番话,让秦悦羚汗颜,秦冉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如果是来自亲人之间的亲情。那么她对这个堂哥的成见,让她并没有相应付出应有的亲情和关注。
从今天开始,是不是她要对秦冉的想法和话多一些重视?
包括他对丁澈的不喜,其实这一点她真得好好想想。
秦楚不喜欢丁澈,是因为丁澈的神秘,和他们都感觉那番一见钟情的言论,并不是那样站得住脚。这点也是最开始时,秦悦羚选择对丁澈有所保留的重要原因。
丁澈的身份和目的,应该是他身上最大的疑点。但是按听到秦冉对杨阳说的这番话来看,他不是单凭感觉或是别的猜癔,来断定一个人是否好人。
如果秦冉对丁澈的反感不是因为他的神秘,不是眼见、耳听和感觉,那会是什么?
秦悦羚按这个思路往下想,很快她全身一震,想到了唯一的一个可能。
不是看不是听不是猜,那么只代表——秦冉知道丁澈的真正的身份。
章35
丁澈的车开得很快,差点闯了红灯超了速,他不断克制着心里的激动,才能够平稳地开车。
等了多少年了,终于能将家人聚在一起,迎回一个可以叫“家”的地方。这份激动和心酸只有同为丁家的人清楚,不足以向外人道。
到了机场再赶到出口,途中又因为怕时间来不及,连接撞翻了两个推着车的外国人。从小到大第一次罔顾礼貌,没有道歉还是向前跑。
到了出口,由于刚有飞机到港出来的旅客较多,他左右四盼,终于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几个人。
由于有轮椅,行李又多,他们正弯着腰整理,没有看到丁澈。
有别于来时的冲动莽撞,丁澈慢慢走过去,越来越感觉脚下似乎有千金重负般,难以提脚。可是他的心是急切的,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然后不管这是公众场合,对坐着轮椅上的老人,跪下。
只是多年来他已经学会了隐忍,忍住激动也忍住冲动。
“妈——”他的喊声,终于出口。
轮椅上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边上两个中年女人,还有低头整理行李的青年都齐齐向他看来。
如果秦悦羚在这里,一切会大大的吃惊,不仅只因为这些是丈夫的家人。更多会因为,这四个人里,她会发现自己认识其中两个。
比较年轻一些的那个女人,面容姣好却略嫌妆容重了些,三十多岁的年纪,较之之前见过的少了傲慢,那人就是在北海道新娘学校里的香夫人。
另一个青年她绝对会更熟悉,因为他是已经在她和肖亚身边好几年的副手——丁沛。
可惜秦悦羚没有来,见不到这两人,自然也见不到丁澈激动隐忍却眼泛泪光的模样。
丁澈这一叫唤成了目光的焦点,那几人已经在早前激动过一轮了,自然就没有像丁澈这样大的反应。只是见到他都是喜不自胜,特别是那个香夫人立刻冲了过来。
“小澈……”听她的语气带着十足的亲昵,不像见到亲人却像是情人般的娇呼。她想伸手去搂丁澈的头颈,他却微微偏头让开,握住她的手腕。
丁澈刚才见到家人脸色因为激动而通红,香夫人这一行为却像是唤醒了他的冷静,脸色渐渐恢复平静。他看到她因为他躲让的动作而怔住,眼眶渐渐有了委屈的泪光,心里多少有些浮躁。
“这是机场公众场合,别引人注意了。”他说的借口很苍白,连自己听了也感觉无力。
见到家人的喜悦,被这份无力感稍微冲淡了些。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此时还在生着病,虚弱地躺在家里却带着信任的笑容,告诉他有急事就去做的秦悦羚。
带着酸意的苦涩在心底泛起,仲然这个借口无力,他也不想对不起那抹信任的笑容。
“哥,你不是公司里有要事不能来吗?”替他解围的是丁沛,他带着了然的光芒,同情地看着僵在前方的两人。
他,竟然是丁澈的弟弟。
“妈比较重要,姐姐和桂香这段时间一直在日本,肯定受了惊,我打发了客人就赶紧过来了。”顺着丁沛制造的台阶,丁澈赶紧走到他们面前,走时不忘拖着香夫人的手。
于是原来惨白的脸,又渐渐回复了血色,香夫人被他拉住自己手腕的行为取悦。
丁澈走到轮椅跟前,对已经在擦着眼泪的、苍老的老妇人再次轻唤:“妈!”一边喊着,一边单膝跪蹲在老人面前,紧紧握住老人的手,将自己的脸挨了上去。
老人的腿部盖着一张毛毯,人很消瘦,手部除了皱团的皮就是斑点和突起的筋络血管。她的手抖得像打摆子一般,摸着丁澈的脸,带白斑的眼角流着泪,嘴里喃喃地说:“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阿澈,你去看过你爸爸没有?”
丁澈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将脸驯服地挨着老人,点点头。
老人又对站着的另两名子女说:“阿洋,阿沛,阿澈吃了很多苦头,他回来了你们要像以前一样相亲相爱。”
丁澈知道,母亲还是把自己当作了孩子,怕姐姐和弟弟怪责自己,才会说这番话。
丁沛失笑用拳头微掩着嘴掩饰笑意,站在丁母身后的那名干练妇女却利索地还嘴:“妈,阿澈他又不是今年才回来的,你看他那一身横肉,我还能欺负得了他?”
言语间似乎对丁澈的确有着不满,但随即又有点心疼地对丁澈说:“得了,你这么大个人了别做这些小孩脾性的举动,坐了这么久飞机妈得累了。走吧,到下脚的地方再细聊。”
丁澈点点头,站起来管最重的行李拧。
丁洋推轮椅,丁沛也去拿行李,刻意让三个女人走在前面。他略有迟疑,犹疑了两秒还是下了决心般低声问丁澈:“哥,她没事吧?”
丁澈瞪了他一眼,里面还带有未能原谅的指责。
丁沛摇头:“你先别急着瞪我,那人回来不是我做的。”往前方丁洋的方向呶呶嘴:“喏,正主儿在那里,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姐有多倔。”
丁澈想起丁洋的脾气,黯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