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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山万花筒》作者:'日'森见登美彦
内容简介
宵山——京都祇园祭的前夜。在这华美幽暗的千年古都里,祭典的热闹仿佛吞没了整座城市。
两姐妹在熙攘人群间失散了。年幼的妹妹遇上一群穿红色浴衣的女孩,嬉笑着带她奔越大街小巷。
烦闹的人声里,妹妹的脚步竟渐渐虚浮,仿佛下一刻就要飞上天去……
而城市的另一角,宵山宛若栖居在这间老宅内。十五年过去了,仍旧仿佛一夜。
画家在万花筒内见到了那张怀念已久的面孔,微笑着召唤他踏入宵山的迷离中。
频频来访的古董店男子究竟是何来历?他索讨的那样「不该拥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十五年前失踪的少女,与十五年后猝死的老人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名词释义
台版 转自 雪名残
宵山:一般祭典主日的前一晚称为宵山,尤指日本三大祭典之一「京都祇园祭」主日的前一晚。现今之京都祇园祭以七月十七日举行山鉾巡行(神轿游行)当天为中心,因此宵山便是七月十六日。
山鉾巡行:即神轿游行,为祇园祭中最精采的活动,共有三十二座神轿列队游行。从四条乌丸出发,沿四条河原町行经河原町御池再到新町御池。
鉾:神轿,音「毛」,古同「矛」字。在神轿上方饰有长矛,体积较大,最高可达二十五公尺,重达十二公吨,分好几层,上面载着演奏祇园囃子的乐队,下有大车轮,由人力拖曳而行。
山:亦为神轿,分为装有车轮拖曳而行的「曳山」与人力扛轿的「舁山」,上面饰有松木,体积较小。大型曳山的规模与鉾相当,上面亦载有乐队,但舁山与伞山上便只有装饰。
山鉾(神轿):平日由各町保存会保存,于祇园祭将近时才组装,七月十四日至十六日于各保存会的町屋展出,供游客参观。十七日巡行后,当天下午即拆解。
Chapter 01 宵山姐妹
她与姐姐上课的洲崎芭蕾舞教室位于三条室町西入衣棚町、一幢面三条通的怀旧风格四层楼建筑里。每到星期六,母亲便要她们离开位于圣母院女子大学后方藤蔓爬满白墙的家,搭地下铁到市中心的教室上课。
地下铁乌丸御池站到芭蕾舞教室的路并不复杂。三条乌丸西南方耸立着一幢红砖建筑的银行,在那里转弯,沿着三条通直走,她们要去的建筑物就在不多远的左手边。
尽管是这么一条不可能迷路的路,她仍小心翼翼紧挨着姐姐走。她有个习惯,就是要以身体的动作来记住这条反覆来回的路,好比「到这里就要右转」。只要姐姐的动向稍有不同,她就感到不安,因为如此一来,熟悉的地方忽然变得像是陌生的场所。
「不要这样抓我啦,我很难走。」
「可是很可怕啊。」
她小学三年级,姐姐四年级。
动不动就受商店橱窗吸引过去的姐姐,脚步犹如优雅的猫一般难以捉摸。母亲和老师明明就禁止她们在路上乱逛,姐姐却一下子想去书店买杂志、一下子想去花店瞧瞧,让但求无事的妹妹捏一把冷汗。姐姐忙着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到处跑,妹妹则忙着担心姐姐。她们之间像用绳子绑起来互相拉扯一般,不停打转。
出了地下铁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但一看到芭蕾舞教室大楼那沉静庄严的玄关,她便陷入幻想,种种不安倏忽消失。打从一开始来到这芭蕾舞敦窜,她便喜欢上这幢宛如中世纪小城堡的大楼。玄关旁那盏深绿色复古设计的电灯好美,通往正面大门有道短短台阶也好高雅,她也喜欢墙上一扇勖长长直直的窗户。只要站在玄关前,她就在心中描绘出公主从最顶端那扇窗探身出来、雪白的大鸟次第翩翩飞落的情景。
姐妹俩的母亲结婚前曾在这幢大楼工作。她经常想像年轻的父母在这幢大楼相遇的场面,在想像中把从窗户探身而出的公主换成照片上看过的年轻时的母亲:年轻时的父亲偶然经过,从三条通抬头看到母亲,对她一见钟情!「简直就像电影一样」——她高兴地这么想。但这只是她把事情想像得跟电影一样而已。她心中认定「这样总比相亲好」。
〇
开门来到里面,沁凉的空气包围了她。铺着红地毯的大厅空荡荡的。正面挂着一个画框,里面是一幅不可思议的画。画里是一条小路,路上挂了好多点亮的灯笼,小路尽头有个穿着红色浴衣(夏季和服)的小女孩。苍茫的暮色总让她心生寂寞失落之感,所以她不喜欢这幅画。
从大厅一角的楼梯爬到三楼,便是洲崎芭蕾舞教室。
洲崎老师的年纪应该相当于祖母那辈了,但仍显得十分年轻,自然散发着优雅的气质。伫立在地板教室内观察学生的动作时,简直就像雕像般,对学生不雅的举止尤其严格。要是惹老师不高兴,整间教室就仿佛布满了从愤怒中枢延伸出来的铁丝,令人窒息。这时候,就连助教也和学生一样战战兢兢。
她和姐姐也加入朋友之中,换了衣服。
人人显得雀跃浮躁,嘴里说的都是宵山的事,还有人说练习结束之后就要穿上浴衣出门去。姐姐羡慕极了。
那天,她们在乌丸御池站下车时,她也听到同站下车的乘客说起「宵山」。路上的行人比平常多,还看到乌丸通上摆起摊贩。走在三条通的时候,朝室町通往南的那一头看,大楼与停车场交错的狭窄马路上也热闹地挤满了摊贩;摊贩的行列之后,露出灯笼高挂的「黑主山」。即使换好舞衣开始练习,她仍不时想起这片景色,然后终于发觉原来大厅那幅画就是宵山的情景。
做完扶杆练习、换到柔软操时,她注意到助教岬老师也在发呆。这位老师平常话就很少,今天更是一言不发。她认为岬老师发呆的原因一定也是因为想着宵山的事。让大家定不下心来的「宵山」到底是什么呢?她朝着毛玻璃的另一方竖起耳朵,想听听淹没市区的扰嚷喧嚣。
在洲崎老师指导下开始地板练习之后,大家都知道老师今天似乎心情不佳,连心浮气躁的学生也乖乖专心上课。每当她们的脚一动,因日光灯照明而显得富有光泽的木头地板便响起轻微的唧唧声。尽管位于市中心,教室里却静悄悄的,唯有脚步声和喘气声特别响亮。
这阵子,她的动作终于有芭蕾舞的样子,才开始觉得有趣。被老师骂的时候当然高兴不起来,眼中含泪也是常有的事,即使如此,身体能做到想做的动作时,真的很开心。只不过,她常在关键时刻失去自信,大家都说她因此吃了不少亏。姐姐则是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显得老练多了。
〇
到了休息时间,她想去上厕所。
厕所位于教室外的长廊深处。三楼除了芭蕾舞教室之外,还有其他房间,但门上的毛玻璃后方总是暗暗的,总让她觉得心里毛毛的。她要姐姐陪她去。每当这时候,姐姐总是一说就答应,从来不会取笑或刁难她。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姐姐正在窥探走廊尽头的楼梯。
「姐,怎么了?」
「嘘!」
姐姐竖起食指,灿然一笑:「你看。」
通往楼上的楼梯两侧排了好多灯笼。「怎么有这么多灯笼?」姐姐喃喃地说,脚已经踏上楼梯了。她想起上次跟着姐姐偷溜到屋顶的事。那次她们下楼时被洲崎老师发现,挨了一顿好骂。
「不行啦。」她对姐姐说。「一下就好。」姐姐这么说。
仰头可看到楼梯平台上摆了大大的狸饰品和招财猫。姐姐从平台上往更上面的楼梯看,发出「咦」的一声。「有女儿节娃娃耶。」
「有女儿节娃娃?」
「有,而且好大。」
「我也要看。」
她爬上楼梯,站在姐姐身边。两侧同样摆了灯笼的楼梯成了女儿节人偶的层架,上面摆着一排排女儿节人偶。姐姐飞舞般轻巧地闪过女儿节人偶上了楼梯,站在四楼的走廊。「好夸张。」姐姐低声说。「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这么稀奇?」
「稀奇、稀奇。」
听到别人这么说,自然想一探究竟。她跟在姐姐后面上楼。
四楼的走廊堆着许多装了人偶和玩具的纸箱,很乱。姐姐拎起散落在地板上的七彩彩带。彩带映着从长长窗户射进来的光线,闪闪发亮。姐姐边走边轻轻甩动彩带,摸摸排在地板上的或黑或白的招财猫的头。
「好像玩具店喔。」她悄声说。
「嗯。」姐姐也同意。
然后她们发现了一个盖着红布的大箱子。姐姐把耳朵贴上去,说:「里面好像有声音。」掀起红布的时候,她看到暗暗的水里有瞪得好大的眼珠子在动。她惊呼一声,向后退,抓住姐姐的手。姐姐也抓住她的手。
水槽里,一尾活像妖怪般又红又肥的鱼浮在水面。鱼有西瓜那么大,圆滚滚、胖嘟嘟的。嘴巴一开一合,愣愣地盯着她们。
她们呆站在那里看着鱼的时候,走廊深处传来一声斥喝:「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戴着草帽的女人站在那里瞪她们。「要是调皮捣蛋,会被宵山神吃掉喔!」
她们落荒而逃。
姐姐边下楼边笑着说:「啊啊,吓死我了!」
〇
练习结束时,已经超过下午五点了。
常常,她在离家去教室的时候,感到淡淡的忧郁和不愿,但练着练着,不知不觉一颗心又让愉快和痛苦占据。待她惊觉,她已全心投入;练习结束的那一刻,觉得自己仿佛换了一个人。流汗的黏腻感触和味道虽然烦人,但另一方面,身体深处却好像有凉风吹透般的空虚感,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擦了汗,换好衣服,大家聊天时又提到宵山。有人说能看到会动的大螳螂机关。这似乎大大激起了姐姐的好奇心,只见她眼神发亮,竖起耳朵听得好认真。
「老师再见。」
姐姐和她行了礼,经过老师身边时,洲崎老师看着她们说道:「要直接回家,不可以在外面乱跑。」
老师说话的时候特别瞪着姐姐。姐姐精神抖擞地回答「是」,下了楼。
她们俩一起推开玄关重重的门,来到大街上。
潮湿沉闷的空气笼罩了街头。抬头一看,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住商混合大楼的边缘,空中的云朵也是金黄色的。三条通上来去的行人比平常多,而这些人潮正不断流往南北向的室町通。
她们沿着平常回家的路来到乌丸通,这时姐姐倏地停下脚步。
化为办公大楼峡谷的大马路上竟然一辆车也没有,人潮在车道正中央行走。有穿西装提公事包的人,也有拿着团扇在胸前边扬边走的大叔,有观光客模样的婆婆阿姨,也有穿着浴衣漫步的年轻男女。斜阳轻照的大马路两旁,摊贩挤得水泄不通,有些已经点亮了灯泡。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多摊贩。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的焦香味随着潮湿的风飘过来。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大楼峡谷中充斥着摊贩与群众的热气。
〇
姐姐好奇心强,无论什么地方都想一头闯进去。这让被拉着跑的她焦虑不安。她很怕洲崎老师撞见她们竟还在外头晃荡。
错综复杂的市区也令她害怕,因为市区里有人绑架小孩要求赎金、或是卖到遥远的国外去,或是杀掉。天知道什么时候昏暗的小巷里会跑出邪恶的大人来,把她拦腰抱起,带到遥远的地方,永远都回不来。她总觉得走在大街上时,片刻都不能松懈,身体绷得硬邦邦的,手心一下子就汗湿了。尽管她胆子这么小,却满怀责任感,认为姐姐太莽撞,自己必须寸步不离地看好她。而这正是她可爱的地方。
姐姐坚持要去看位于这祭典某处的「螳螂」。听芭蕾舞教室的同学说,动起来就像活的一样。「都是她们跟姐姐乱讲!」她心中恨恨地想。
「姐,你为什么想看那种东西?我们回家啦。」
「想看就是想看啊。走啦!走啦!」
说着,姐姐已经朝着因摊贩而热闹起来的乌丸通人群走,抓着姐姐衣角的她也朝同样的方向迈出脚步。
姐姐梳成髻子的黑发光泽亮丽,脚步像跳舞般轻快。
跟着人群走在大马路中央,确实令人感到愉快无比。马路两旁的摊贩大阵似乎没有尽头。姐姐赞叹着,明明没有什么事却频频嘻嘻笑。走在大马路中央的姐妹俩眼前,银行、办公大楼林立的熟悉景色为之一变。市街的底部蒙胧地布满了摊贩的橙色灯光,透出亮白日光灯灯光的办公大楼峡谷上方,清澄的夏日天空逐渐转暗,开阔无垠地延伸开来。这片生平罕见之美,使她的身体因一阵近似于恐怖的解放感而颤抖。惊异之下,她不由得喃喃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呀!」
「啊,你看!」
顺着姐姐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知是否受到摊贩的炒面、烤花枝、炸鸡块的香味吸引,黑鸦鸦的鸟群一而再、再而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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